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问道“前辈,你当年与唐前辈比试过武艺,却不知你们的比试胜败如何?”心想“唐前辈乃是唐家堡堡主,曾以唐门剑法击败川中众高手,武功剑术称雄于川中。关前辈苦练剑术,亦是出类拔萃的高手,二人的较量定然非同小可,两人只怕很难分出高下。”
萧爻心知自己于剑术乃是外行,隔行如隔山。想不到唐关二人当年的对战情况,便不再妄加猜想。关天赐曾说过唐傲乃卑鄙下流之人,但从关天赐所述说的话语中,隐隐觉得唐傲谦逊有礼,处事有方,究竟关天赐骂他卑鄙下流,所依凭据为何,也只有听下去,方能拨的云开见晴天。
却听关天赐说道“唐傲使唐门剑术,我使师傅所传的剑法,我们在鹅溪边斗了起来。那时候我的剑术还不够炉火纯青,但我自信以所学剑术击败他,料来不难。内心如此自信,料想自己是赢定了的,如此一来,我的心态是十分轻松的。”
萧爻笑道“前辈,自古骄兵必败,你那么放松,于战不利呵。”
关天赐默然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他与萧爻陈说往事已有好一阵子了,由于活了九十六年,岁月无声,春去秋来,他见证过太多的繁华落寞,经历过太多风雨起伏,积累了许多人事上高屋建瓴的真知灼见。因此,他极少能认可萧爻的意见,但这次,却默然认同了。
关天赐道“当年与唐傲交手时,我在心里想着,我是要借他之手,来检验我剑术的高低。因此,我没想过急于将他打败,我采用温水煮蛙之策,不着边际、让他败于无声无息之中。我最先使出变化单一的招数,一招之中只有一个变招,是最易化解的。使出五十多招,试探于他,发觉他的剑法招式,于拙朴之中富含狡诈。他的剑法,就像他的为人,看上去大大方方,朴厚老实无甚锋芒,实则内里藏奸,令人防不胜防。我发现了这一特点之后,便慢慢地使出变化繁多、一招之中隐含多个变化的剑法。”
萧爻听到这儿,便觉得有些迷糊。念道“一招之中隐含多个变化的剑法?”他念了一遍,颇觉费解。脸上显出一股认真的沉思之态,又念道“一招之中隐含多个变化。前辈,据我想来,一招之中隐含多个变化,也即是将多个变化凝练于一招之中,这……这却是如何做到的呢?”
关天赐道“道德经里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天地万物,虽千门万类,然其源同一,统归于道。”
萧爻听后,默然思索了一阵子,忽然间天光大开,恍然大悟,只觉得额头也亮了起来。全身的血脉当中,仿佛有某种神奇之物闪电般注入了进来,惊得他全身酥麻,暖洋洋地,甚是舒服通泰。
萧爻激动地说道“我明白了,前辈,我明白了。我以前读过道德经,但我读的却是带有注释的那种书。碰到不能理解的文句,我便看注解。因为注解十分浅近,注解的意思跟我想的差不多,一看读懂了。懂了注解之后,心里就会默认,甚至觉得经文大意该当如此,相信了注解,便忽视了原文,久而久之,与经文原意就越来越疏远。”
萧爻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似的,脑袋里忽然闪显出奇异的灵光。但这灵光稍纵即逝,他生怕这一逝去之后,再也想不起来,那就很可惜了。忙于用语言将那灵光留住。
萧爻沉吟着道“其实,注解和原文完全是两部书。为什么这样说呢?道德经原文乃是李耳先生出函谷关时,关尹喜请他写下的,而注解却是出版人自己想出来的。李耳先生体察天地万物,揣摩宇宙星空的变化规律而写出道德经。为经书作注解的人根本没有体察过天地万物,没了这个过程,他的注解便是看书作解,见文生意,岂有不空洞苍白之理?在不知道天地万物如何运作,宇宙星空如何变化的情况下,作出的注释,与原经文相差可就太远啦。说不定是十万里,说不定是八千里。注解家们以有限的智识妄图全然理解博大宏深的道德经,嘿嘿,呵呵,哈哈,与坐井观天有什么分别?”
关天赐见萧爻神采飞扬。这番见解,言前人之所未尝言,真可谓独到新颖。受萧爻感染,精神为之一爽。道“萧爻。你能作出此等见解,当真难得。”
关天赐向来极少夸赞人,能得他认可,更能得他夸赞一句,那是很稀奇的了。
萧爻笑了笑,问道“对了,前辈。你是不是因为懂得道德经的经文大意,明白了‘天下万物,本出同源,统归于道’这个道理,于是依循是理,而将多招剑法凝练于一招之中?”
关天赐轻捻胡须,面露微笑,神色十分的和蔼,又点了点头,道“你聪明顿悟,一点就通,本来可以学我更多的剑法,只可惜……。”关天赐忽然叹了口气,脸上显得十分惋惜。
萧爻奇道“前辈,有什么好可惜的?难道我不能学你更多的剑法吗?”
关天赐道“不错,我只能传你一路玄月剑法。”
萧爻本想再问,但见关天赐面色沉着,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也就没再询问。
关天赐道“萧爻,只传你一路剑法,你不会怪我吝啬吧?”
萧爻凛然说道“莫说前辈将要传我玄月剑法,纵是一招也不传授,能得与前辈共话多时,已使我大开眼界,受益良多,岂敢责怪前辈?”
关天赐道“好,你能说这等话,足见大丈夫本色。”关天赐凝眸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萧爻心想“关前辈要我答应什么事呢?关前辈一生光明磊落,他要我办的事,料来也不是什么坏事。”道“前辈有何吩咐,请尽管说。”
关天赐道“当年我与唐傲比剑,无论我使多精妙的剑招,他都能一一化解。那场比试,斗到最后,却是我输了。我隐居练剑多年,竟然输给了唐傲。为这事,我很是懊恼。”
关天赐说道“萧爻,你可知道他为何能胜我?”
萧爻道“这却不易得知,难得唐前辈胜得不够光明正大?”
关天赐道“岂止是不够光明正大,简直是卑鄙无耻。后来我才知道,我隐居鹅溪练剑时,唐傲派人前来窥视,暗中将我的剑法偷学了去,研究破解之法。等到我与他比剑时,我的剑招大多已被他瞧过了。而他的剑招,我还得临场思索破解之法,嘿嘿,那还怎么打?”
关天赐又道“萧爻,我先时骂他卑鄙无耻,便是为此了?你说说,他如此作为,该不该骂?算不算卑鄙无耻。”
萧爻道“原来前辈是这样输给唐前辈的,哎!唐前辈这样做可不够光明磊落。对了,前辈,那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关天赐冷冷一笑,笑得颇为苦涩。道“为了什么?还能为什么?他处心积虑的对付我,自然是为了师妹。他打败了我之后,对我说道‘爱一个人,务须让她幸福。倘若令师妹跟了关兄,如何给她幸福?’我输给他之后,心志颓丧,便不由自主的想‘我连他都斗不过,还谈什么纵横江湖?师妹跟着我,也只有倒霉的。’我问他该当如何,他对我说道‘要是不能令彼此幸福,不如离开。’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走了,一连好几天,他没再来过。但我却连续几个晚上没能睡着。败给他之后,我心灰意冷,心神大乱,也没了主张,思来想去,还是听信了他的那句话,离开了鹅溪,离开了师妹。后来,我收了徒弟,我将当年的事与徒弟们说了。我那大徒弟凤鸣秋给我分剖这事,我才明白,那完全就是唐傲的圈套。”
萧爻道“圈套?”
关天赐长长地叹了口气。续道“不错,唐傲派人偷学我的剑法,找机会击败我,挫折我的志气,再以什么彼此幸福的鬼话来骗我,目的便是逼我离开师妹,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我识破了唐傲的奸计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去唐家堡杀唐傲。我赶去唐家堡后,方才打听到,唐傲已经死了,真是便宜了他。却在唐家堡见到了师妹,她已经老了,她的脸上长满了皱纹,愁眉苦脸,没什么笑容。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刁顽淘气的师妹,却成了唐家堡的老夫人。我离开鹅溪两年之后,师妹去了唐家堡。我与师妹阔别多年,晚年重逢,当真喜不自禁。但当我一想到她是唐家堡的老夫人时,那喜悦之情顿时就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我也不想让她见到我,便在她的房门外面呆立了一会儿。却见她从怀内掏出一柄小木剑来,那是当年在鹅溪,有一天我得罪了她,怎么说她都不肯原谅,我便削了一柄木剑送她,她才好过来。见她还珍藏着我送她的礼物,我的心中顿时感到十分温暖,我知道师妹并没有忘记我。她对着那木剑,悠悠出神,过了一会儿,脸上显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并没有停留多久,便消失了,师妹又愁苦起来,我记得她当时看着那木剑,悠悠地说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为什么丢下我不管?你知道我想念你吗?’听到这话,我欣喜若狂,我知道,师妹虽然去了唐家堡,但她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我。”
关天赐说到这儿,忽然一跤坐到。萧爻忙上前扶住。道“前辈,你歇歇吧。”
关天赐说得累了,便闭上发眼睛,运功调息。过了良久,关天赐才睁开眼来。只听他说道“哎!我自认为自己聪明过人,机智武勇,但我竟然输给了唐傲。这些年来,我也想明白了,是我的自大促使成了我的今天。”
关天赐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大海,高声道“唐傲,你机关算尽,终于从我手上夺去了师妹,但你还是输了。因为师妹的心里只爱我一人。”
关天赐十分得意,他乐了好一会儿,转头看着萧爻。道“我的故事讲完了,我现在传你玄月剑法。看招!”话音刚落,关天赐以木棍刺向萧爻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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