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窗而入奇女子,倒是把刘老四吓了一跳,差点习惯地尖着嗓子喊一声“刺客”了!
好在崔耕见机得快,扯了个幌子介绍道:“四郎大兄别慌,这是李善家的外甥女儿,叫崔秀芳。与我熟稔得很,自己人!”
“哦……”
刘老四暗里嘀咕一声,白瞎了李善当年那么大的名头,这些年真是越混越自甘堕落了,一个女人家家的居然走窗不走门,一看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好人家的女儿能这般放荡?
不过崔耕既然这么说,他也不愿计较,看向崔秀芳,问道道:“那三十万贯钱的事儿,崔小娘子能替李善作上这个主?”
崔秀芳嗯了一声,面色淡淡。看得出来,她有点不喜欢跟刘老四这个阉宦打交道。
崔耕接过话来,说道:“四郎大可放心,李善那儿,崔小娘子能当半个家。至于小弟这,更没啥说的,就按照上官舍人说得办,我认!”
刘老四顿时绽笑如花,竖起拇指赞许一声:“二郎好样的,上官舍人没看错人,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又扯了几句闲篇,刘老四便又以着急回京为由,告辞离去。
不怪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实在是此番出来本就是个急茬儿。
不说他急着回去向上官婉儿讨好交差,就说这三十万贯货款,那也是一笔大钱,拿出去放利,一天都是不少利钱,这么多货压在手里,上官婉儿和二武手底下的那些商贾们能不着急吗?都等着他回信呢!
……
……
刘老四走了不打会儿,崔秀芳还留在县衙内未曾离去。
她把玩着两个玉镯,似笑非笑地道:“难为刘老四一个宦官,还准备着这东西。”
这玉镯是刘老四临走前,塞给崔秀芳的,说是初次见面,讨个吉利。
崔耕苦笑道:“本官跟他来往那么久,可算是见着回头钱了。咱们虽然三十万贯钱花了,但这镯子总能值上百八十贯吧?给你,你就收着吧,反正他欠咱们的。”
“谁欠谁那可真不一定哩。”崔秀芳眼波流转,吃吃一笑,道:“起码这次,他可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
崔耕疑道:“帮忙?帮什么忙?”
“奴家今天来找你,就是专门为了这个事儿,不过现在还好,问题已经解决了……”
原来崔秀芳今天过来县衙,是想跟他崔耕说,丽竞门的孟神爽又有新动作了。
这厮居然利用丽竞门的力量,硬生生切断了李氏糖霜作坊的原料供应——甘蔗!
历来甘蔗的主要产地就是淮南道,而今年淮南道受了旱灾,出产的甘蔗本就只有以前的两成。
虽然丽竞门在此次糖霜的交易市场上,没有赢过李善和崔耕的联手,反而还吃了不少亏!而且在崔耕的辖境内,以目前来看,他没干不过崔耕。
但出了扬州城乃至江都县,丽竞门就占了绝对的优势了。毕竟扬州城及江都县不过是淮南道的一小部分。
孟神爽在淮南道其他各地传下命令,所有种植甘蔗的百姓,必须将甘蔗卖给丽竞门的糖霜作坊,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丽竞门本来就强买强卖地包揽了数县的渔货买卖,如今再干起这种事儿来自然是驾轻就熟。
李善的糖霜工坊大肆扩大规模,这将近两个月来,已经把江都县的甘蔗消耗得差不多了。
负责收购甘蔗的人出了江都县,才发现大事不妙,娘的,竟然买不到甘蔗了,甚至是农户们不愿把甘蔗卖给李氏作坊了。
没了甘蔗原料,还怎么生产灰糖,进而提炼糖霜?
本来这种糖作坊就是季节性营业的,每年八月甘蔗成熟,八、九、十、十一月这四个月榨糖,其他时候歇着。
孟神爽这么一搞,李氏工坊就要提前停工停产一个月了。
少挣一个月的银子本也不打紧,可好死不死,崔耕抖机灵儿,要李氏工坊给武则天进贡白糖和冰糖。
如今李氏作坊有了真正“白如雪粉似霜”的精细白糖,有了“如宝石似水晶”的冰糖,难道还让陛下以及各位王爷,享用那个粗陋不堪的“砂糖”吗?
所以,朝廷八百里加急下了圣旨,要求李氏作坊尽快将贡糖送往长安,而且因为此物在长安已经闹出了大动静,各王公贵族都嚷着要,因此这一次进贡的所需数量竟是以往的三倍!
好嘛,这下没了甘蔗原料,还进贡个屁啊?
未按期进贡贡品,是要按欺君之罪论处的,轻者掉他李善一人的脑袋,重则掉他全族的脑袋。
李善大呼倒霉催的,险些又打起了海外避祸的念头。
于是乎,他赶紧让崔秀芳找崔耕来商量对策!
不过令崔秀芳没想到的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一来县衙就听见刘老四说,要求李氏作坊回收原先被那些商家们囤聚的糖霜。
好吧,这回有了这批货,勉强可以将这次危机渡过了。
崔耕听完之后,也是暗暗虚惊一场,不由乐道:“孟神爽还挺绝啊,居然能想到掐住原料断我们后路的主意!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次不是又被我崔二郎过了贯?饶他在能算计,只怪自己运气不好。我跟他吧,正有如三国之周瑜,楚汉之……”
“行了!我的县令大老爷,能不吹牛了吗?”
崔秀芳撇了撇嘴,给崔耕泼了盆冷水,道:“今年是糊弄过去了,还有明年呢!孟神爽明年还是故技重施,掐住咱们的原料口子,咱们到时候上哪找那么多甘蔗去?”
崔耕嗤了一声,道:“明年?到了那时候,就不是咱们担心能不能收着甘蔗,而是他孟神爽!”
“什么意思?”
“他不是觉得走出江都县辖境,丽竞门在淮南道其他州县就好使吗?”
崔耕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呵呵,可惜他不走运,即将到任的扬州刺史张潜,是本官的大靠山。”
扬州刺史是个简称,全称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扬州刺史。
除了扬州军民一把抓之外,他还得负责管理扬、滁、常、润、和、宣、歙七州军政。
这七州恰好是甘蔗的主要产区。
崔耕与魏州张家的因果摆在那儿呢,再加上张潜此番来赴任扬州,正是上官婉儿提请建议的,必有照拂一说。
所以他说明年到了收甘蔗的时节,担心孟神爽收不到甘蔗,也实属道理。
……
崔耕凑得这么近,说话间带着灼热的呼气,一股脑都跑到了崔秀芳的脸颊上,让她心脏不由噗通噗通猛跳起来。
不过她这次难得没有避开,而是双颊酡红,声若蚊蝇般问道:“你跟张潜还有关系?”
“那是当然!”
崔耕又将自己巧破张子瑞疑案,助王瑞月摆脱侯思止纠缠的事情说了一遍。
崔秀芳听后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这位张刺史一到,明年就不怕孟神爽掐断甘蔗原来了。对了……”
崔秀芳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崔耕,问道:“侯思止对王瑞月那么上心,是不是她长得很漂亮?”
“漂亮?”崔耕想了下,直言道:“其实也就是有几分姿色,但算不得超凡脱俗。主要是她那个身份——五姓七望女,谁见了不得动心?”
崔秀芳嘴角噙笑,道:“哦?是吗?那你崔大县令,是不是也动心了呢?”
被她这么一提,崔耕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尴尬地一幕,捎带着,回答得也慢了一步,“我当然…呃…不动心!”
“切,一看就是口是心非!”崔秀芳嗔怪一声,道:“太原王氏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没听说过他们是‘鈒镂王家’吗?”
鈒镂王家这个词儿,崔耕还真听说过,鈒镂是一种工艺,在银器上面镀金,看上去就跟金器似的。
这个外号的意思就是说,这太原王氏表面上看是金子,里子却是银子,多少都有贬低之意。
不用问,这个词儿肯定是其他四姓六望造出来的,暗指王家不配和他们几家相提并论。
崔耕道:“话虽那么说,但太远王氏再是金饰银质,也比咱们这些普通人家强得太多太多,不是?”
“哼,死开!找你的王瑞月去吧!”
崔秀芳骤然翻脸,往后一退,跃窗而出!
又是跳窗!
崔耕再迟钝也明白过味儿来了,喃喃道:“擦!这小娘皮儿不会是吃醋了吧?”
……
……
如意楼,三楼,秋字房。
孟神爽双手负背,一言不发地望着房中挂着的那副画像,定定的出神。
在他身后跪着的,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叫吕燕飞,一个叫丘奉云。
吕艳飞擅谋划,当初烧淳于良的宅子,就是他的主意。
丘奉云武功极高,乃是孟神爽麾下八大高手第一名,所谓孟神爽擅长下蛊,能让人死的不知不觉,大都是他的手笔。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如今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他们明白,现在孟神爽正在气头上!
前几次失败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次掐断了李氏作坊的原料,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眼瞅着马上就要收官了。可那些该死的商人,竟然一下子把之前大量囤聚的糖霜卖还给了李氏作坊,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这岂能不让心高气傲的孟大总管郁闷的想吐血?
良久,孟神爽才转过身来,一扫阴霾,满面含笑地招呼道:“还跪着干什么?本总管与你们情同手足,你们长跪不起是要陷本总管这个兄弟于不义?来,老吕,老丘快坐。待会儿谈完了事,本总管与你们一道下二楼,找上几个小娘舒坦舒坦。”
二人熟知他笑面虎的秉性,也猜不出他此时心境到底是喜是怒,二人起身坐下后,赶紧又说道:“卑职有罪,未能察觉那些商人……”
“行了,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孟神爽道:“就算崔二郎赢了这一局又如何,下一局马上就要开始了!”
丘奉云听罢暗暗吐槽,关键姓崔的不是赢一局啊,而是连赢了三局,妈的!
倒是吕艳飞比他擅于攻心用脑,听完孟神爽的话后,问道:“下一局?总管的意思是?”
孟神爽阴阴一笑,道:“听说扬州刺史张潜,马上就要到任了。嘿嘿,你们说,若是崔二郎把这个顶头上司给得罪死了,将来他在扬州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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