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日本,就处在一个无比阴暗的时代里,不动产泡沫破裂带来的经济衰退,将很多原本被隐藏起来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就像是有人往粪坑里扔了一块石头,不仅惊动了铺天盖地的苍蝇,也溅起了漫天的屎尿,臭不可闻,恶心至极。
不过,宫下北却是超级喜欢这个时代的,那恶臭对他来说不啻于馨香,那漫天飞舞的苍蝇,则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
从和光市返回市区,宫下北没有再去工作,而是直接回了住所,然后带着浅草绫和浅井荔香去新宿转了大半天,主要是购物,用的上的用不上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东京的梅雨季节,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到了入夜的时候,晴了大半天的天气突然又阴了下来,到了7点钟,淅淅索索的小雨便下了起来。
这场小雨下起来似乎不想停了,一直到了夜里10点钟,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隅田川江畔的别墅里,宫下北赤裸着身子从浴室里走出来,没有理会守在浴室门口的浅井荔香,而是直接去了真田佳溆的卧室。
真田佳溆的卧室在二楼朝阳的一面,大扇的开窗正对着隅田川,无论是采光还是观景,都非常不错。
宫下北走进卧室的时候,这女人正站在敞开的窗户边边上朝外看,她身上穿一件乳白色的绒线裙式睡衣,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刚刚沐浴过的两条大长腿肤色粉红,煞是诱人。
“在干什么?”宫下北走到她身边,朝外面看了一眼,问道。
“看雨,”真田佳溆扭过头来,随口说道。
没有半句废话,宫下北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在地上,随即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腹下。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像是喝醉了一般,宫下北突然失去了平衡,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啪!”
床头柜上,一个倒满了水的水杯摔在地上,打的粉碎。窗棂也发出嗡嗡的响动,玻璃在剧烈的抖动中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宫下北愣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这是地震!
根本来不及考虑前世的记忆,他一把拖起歪到在地上的真田佳溆,又随手从床上扯了一条床单,迈开步子朝卧室外冲去。
卧室外的客厅里,刚才服侍他洗澡的浅草绫正拿着一条浴毯从浴室里跑出来,她浑身赤裸,表情惊慌,而与她待在一起的浅井荔香也差不多。
“快走!”宫下北见两人停下来,傻呆呆的看着自己,禁不住愤怒的呵斥道。
四个人什么都顾不上了,纷纷朝楼梯的方向冲去。
地震还在持续,而且振幅还有增大的趋势,整个房子似乎都在跟着震动。
四个人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梯,就在最后一级阶梯处,浅井荔香突然身子一歪,嘴里痛呼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板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应该是崴到脚踝了,而且还不轻。
“你们先走!”朝着停下来的浅草绫吼了一嗓子,宫下北也顾上别的了,直接将手中的床单裹在赤裸的浅井荔香身上,一手揽住她的后背,一手抄住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踉踉跄跄的朝楼外跑去。
别墅门口,浅草绫和真田佳溆已经冲到了门廊上,宫下北抱着浅井荔香晚了三五步,就在他即将冲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啪的一声响,内门上的玻璃在剧烈的震动中炸碎,细碎的玻璃片散了一地。
根本没想那么多,宫下北就那么赤着双脚冲了过去。
门廊上也不敢久留,四个人冲动了院门口,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震动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样子,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不过,这时候可没人敢回别墅里去,谁知道这地震是不是还来再来?
“你,你的脚......”浅井荔香咬着嘴唇,小声说道。
宫下北低头看了看,其实他早就感觉到疼痛了,只是没吭声罢了,这会低头去看,才发现刚才走过来的十字路上,竟然留下了一道血脚印。
“没事,”摇摇头,宫下北随口说了一句,扭头去看身后的隅田川。
此时,江上已经传来了很大的响动,顺着江流向东看,可以看到一道水浪正急速朝这边涌来,水浪很高,在灯光的照射下,就像是一道白线,几乎贴着江岸狂涌而至,这是地震引发的海水倒灌。
“唔......”
刺耳的警报声此时才在整个东京的上空炸响,估计明天报纸上又有的骂了。
“你们在这等着,”感觉不到地面的震动了,宫下北说道,“我进去拿些东西出来。”
“我和你去,”浅草绫小声说道。
“你跟我去干什么?!”宫下北没好气的呵斥道,“谁都别去,就在这儿等我出来。”
话说完,他甩开大步,朝别墅走去。
作为一个地震频发的国家,日本国内的民众几乎家家都备有应急的物品。宫下北来回跑了两次,把应急帐篷、食物、药品之类的东西都折腾出来,四个人就在院门口把帐篷撑起来,算是不用在雨里淋着了。
受了一番惊吓,众人都没了别的心思,几个人就那么相对而坐,熬了小半夜,其间,地震又闹了两次,只不过都是轻微的晃动,并不严重。
直到深夜三点多钟,宫下北才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等到四个保镖前来上岗,宫下北才回了别墅,简单的洗漱一番,吃了点东西,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坂卷松男打来的电话,对方要求他今天到野口会总部去开会。
野口会的总部设立在松户市北松户3丁目,紧挨着仲台公园,在一栋毫不起眼的三层楼里。
楼前有一片很宽敞的停车场,楼门口悬挂的布帘上,有野口会的标志,而在标志的下方,有三条野口会的会规:公共场所不裸露纹身,不雇佣童工,与人友爱。
当然,类似这样的会规都是写给外人看的,至于更加严格的会规,也只有正式成员才能知道。
宫下北驱车赶到总部的时候,临近的两条街已经被警方封锁了——自从《暴力团对策法》出台以来,类似野口会这样的指定暴力团,如果想要举行集会,必须提前24小时向警方报备。
把车停在停车场靠里的位置,宫下北让真田佳溆留在车里,自己带着四名随从走向总部的小楼。
停车场外,两名警察守在一张桌子边上,要求每一个经过的野口会成员签下名字——这实际上是一种隐性的威慑,警方希望通过这样的手段,胁迫部分暴力团成员退出。可是实际上,这样的手段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最近两年,随着泡沫经济的崩溃,各个指定暴力团的规模正在迅速扩大。
宫下北在名簿上签了名字,目光在一名女警的身上逡巡一圈,直到对方恼怒的瞪大眼睛,他才笑了笑,吹着口哨走了。
今天野口会的会议规模很大,不仅“本家”的干部全都到场了,就连二级组织的头目们也都到了。
二楼的日式客厅内,宫下北走进门的时候,属于坂卷松男的主座还空着,而左右两侧则跪满了人。
宫下北目不斜视的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屈膝跪下之后,朝对面和前后两侧先来的众人鞠躬行礼,随后,侧过身,接受后方那些头目们的行礼。
在这个地方,宫下北的位置算是比较靠前的了,能排在他前面的,就是会长、会长代行、理事长、干事长、总本部长、本部长,与他地位平行的比较多,包括组织、涉外、咨问、庆吊、审议、风纪、惩罚几个委员长。至于能够参加今天这个会议,同时地位在他之下的,就更多了,得有几十口人。
尽管人很多,可偌大一个会议室里,却是鸦雀无声,一个擅自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
宫下北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头垂着,闭目养神。他没兴趣和到场的这些人做任何交流,更没有兴趣讨好他们,这是暴力团的集会,到场的肯定没有一个简单角色。现在,他没必要讨好这些人,而等到他真有必要去讨好这些人的时候,这些人也不会给他讨好的机会,所以,他严格就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人。
眯眼打了一会盹,就在宫下北真的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响起刷拉拉的声音。
睁开眼,宫下北就看到坂卷松男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正在朝他的座位走过去,下首的众人纷纷弓腰行礼。
“好啦,诸君,今天请大家来,只有一件事,”坂卷松男跪坐在他的位置上,弓腰还礼,直接开口说道,“北海道奥尻地区发生地震海啸,损失惨重,崛政夫会长要求会内全部组织开展捐款,野口会的金额不得低于三亿日元,大家讨论一下,这笔钱应该怎么出。”
我靠,搞什么?暴力团也开始搞逼捐吗?宫下北心头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