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园嘉继续说道:“她却说‘这位大哥,你舍身相救,我又怎能弃你而去?’其实,那时候,我们被巨蛇缠住,根本就脱不开身。但我身中剧毒,情况十分危急。我身负血海深仇,要这么死去,不免心有不甘。若能将她救出,就算报不了仇,也算值了。我对她说道‘姑娘,我已身中剧毒,将死之身,留之无用。时机紧迫,你再不走,我们都要跌下悬崖。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要是连累姑娘与我葬身崖底,不但死相难看,还要污了姑娘的清白。’我们那时被巨蛇缠紧,她就紧贴在我身后,要想移动一寸都很艰难。我说死相难看,便是为此了。”
萧爻却在想:“在那种情况下,周大爷不想法子逃走,反而担心自己的死相难看,倒真有些本末倒置了。”
只听周园嘉续道:“她问道‘你中了啥子毒?怎地就是将死之身了?’我回答道‘我中了蛇毒。劲力正在消失,已经快控制不住了,你快想法子逃走吧。’她说道‘你是为了救我才中的蛇毒,我、、、、、、、这里有一颗解毒药丸,也不知能不能抵抗蛇毒。你先吃了吧,要是能解你身上的蛇毒,我、、、、、、我们就不用死了。’她话中的意思,要是解不了我身上的蛇毒,那就与我同死,我心中感激。服下了那粒药丸,勉强撑持着。那却是她唐门中的解毒圣药,服下之后,很快见效。虽然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但已好转了许多,那条死蛇身子僵硬,仍然将我们紧紧地包裹着。”
周园嘉一直活到现在,那么,他当时虽然身中剧毒,想来也是逃脱了的。萧爻问道:“周大爷,您和那位前辈是怎么逃脱的呢?”
周园嘉道:“我服下解药后,气息渐畅,身子渐热,心中感激她的活命之恩。问道‘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呢?’她便告诉我,她的身世,原来她就是唐门大总管唐傲的千金。因为收到崆峒派的请柬,便答应前来观礼。却是唐傲要她前来,伺机寻找毒虫,用以炼药。我便问她‘川蜀云贵一带毒虫极多,而平凉崆峒荒凉贫瘠,不似有毒虫之地,怎地要舍近而求远?不在云贵一带寻找,反而来平凉崆峒山上探求,恕我大胆冒昧,令尊此举似乎颇为不智。’萧大哥,你久历江湖,也该知道,我所言不差吧?”
萧万立手捻胡须。说道:“不错。如此舍近而求远,只怕得不偿失。”
萧万立道:“她却说道‘云贵之地虽多出毒虫,但云南五毒教盘踞已久。五毒教与我唐门便因争采毒虫而屡发冲突。唐门擅于暗器,用毒的功夫却不如五毒教老辣,因此抢之不过。正好逢着崆峒派更立飞云子为掌派人,小妹这才来崆峒山上试采。这位大哥,多谢你舍身相救,敢问大哥高姓大名?’我便也告诉了她,我的姓氏名字。她问道‘周大哥,你怎么来这里呢?难道你也是收到崆峒派的请柬才来的?’我便将来崆峒山寻找龙象心法的事体给她说了一遍。她说道‘你身负血仇,那可万万不能轻易就死了。咱们须得想个法儿,离开了这鬼地方,再寻找龙象心法。’我听她竟是要帮我寻找龙象心法,一时感激不尽。但无故受人恩惠,却说什么也不肯。我对她说道‘唐姑娘,咱们想法儿离开这里是正着。但找寻龙象心法,仙人板板,这事千艰万难,委实不敢劳姑娘的仙驾。要是姑娘稍有闪失,我可万死难辞其咎也。’她却问道‘你是秀才吗?怎地说话这么拐弯抹角的?啥子叫做不敢劳姑娘的仙驾?’我便说道‘姑娘美若天仙,请你做事,便是劳烦你的仙驾了。’”
萧万立听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说道:“周老弟呀,不是我说你。你当真有点儿拐弯抹角,啰嗦冗沓。”
周园嘉道:“萧大哥啊,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了。我们被大蛇缠得很紧,我当时和她相隔很近,手所触及之处,便是她、、、、、、便是她玲玲珑珑的娇躯。我怎么着不要紧,她却是冰清玉洁的姑娘,我唯有掉书袋子,克己守礼,保其清白。”
萧万立笑了笑,却不说话。
萧爻问道:“后来呢,周大爷?”
周园嘉道:“后来,我的内力渐渐恢复,便攀上山崖。逃脱险境时,天已大亮。我调息了一会儿,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来。对她说道‘唐姑娘,我周园嘉得以不死,多亏了你的神丹妙药。活命之恩,万难补报,若姑娘有所差遣,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万死不辞。’她却说道‘周大哥,隆个说就太见外了。你救了我一命,我送你一颗七香乌首丸,大家就算扯平。’她给我服下的药物,名字叫做七香乌首丸,是唐门中的第一疗伤排毒圣药。她又说道‘既然周大哥贵体无恙,小妹可要告辞了。’她是崆峒派请来的贵客,只消天亮,就会有人请她飨食。我便说道‘姑娘,你就这样下去的话,只怕不妥。’她那时全身罩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留出两颗眼睛。要是这样下山,被崆峒派的看到,必会引起猜忌。听我提醒了后。说道‘多谢周大哥提醒。’便绕到岩石旁,摘下了面纱,将黑衣脱掉,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萧爻先就听他说过,唐雨溪长得倾国倾城。但究竟是如何美法,还须问一问。便道:“周大爷,那位前辈长什么样呢?”
周园嘉道:“当她从岩石旁转过身来,我看到了她的本来面目。才敢相信,千手武西施的雅号当真不是白叫的。她那婉约的体态,乌云般的秀发,春风醉人的眼波,从那一刻起,便已深印脑海。唉!只是不知道,她现在上了年纪后,有没有长白发,额头眼角是否有了皱纹。她以前便最害怕生白发,长皱纹。要是现在真有了白发,长了皱纹,她必定要犯愁了。”
周园嘉最后这几句话,满含真情,既是惋惜,又是怅然。萧爻却问道:“周大爷,您对那位前辈,倒也深情得很啊。这么说,那位前辈当时回到山下去了?”萧爻见周园嘉每次提到唐雨溪时,对她敬若神明。便也恭恭敬敬,称她前辈。
周园嘉道:“她揭去了面罩,要回崆峒派去,以免有人怀疑。向我说道‘周大哥,小妹奉家父之命来这里寻找药材。这崆峒山上很贫瘠,没找到药材,险些丧命。只怕这次要有辱使命了。不过找不到毒蛇倒不怎么打紧,这件事若传出去,对唐门的名声很不好,小妹有一个不情之请。要请周大哥勿将此事泄露出去,小妹感激不尽。’我当然也知道这事的利害,要是传到江湖上,唐门必为江湖中人耻笑,只怕从此抬不起头来。我当时便答应了她。我说道‘唐姑娘尽可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让第五者知道。咱们礼尚往来,我来山上寻找心法报仇的事,还望姑娘也代为隐瞒。’我去崆峒山寻找龙象心法的事,便只有少林寺的苦禅大师知道,苦禅大师自不会说出去。我这么问她,当然不是不相信她,而是担心她回到唐门后,唐门中的那些老江湖,势必会问她寻找毒蛇的经过,稍加盘问,我担心她绕不过那些老江湖。万一事情泄露出去,只消在有人江湖上传这么一个口信。就说‘周园嘉大胆狂妄,竟自去崆峒山上寻找龙象心法。’那些崆峒派的弟子们还肯饶过我?到那时候,我得罪了崆峒派,这算是小的。要是江湖中那些惯擅兴风作浪之辈,再来火上浇油。引得武林中人前来抢夺龙象心法,必将危害武林。”
“她便说道‘周大哥肯全我唐门的体面,周大哥的事,小妹自当守口如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周园嘉转头对萧爻说道:“这件事关乎唐门数百年的声名。爻儿,今后你若在江湖上行走,也不可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萧爻听他分析得十分透彻,也知道事体的重要性。说道:“就冲您老人家的金面,我一定守口如瓶。”
周园嘉捻着胡须,脸色大是欣慰。说道:“我见她也是个重义气的人,虽是女流,然慨然之气,丝毫不输于我辈须眉男儿。便说道‘唐姑娘肯如此周全,实是感激不尽。我若找到心法,报了大仇。只消残驱尚存,便来帮姑娘捉那毒蛇儿。好叫姑娘回去后,对令尊大人,有所交代。’她叹了口气。说道‘等周大哥找到心法,学成武功,报了大仇,那时我早回蜀中去了。’我听她的话中大有一股凄婉之意,心中不忍。说道‘那我便去蜀中找你。’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跟她说的这句话实在太过草率。”
萧万立忽然‘嘿’的一笑。说道:“世间的情情爱爱,便是成于这草草率率。若是领略太深,便要觉得麻木无味了。不是超然出世,便非去少林寺找苦禅大师梯度不可。”
周园嘉听了后,怅然若失。多年来,心中总想不明白的问题,忽然一夕顿悟。草草率率这几个字,委实说中了他的心坎。周园嘉手心发热,比喝下烈酒更兴奋。伸手不停地拍着脑门,过了半晌,才算恢复了冷静,对萧万立大是折服。说道:“萧大哥超然出世,这层见地,实在比小弟高得多了。”
萧万立道:“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萧爻却问道:“怎地世间的情情爱爱,便是成于草草率率?爷爷,您这话中到底有何玄机?我、、、、、、我听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