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使劲划动小艇,躲避倾倒的大船。幸而大江上风平浪静,小艇只轻微颠簸了几下,便稳住了。
萧爻凝望着漕帮的大船,看着它慢慢地沉入水里。大船着火之时,漕帮帮众各自逃命去了。大船沉下之时,漕帮中人早已逃走。萧爻向四面一望,那数十人都已不知去向。
萧爻叹了口气。却听小艇里茹芸说道“你是谁?他们人呢?”
萧爻转头向茹芸瞧来,见她面色苍白,颇为憔悴。道“茹芸姑娘,你一定是惊吓过度,气色不太好,好好歇着吧。”萧爻走到茹芸身前,在小艇里坐下。
茹芸仍然躺在小艇里,她身材娇小玲珑,萧爻与她待在小艇里,倒显得很宽阔。茹芸惊奇地看着萧爻。道“你真是个怪人。”
萧爻道“我叫萧爻,不是怪人。”
茹芸道“你叫逍遥?”
萧爻道“是啊,我叫萧爻。”
茹芸撑起身子,斜躺着。淡淡月光洒下,映在她洁白的脸颊上,秀丽脱俗,美不可言。茹芸道“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也不认识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萧爻将目光移开。道“我听人说的,绍环山、司空贤都叫你茹芸。”
茹芸感到更加奇怪。又问“你什么时候听他们说的?你难道认识他们?”
萧爻道“怎么说呢?我见过他们,前不久我向绍环山借过一艘小艇。”萧爻当下便将撞船的事对茹芸简略了说了一遍。又道“至于司空贤,我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见到司空贤时,是在平顶山中,那天我没看到你。”
漕帮最近做过的事,茹芸很清楚。听萧爻一说,便全都想起来了。茹芸道“司空帮主先让绍二当家来攻打鳄鱼帮,第二天,他又率领一百零八人前来相助。我有四个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姐妹,我们都很好奇,就跟着来了。”
茹芸缓了缓。又道“但他们上岸时,我们姐妹都是待在船上的。本来我也想上岸去的,但司空帮主说,我们是女子,征战杀伐,是男人们的事,他不许我们去参合,我真恨他。”
萧爻道“司空帮主是你的表姐夫嘛,他不让你们参合鳄鱼帮的事,那也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你怎么就恨他了,真是小孩子脾气。”
茹芸急得坐了起来,板起俏脸。嗔道“你也说我是小孩子脾气。看来你跟司空贤是一路人,我早晚也会恨你。”
萧爻见茹芸心直中快,说的话天真无邪,才和她搭上几句话,她便要恨自己了,当真有些苦笑不得。萧爻兴致甚好,向茹芸做了个鬼脸。道“像我这么心地善良,又诚恳老实的人,怎能如此招人恨呢?也太没天理了吧。”
茹芸噗的一笑,又板起脸。道“你惹我不高兴,我就要恨你,我才不管有没有天理呢。”
萧爻心道“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但这句话却是说不出来。道“我可没惹你不高兴。”
茹芸道“暂时没有。所以,我暂时还恨不上你。”
萧爻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你终于还没有恨上我。”
茹芸奇怪地道“我没恨你,那是因为我的心情还将就。你用得着谢天谢地吗?”
萧爻心想“这女子怎地这般较真呢?”转头一看,见到茹芸秀丽绝俗的面容,忽然觉得茹芸实在太美,比李翠微更真挚,比冷玉冰玉娇弱。得与佳人同舟,心里甚是欢畅,笑道“没惹你生恨,我就算很成功啦。”
茹芸打量着萧爻,见萧爻笑嘻嘻地,神色很是和悦。又一直迁就着自己,心中很是满意。可毕竟才刚认识他,实在不知这人脸上的和悦是真的,还是故意做给自己看。他一直屈己从人,是否出于真心。心下虽满意,警惕之情却未稍减半分。
茹芸正色说道“我不跟你扯了,我问你,刚才大船着火时,你在哪里?为什么我会和你在一块。还有,其他人都去哪里了?这些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回答,你要是敢说半句假话,等哪天证实了,我一定恨死你。”
茹芸越说越是严厉,似乎只要萧爻敢说半句假话,骗了她,她就会把萧爻恨死。
萧爻瞪了瞪眼。心道“哎!这么不相信我,又何必问我呢?”将头扭朝一边,并不说话。
茹芸醒来之后,便见到萧爻。而在她因受到惊吓昏厥之前,她是在船上,和她在一块的,全是漕帮中人,熟得不得了。忽然与萧爻这个陌生人待在一艘小艇上,让她十分警惕,又实在很想知道漕帮的人都去了哪里。
见萧爻忽然不说话,茹芸又问“萧爻,你怎么还不回答我?我在问你话呢?”
萧爻道“我不敢说话。”
茹芸道“你会不敢说话?为什么?”
萧爻道“因为我是个大骗子。你问的事,我一定会说假话骗你的。等哪天被证实了,我就会被你恨死。我还想长命百岁呢,不想这么年轻就见阎王了。”
茹芸心中一怔,随即才发觉,是自己的惩戒太严厉,吓得萧爻不敢回答。笑道“好吧,我把惩戒放宽松点儿。你回答我的话,我允许你说假,但十句当中,绝不能超过三句假话。你要是超出了这个界限,我也不会恨死你,顶多恨得你生一场大病就得了。你快说吧,我们为什么会在这艘小艇上。”
萧爻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茹芸心道“我正要好好的了解了解你,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道“你说吧,不管话头多长,我都愿意洗耳恭听的。最好从你小时候说起。”
萧爻道“你不嫌烦吗?我怕你听着听着,你腻烦了。”
茹芸双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颌。道“只要你说得不是太无聊,我就会听下去。”
萧爻略想了想。道“我小时候,跟着爷爷住在大山里。爷爷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他要我读书,考科举,我偏偏喜欢学拳。”
茹芸道“那你选了读书,还是去学拳了?”
萧爻道“两者兼有吧。哎!我总是不肯读书,为了这事,常常与爷爷起争执。爷爷为了让我多读书,就提出一个交易。我背一段书来换学一招武功。”
茹芸道“你爷爷真有办法。”
萧爻道“他就是看准我好学武功,才想出这样的土办法。这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茹芸见萧爻颇不服气,不再激他。道“好吧,算你了不起。那后来呢?”
萧爻说到兴头上,一时收不住。悠悠良夜,清风徐徐吹落,当真说不出的清爽。当下便将自己在山里的事都说了一遍。从头至尾,说得十分详细。连自己离家出走的事,也如实相告。直说到自己学成武艺,出山寻找大仇人。过中曲曲折折,说了好半天,才说完。
茹芸听萧爻说完后。道“那你流落江湖,究其根由,就为了寻找扶桑仇人的了?”
萧爻道“正是呢,我正是为了寻找仇人才出来的。我与爷爷临别之际,定下了一个半年之约。就是半年之后,不管是否报了大仇,我都会去崆峒与他汇合。哎,算算日子,都过去快三个月了。可还是没有半点扶桑仇人的消息,我真是无用得紧。”
萧爻想着半年之约快到了,光阴如飞而逝,距自己出山,快三个月了。可至今仍没查找到半点扶桑仇人讯息,不由得有些紧迫。
茹芸道“你暂时没找到大仇人,也不必太过自责。或许是那人藏得太好了,不轻易出面,你一直没遇到他。萧爻,你要相信,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诚恳踏实的人,也不会放过每一个害过别人的人。”
萧爻叹道“但愿如此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懂得这么多大道理。”
茹芸一听。变色道“年纪小就不能懂得大道理了吗?甘罗十二岁做了宰相呢,看人不能一棍子打死的。再说了,我也已经不年轻了,我都二十好几啦。只是我不愿意显得太过沉稳。”
萧爻点头道“嗯,自从你说出会恨死我这句话来时,我就知道你还没有长大。”
茹芸嗔怪道“我不是长不大。你知道吗?人的年纪越老,对人世的成见就会越深。我就是不想老于世故,才让自己不长大的。我可不像你,明明大不了我多少,说起话来,却像是大我很多似的,总是在督促教训,你这样老得很快的。”
萧爻心中一怔。道“老得快老得慢又有什么分别。人总是会变老的,难道因为不想老得快,就不老了吗?这可不是由人定的。”
茹芸道“我就说,年纪越大的人,对人世的成见就越深。成见深的人,就不肯轻易相信别人。你呀,快走到那一步了。”
萧爻道“哎!我不与你说话,你又不答应。与你说话了,你又嫌我成见深,我真是左右为难。茹芸大小姐,你倒是教教我啊。”
茹芸心中一乐。笑道“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你最好别学我,你要是像我这样,就长不大了。”
萧爻道“我又不是一定要长大的,那都是无可奈何嘛。”
茹芸道“就你理由多,你快说说,你是怎么来到大船上的。”
萧爻便将来到大船的经过与茹芸说了。
茹芸开玩笑似的说道“你来到漕帮的大船上,是来刺探军情的了。”
萧爻向茹芸看了看,茹芸的话虽说得很直接,也很重,却见她满不在乎,这才放心下来。道“我就觉得漕帮生意多,又常有人出海,说不好,帮中有人认识扶桑人。那么,我只要跟着漕帮的行船,就能从中探听到扶桑人消息。我躲在帆布里,并非有意窃听漕帮的机密。我没想过漕帮会发生这么多怪事。”
茹芸道“哎,你这人还真是有点怪。你本来是要找大仇人报仇的,可偏偏做了许多与报仇无关的事。”
萧爻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苦啊。我也是没法可想了,才寄希望于漕帮。只盼从这里探听到一些好消息,哪知漕帮竟发生了内乱。”
茹芸道“那就是说,我们在甲板上的一举一动,你全都瞧在眼里了?”
萧爻承认道“是啊,我当时见你下了甲板。又见船舱里还亮着油灯,就一时好奇,想瞧个究竟。就听到张十全与李春阳争论不休,跟着他们打了起来。我原本以为,司空贤会及时制止的,可他却叫人来仓房里,愈发的乱了,我那时就藏在仓房外面。见有人用剑刺你,就冲进船舱里,拉你避开。”
茹芸回想着。道“绍二当家走了,我见到八艘小艇去追他。我觉得奇怪,就想着去找帮主问清楚。我到船舱外面时,那船舱里早已堵满了人。没过多久,便听到里面打起来了。跟着外面的人也打起来了,我劝他们住手,可谁都不听,打得很凶。我劝不了,就想去找帮主。哎哟!哪想到,他们自相残杀,不认人了,连我也要杀,我当时心乱如麻,本以为会死的。却又被你救了。对了,我还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萧爻眨了眨眼。道“你是一朵正在绽放的娇花,没有你,整个天下将黯然无光。我救你,是想为这世间留下一份美好。”
萧爻的话还没说完,茹芸便生气地道“你再说这些个不跟路的话,我就再不与你说话了,我说得出做得出。”
萧爻见她俏脸生愠,也知刚才的话颇有些轻浮了。心想“原来她并不喜欢我这样说话。”正色道“我见你遇有危难,当时什么也想不起了。就知道要助你脱险,于是,我冲进仓房里,将你拉开。”
茹芸又问道“你当真什么也没想。”
萧爻义正辞严地道“没想。”
茹芸向萧爻看了一眼,秋波流动,感激不已,敛衽行了一礼。道“萧爻,多谢你救我。我不惯欠人人情的,说吧,要我怎么报答你。”
萧爻道“举手之劳而已,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可就太见外啦。”
茹芸道“不行,你救了我,我一定要帮你做成一件事,才会心安的。你快说吧,要我帮你做点什么事?”茹芸盯着萧爻的脸。
萧爻十分踌躇,挠挠后脑。道“你见没见过扶桑人?你如果见过的话,请你说说扶桑人的样子,就算报道过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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