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百姓们惊慌失措,四散开来,露出了那手持弯刀之人的身影。
其人正是之前躺在门板上的老者,此时他虽然早已把外衫甩掉,但面相未变,被崔秀芳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啷!
那老者见识过了崔秀芳的手段之后,自知无法逃脱。他随手将钢刀扔在一旁,双手前举,慨然道:“抓我吧,既然贫僧落到你们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嗯,贫僧?”
凌十三拿出绳子将这老者捆了之后,又将他头上的帽子打落。但见这老者头发宛然,并非秃头。
怎么回事儿?
凌十三随手一扯,那老者假发脱落,才终于露出了一颗光头。凌十三轻笑一声道:“嘿,果然是贼……僧人啊。”
他本来想说贼秃,但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和尚,赶紧改口。
然后他又非常好奇地扯那老者的胡子,道:“这玩意儿是不是真的啊?”
那老者被他扯了个生疼,赶紧道:“莫扯,莫扯,贫僧说实话,我这胡子是真的,只是染了颜色而已。”
崔耕道:“那就给他打盆水来洗洗。”
不消一会,一盆清水被端了过来。凌十三先给那老者洗了胡子,又用水打湿了一块白布,用力往那老者的脸上抹去。
凌十三猜的没错,那老者不光把胡须染了,连脸上都动了手脚,现在才露出了真面目。
现在看来,那老者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双目神光湛然,相貌称得上小帅。
旁边一位扶桑贵人见状,忍不住惊呼道:“是您?法进大师?”
很快地,众多扶桑贵人乃至百姓们,都把这和尚认了出来。
“法进大师?他怎么来了?”
“那还用问吗?刺杀鉴真大师呗。要知道,早在三年前,法进大师就已经被玄昉大师折服,成为了他的入室弟子。如今玄昉大师被鉴真大师咒死,他岂能不为师报仇?”
“哎!说起来,法进大师也是一位有道高僧。他今日刺杀鉴真大师失败,说不得要就此圆寂了。实在是可怜,可叹啊!”
……
这法进和尚的知名度和威望都相当不小,一时间扶桑贵人和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崔耕心中一动,径自来到了法进面前,道:“你就是玄昉的弟子法进?怎么看起来,你们俩的年纪差不多呢?”
法进道:“虽然吾与恩师的年龄相仿,但正如你们唐人所言,达者为先。既然玄昉大师的学问和德行都远甚于贫僧,并且愿意教导于我,吾就愿意以师侍之。”
“这样啊……”
崔耕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本护法还是有些奇怪。之前山下兄弟行刺鉴真大师时,曾经说过,他们刺杀失败后,你法进和尚会源源不断地派出刺客行刺,直到杀死鉴真大师为止。怎么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亲自出手了?是不是那山下兄弟在吹牛皮啊?”
法进微微摇头道:“当然不是,玄昉大师门下子弟众多,贫僧就是派上几十上百波刺客都毫无问题。但是,话说回来,鉴真妖僧身旁,有无数高手护卫,吾又怎忍心,让诸位师兄弟白白送死呢?”
崔耕接话道:“所以,纵是你们师兄弟要来送死,也得是你先死?法进和尚,您还是挺讲义气的嘛。那本护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都已经逃出升天了,为何又去而复返呢?”
法进哼了一声,道:“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我那师弟气那婴儿的哭声坏了我们的事,临走之前,掷出了一把飞刀,要杀那婴儿泄愤。吾为师报仇乃是正义之举,若因此害了无辜婴儿的性命,岂不污了吾师的名头?”
“嗯,很不错。本护法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不过……”崔耕眉毛一挑,道:“但你屡次行刺鉴真大师,罪无可赦,现在可该怎么办呢?”
法进脖子一梗,道:“贫僧之前不是说了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在我临死之前,想要几句话要对天皇讲,不知能否成全?”
“陛下!”
不待崔耕发言,扶桑重臣橘诸兄已经对圣武天皇微微躬身,道:“无论玄昉还是法进,都在平城京信众甚多,他虽然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但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还是允了他吧?”
圣武天皇也听过法进的名号,道:“准!”
然后,几名扶桑殿前武士,将法进带到了圣武天皇的面前。
圣武天皇道:“法进,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如果是要求朕饶你死罪的话,就不必开口了。”
“贫僧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吾师。”
法进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道:“恩师与鉴真妖僧之间的事,贫僧不予置评,现在只想对陛下,对天下人,说两件众所周知,可以确定的事实。”
说着话,他伸出了一根手指,道:“其一,我的恩师玄昉大师,在扶桑信众甚多,供奉者甚众,他本可以在扶桑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他却为了我扶桑的安危,远渡重洋,西去大唐行刺大唐越王崔耕。”
略微顿了顿,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道:“第二个事实是:你们所谓的鉴真大师乃是唐人,与我扶桑无尺寸之功。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你们尊崇鉴真,贬抑吾师,这么做合适吗?能不令我扶桑的能人之士寒心吗?以后还有谁愿意为扶桑效命?”
法进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于今日抛出的。此时说出来,堪称在情在理,掷地有声,很快就引起了听众们的共鸣。
“法进大师说得有道理啊,玄昉大师的确称得上我扶桑的大英雄,好汉子!”
“鉴真大师虽也是得道高僧,但因为一言不合,就把玄昉大师给咒死了,也着实过分了些。”
“如今法进大师行刺鉴真大师失败,也得身首异处,这样一来,玄昉大师这一门就再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如此结局跟咱们俗家的吵架灭族也差不多,委实是太惨了。”
……
一来是法进这话确实有道理,二来是法进和玄昉本来就在平城京有大批的信众,这里称得上他们的主场。
所以,舆论很快就开始偏向法进这一边,甚至鉴真大师的形象,在大家心目中都不怎么高大光明了。
又稍微议论了会后,也不知是谁起得头,忽然有大批百姓跪了下来。
“鉴真大师大慈大悲,还请饶过法进一命啊!”
“佛门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鉴真大师,您就饶他这一回吧。”
“如果您不解气的话,弟子乃至全家都愿意为法进代死啊。”
……
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们的求情声,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的趋势,甚至有更多的百姓加入其中。
人一多,势就众。虽然现在他们还是软语相求,谁知待会儿,他们会不会暴起发难?
圣武天皇对眼前这个场面,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惊慌,他看向群臣道:“众爱卿,这可怎么办?玄昉和法进的信众太多了,今日一个处理不善,恐怕今日平城京要出大乱子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