这一日,泉州城,岭南王府正殿。
封常清、宋根海、黄有为、林知祥、张元昌……等等,崔耕的亲信济济一堂。
另外,太平公主、郭元振甚至广州都督周利贞等崔耕的盟友也尽皆到场。
就是俞铃的身份有些尴尬,没来现场。不过,她派来了自己的亲信俞九天,表示唯岭南王的马首是瞻。
众人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就是为了商讨如何解决岭南道的饥荒。
关于这个问题,大家之前已经分头讨论过很多次了。
李隆基派出一百零八名使者,奔赴岭南道可能买粮的各州进行监察,现在从中原买粮已经完全不可能。
南洋诸国倒是愿意卖,但那些地方一来人烟稀少,二来土著获取食物的途径太多了,根本就没怎么种粮,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新罗要是有粮食,至于麻者胆子跟大唐翻脸吗?
扶桑人阴损毒辣,也跟着大唐对岭南道开始了禁运。至于征伐扶桑?人家扶桑怎么也能凑出几十万大军,现在的实力远在岭南道之上。
所以,目前岭南道大量买粮的目标只有一个——林邑国。
所谓林邑,就是与大唐南部接壤的一个国家,相当于后世越南南部的一部分。至于越南的中北部,此时是归于大唐的安南都护府管辖。
林邑的稻米一年两熟,国内有大量存粮,如果愿意大量出售的话,足够帮助岭南道度过这场饥荒。
然而,无论何时何地,粮食问题都足以挑动一个国家最敏感的神经。
林邑国朝廷在得知唐人在大量买粮后,马上就搞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就做出了限制了粮食出口的决定。
崔耕派人跟林邑国谈判,得到的回信是——要让林邑国支持岭南道不难,只要岭南王崔耕亲自走一趟林邑即可。
啪!
郭元振轻拍了一下几案,道:“林邑撮尔小国,太过无礼!岭南王岂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想当初,大隋朝仁寿年间,隋炀帝即派刘方为驩州道行军总管,遣军数千击林邑,破其国都而还。莫非那林邑王以为我岭南道几千大军都凑不出来?真是令人可发一笑。”
“就是这个理儿!”郭元振的亲信王欢搭话道:“还请岭南王下令攻伐林邑吧。不用您的子弟兵出马,这仗我们安西军包打!”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对,打林邑,俘了林邑王建多达摩,给岭南王跳舞!”
“擦!反了他了,咱们岭南不发威,他还当我们是病猫呢!”
“我听说林邑的宝物多了去了,人们没事儿就往身上涂麝香有没有?”
“其国有特产吐火珠,径大如碗,绝世之宝啊!”
“还有朝霞布,虽然不算太贵,但架不住量大。”
“裸林邑大家听过没有?据说林邑的小娘子妩媚多情,性格火辣,正需要大家慰藉啊,哈哈!”
……
大殿内,不少人说得兴高采烈,满面红光。
但是,众多岭南道出身的官员,包括林知祥、张元昌乃至俞铃的亲信俞九天在内,都面露难色。
崔耕看向林知祥道:“怎么?林老爷子不赞同本王发兵林邑?”
“这个……老朽确实不大赞同。”
“为什么?”
“老朽毫无不怀疑岭南王麾下将士的勇猛,咱们打林邑肯定能战而胜之。但是……打赢了之后呢?”
郭元振道:“当然是抢了他们的粮食回岭南道,还有什么之后?”
林知祥苦笑道:“林邑国虽弱,但其国方圆数千里,却不算小,咱们不可能对林邑斩尽诛绝。”
张元昌接话道:“当初太宗年间,林邑上表大唐,言辞颇有不恭之处,有司建议征伐林邑,太宗皇帝思量良久,,没有同意,尽管表面上说不愿意因为几句话就令大唐子民枉死,实际上还是鞭长莫及,此地既不能久占,又何必树一个敌人?”
郭元振非常聪明,马上就明白了林张二人的未尽之意,道:“听二位的意思,似乎是……非常怕得罪林邑人?”
“倒也不是怕,只是非常麻烦。”张元昌道:“海上丝绸之路的路线,就是经林邑,真腊,河陵、骠国,经天竺直至大食。所以,此地乃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不管咱们的船只出发,还是其他的国家来大唐,都必须在林邑进行补给。若我岭南道真与林邑结了血海深仇,这条道路断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样啊……”
闻听此言,郭元振也没脾气了。
以岭南道的不到二百万人口,对抗李隆基治下的五千万人口,唯一的可行之策就是发展海贸。一打林邑,海贸就废了大半,这如何使得?
他眉头微皱道:“那总不能让岭南王去林邑吧?若是林邑与李隆基勾结,害了岭南王,咱们不就全完了吗?”
“这……”林知祥为难道:“老朽当然也不愿意岭南王轻身犯险,此事实是两难。到底如何应对,还得岭南王决断。”
崔耕沉吟良久,道:“林邑允许本王带多少兵马前往?”
封常清道:“最多两百人马。那地界山河众多,气候湿热,既不适合马匹驰骋,也不适合马匹生存。恐怕真翻了脸,靠骑兵突围都不可能,还请岭南王三思。”
崔耕喃喃道:“也就是说,本王若应约去了林邑,能否顺利回来,得看林邑王的心情了?”
“呃……也可以这么说。”
……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也没什么破局之策。摆在大家面前的是三条路:一,崔耕轻身犯险去林邑。二,冒着海上丝绸之路被废掉十几年的风险,直接征伐林邑。三,凭岭南道之力,硬抗过这场大旱灾。运气好,饿死几万人也就抗过去了。最坏的结果,恐怕要饿死将近二十万人。
崔耕左右权衡,最后一咬牙一狠心,道:“诸位勿复多言,本王心意已决,去林邑走一遭。”
“岭南王,你……”
“大伙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崔耕道:“其实本王去林邑,也没那么大的风险。大家请想,若林邑与李隆基勾结害了本王,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诸位兴兵数万,直接灭了林邑不是不可能吧?到了那时候,李隆基难道还会给无权无势的林邑王什么补偿?”
“话虽如此,但是……”
“本王当然知道还有其他的风险。比如林邑王想把本王扣下,要挟咱们岭南道。比如林邑瘴疫颇多,本王可能水土不服,一命呜呼……等等。但是,我崔耕崔二郎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一个小小的林邑能让我折戟沉沙?简直是笑话”
最后这句话颇有强词夺理之嫌。
但崔耕是谁?出使过突厥,平定过契丹之乱,只身入过新罗偷佛指,前往吐蕃搅了个地覆天翻。
此言一出,还真的掷地有声,不好辩驳。
“……”
人们面面相觑,一片鸦雀无声。
良久,封常清跪倒在地,道:“既然岭南王心意已决,末将也不好再劝。只是无论如何,这次岭南道之行,您得带上我!若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常清誓死护您的安全。”
崔耕却缓缓摇头道:“不行,本王不同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