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糖看向写满整张纸的三个血淋淋大字，微愣。

　　“不要……？”季糖重复字条上的字眼，皱起眉。

　　谢先生……是不喜欢家里来新客人？

　　随即，纸条又出现新的字。

　　【我怕你被骗、被欺负了。】

　　季糖有点哑言，半晌他无奈地扬起唇角，把被对方揉皱的纸张抚平。回道：【谢先生，您放心。】

　　他的确长得有点显小，五官看起来很温和，也很好欺负。

　　但那仅是表面，实则没什么人敢去欺负他。谁敢欺负一个能在深夜独自探险太平间或墓地的人？

　　而且他也想不出，除了这个原因，谢立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客人来。

　　季糖想。

　　【有您在。我不怕被欺负。】季糖实话实说。

　　话音刚落，从纸张中散发出的黑气，只减弱了一点点，并没有完全消失。

　　看来，谢立还有其他不欢迎客人来的原因。

　　季糖：“……”

　　他揉揉眉心，眨眨莹润的眼眸，给谢立写道：【那……我给您点补偿？您别生气了。你想要什么？】

　　谢立没有回他。

　　季糖沉默半晌，莫名地注意到床上的小提琴。

　　小提琴已经完全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甚至主动地枕在了季糖的枕头上。

　　季糖心一顿，似乎明白谢立想要什么。

　　想被自己抱着睡觉……？

　　好叭。

　　他理了理睡衣，和着小提琴，躺上了床。

　　少年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奶味，发丝也很软，披散在软绵绵的枕头上，又滑又细。他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不知何时钻到自己腿间的小提琴，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他的鼻尖抵住小提琴冷冰冰的面板，脸颊微红，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谢立应该不会突然变成人。

　　否则……他的单人床，承受不住。

　　**

　　季糖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怀里的小提琴不见了。

　　他立即不知所措地坐起身，揉揉朦胧惺忪的眼睛，去寻找谢立。

　　按理来说，谢立到了自己身边，一般不会乱跑。

　　他刚下床，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瞳孔微缩。

　　深蓝色的五三练习册，不知何时跑到了自己卧室内，正软哒哒地靠在床边，想要往自己床上钻。但练习册的边角，却被小提琴给压住了，两个物件都动弹不得，死死地缠在一起。

　　季糖：“……”

　　他顿时清醒过来。

　　四舍五入一下……它们是打架了？

　　是怕吵到自己才用这样的形态纠缠？？

　　季糖：“？？”

　　他深深地叹口气，弯腰，将两只都被厉鬼俯身了的物件捡起，然后分别将它们放到两处不同的地方。

　　他一想到……以后会有更多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就有点无奈。

　　而且他不敢想象万一这些厉鬼，真的打起来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肯定很恐怖吧。

　　季糖摇摇头，简单洗漱后，回到厨房。

　　厨房里的自动面包机已经将吐司蒸好了，软绵绵的吐司一片片地叠在盘子上。

　　他从门外的奶箱拿出两杯高钙奶，就着吐司当早餐。

　　他一边吃早餐，一边摸出手机，打开布丁网。

　　这次冬日祭的比赛，他出乎意料般地成了第一名，甚至刷新了直播人数播放记录。

　　他在谢立家中的探险直播录像被无数网友在网络疯传，好评无数。

　　今天便是颁发奖品的日子。

　　奖品名单，已经发到了季糖的手机中。

　　季糖很认真地翻看起来。

　　因为厉鬼收容所提过，能让叶川渊不再循环死亡方式的任务线索，可以在冬日祭的奖品中找到。

　　奖品大多都是一些主播优惠，比如为期两个月的开屏宣传榜。

　　剩下的是物质奖励，一台笔电、一台平板……季糖数着，突然瞥到了一个奖品。

　　――天空节单人滑翔电子券。

　　从三千米高空往下滑行。

　　季糖皱起眉。

　　他退出网站，又打开厉鬼收容所app，打开任务提示。

　　【他的深渊：他一次次地重复自己的死亡方式，一次次地从高楼坠落，忍受无边的痛苦和黑暗。

　　他每每来到高空，都会化成真正的恶魔，变得烦躁而恼怒，对生前的死亡充满了怨恨。

　　他渴望……有一个人，能伸手将他拉出深渊，不再让他坠落。】

　　【该任务完成后，叶川渊不再需要循环死亡方式。】

　　叶川渊生前因为跳楼而死，坠地的痛苦，成为他心中无法抹除得去的尖刺。所以才会无限次地循环自己死亡方式。

　　他必须找到让自己脱身的办法。

　　比如放下过去。

　　他回到网站，把比赛奖励的滑翔电子券下载到自己手机中。

　　滑翔活动的地点，距离这里不远，在明天举行。届时会有许多人过来观看，包括他的粉丝们。

　　季糖经过软件的提示，结合布丁网的奖品，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帮助叶川渊。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

　　季糖唇角轻扬，内心涌上点喜意。

　　只是不知道……

　　今晚该怎么办。

　　叶川渊又得去经历一次坠地的痛苦吧？

　　季糖想着，紧紧地攥住了衣角，心情很郁闷。

　　***

　　在凌晨到来之前。

　　季糖无意看了一个网传坠楼的视频。

　　那视频里的女孩，站在高楼之上，穿着红色裙子。看不清她的脸，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楼下的人在拼命劝她，消防员也赶到了，但无济于事。

　　片刻后，她轻轻地纵身一跃――

　　季糖瞳孔骤缩。

　　镜头也跟着转换，拍摄到地面。

　　红裙飘扬，女孩四肢大张，像软绵绵的布偶般砸在地面，只听见噗滋一声响，鲜血顿时像打撒的水桶般涌出，伴着雪白色的脑浆，一时涌满整片地。

　　她的头颅以奇怪的姿势歪曲，眼睛惊恐地大睁，明显没有失去意识。

　　这样的女孩子，肯定很怕疼。

　　女孩身边的人群，乱作一团。

　　这是两年前的视频了，但视频外的季糖，手心仍在发颤。

　　……叶川渊是被人推下去的。

　　他摔在地面那时，疼吗？

　　叶川渊明明只是一个学生，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

　　他还没有去看遍这个世界，没有经历过更美好的事，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没来得及拥有。就这么拥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

　　季糖心情复杂。

　　他放下手机，找到了叶川渊附身的五三练习册，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让对方离开。

　　***

　　每每到凌晨三点，叶川渊的身心都会涌上股难以言喻的痛苦。

　　那些痛苦，像一把把锋利的尖锥，划过他的血肉，带出他永远不愿意想起的生前之事。

　　这会让他的意识越发越恍惚，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的怒意，促使他去重复坠楼。

　　叶川渊明明很不想经历这些，甚至很怨恨。

　　但他却无法控制得住。

　　昨天……少年救了他，但今天呢？

　　他早已死去多时。

　　一切都成了定局，被拯救的奇迹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叶川渊恍惚间，突然感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他还听到了季糖清晰柔软的嗓音，带有点难过的意味。

　　“叶川渊，你别去跳楼了，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