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国寺里,顾明珠看着安然无恙的毛氏与顾明丽对着她抹眼泪,眼中不禁也有了泪,哽咽着道:“没事就好,也算是有惊无险。”
毛氏连连点头:“多亏王妃赶来救了我与你二叔,不然这会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顾明玉眉宇间带着轻愁,苦笑了笑:“殿下得了消息,便让马车送了我去接父亲与叔父婶母,幸好来得及。”
顾明珠望着她:“明玉,多谢你。”
顾明玉扯出一丝笑容:“都是自家人,大姐姐这是说什么话。”
却是不见她先前那样欢喜雀跃的笑容,倒像是有什么心事。
顾明珠一时不曾发现,转头问貌似:“怎么不见明丽?”
毛氏长叹口气:“真是不知该怎么说,先前王妃带着马车来接我们,我们便去了燕国公府,想着能够通知亲家府里一道躲一躲也好,谁知道才到便被他们赶了出来,说是叛军来了,不敢再与我们府里有来往,他们自己想法子躲过去就是了。”
顾明珠冷笑起来,看样子燕国公府还思量着是陈留王带兵入长安,日后便是要登位也不会将勋贵都除掉,所以与其跟显王与顾家人走,还不如撇清楚关系求自保,毕竟他们与陈留王李念也没有什么仇怨,只要及时尘拂,说不得还会有拥戴之功。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燕国公会想出来的,满满是商人的心态。
顾明珠冷冷问道:“那明丽呢?她也不肯跟你们走?”
毛氏摇头:“我唯恐是燕国公夫人拦着四娘子不让见我们,一定要她把四娘子唤出来见一见。”
“可是不曾想到,四娘子出来了便说不肯与我们走,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断没有跟着娘子走的道理,让我们回去。”
说到这里毛氏的脸色很是难看:“若是这样也倒罢了,我们的马车出了燕国公府才到市坊,边听说叛军打过来了,一路上逃难的人都纷纷躲避,我们想着再回燕国公府躲避一阵,等叛军过去再走,谁知道燕国公府便是大门紧闭,任人怎么拍也不开门,再也不理会了。”
顾明玉在一旁接了口:“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往王府回来,幸好有惊无险,不曾被乱军发现,才安然到了这里。”
顾明珠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握了握毛氏与顾明玉的手:“幸好你们没事,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毛氏絮絮着又说了几句这几日的情形,顾明玉才道:“大姐姐一路从博陵赶回来只怕是辛苦了,还是先歇一歇吧,明日我们再说话也不迟。”
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毛氏也只好道:“是了,郡主先歇息,明日再说。”
看着她们出去,顾明珠心中暗暗疑惑,顾明玉为何像变了个性子,心事重重的,照说顾家人都安然无恙,如今又是在护国寺暂避,叛军散乱,一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顾明玉不说,顾明珠也不好问,只是带着婢女往佛堂去。
佛堂里,太后怔怔听着人回报消息:“……陈留王带着圣人去了奉安殿,还命人换了缟素,说是要祭奠先帝,为先帝守灵几日。”
“圣人也被留在了奉安殿正殿,与他在一处,还有大部分叛军被留在宫中,四处查抄,像是在搜寻太后的踪迹。”
太后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李念若想登位,她是最为关键的人,毕竟她是先帝中宫皇后,就算是他登位,也要奉她为太后,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在一日,就不会允许他染指帝位。
她声音冰冷:“可还有别的?”
送消息的人低声道:“只是今日奉安殿送了消息出来,陈留王已经命人给长安几处府邸送了消息去,让几位大人明日去太极殿见他。”
“有什么人?”太后问道。
“太师府、右仆射府、光禄大夫府……”
太后脸上的笑容更是尖锐:“他果然要召集先帝旧部了,想让这些人拥护他登位。”
“陈留王晚间已经离开奉安殿,带着圣人一起赶回太极宫,只怕明日召见众臣之后,便将行事。”来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宫中也送了消息出来,太极殿密室已经被叛军搜查过。”
太后打着团扇的手停在了空中,怔怔望着来人:“你说叛军找到了那一处密室?”
来人点头:“是,密室里已经被翻找一空,幸得娘娘不在密室中。”
太后的神色终于大变,许久没有说话,好久之后才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待到他退了出去,太后才将手中的团扇狠狠砸到案几上,闭着眼靠在凭几上。
一旁一直未敢开口的徐司言上前来,悄悄帮她续了青饮,低声道:“兴许是刘安……”
天后猛然睁眼,狠狠道:“刘安已经死了,叛军破宫那日他就已经死在了叛军手中!”
她的怒气如同找到了发泄口,喷薄而出:“刘安那样奸猾的人到死都没有说出密室所在,叛军又是如何得知的?太极殿不曾被毁坏,那一处密室绝无可能暴露,除非有人说与那乱贼知晓,不然怎么可能被发现!”
“他身为大唐天子,毫无半点帝王的骄傲自尊,也不顾及母子之情,居然,居然就这样……”
她无法说出自己心中的愤怒与失望,这些年来她一直知道长子并不长进,也没有贤德才能,但他是自己与先帝第一个孩子,她舍不得,她想着只要能够尽力教养,总能好起来的。
然而,在一次次失望之后,她扶持他登上帝位之后,他却毫不犹豫将自己这个母亲丢了出去。
徐司言也劝不出口,她陪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也知道太后的艰难与辛酸,这个时候的痛苦愤怒也能体会于心,却无法分担,只能静静陪在一旁。
许久之后,太后终于平静下来,吩咐徐司言:“让三郎、崔家郎君与明珠过来,我有事要与他们商量。”
徐司言答应着退了出去,太后静静地一个人坐在佛堂里,看着那尊满目慈悲微微垂着眼的佛像,像是在看着悲苦众生,只是此时的慈悲怕是已经渡不了她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