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醒来了,他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四周黑咕隆咚地。萧爻心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里来的?”
萧爻很快回想起晕倒之前,正在追赶一群扶桑武士,追到了一个斜坡上。不知为何脚下打滑,顺着斜坡向下滚,滚了一会儿,便晕了过去。依稀记得,昏迷之前,自己躺在山崖下的一片草丛里。怎地醒来时,躺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萧爻向四面摸了摸,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四面的墙壁又硬又凉。这才确定自己的处身之所,乃是一间石屋。
萧爻叫道:“有人吗?”忽然间耳鼓里嗡嗡嗡嗡地响,震得他十分难受。他只叫了一声,四面的墙壁上便传来无数次的回声。东壁上的回声反弹到西壁上去,再次反弹到东壁上。南壁上的回声反弹到北壁上去,再反弹给出去。四面的墙壁像是封闭了的,声音没有出口,只会在石屋之中往来回荡。轰鸣声循环往复,久久不绝。
过了好一会儿,那回声才停止,石屋里终于归于寂静。
萧爻心道:“这石屋是谁修造的?在屋里说一句话,四处都是回声。那是要禁止说话吗?”有了一次教训,再也不敢说话了。
萧爻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间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痛。于黑暗之中伸手摸去,这才发觉自己的膝盖上绑着厚厚的绑带,同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萧爻先是一惊,试着动动脚,疼痛加剧,冷汗直冒。略一回想,便知是自己掉落山崖时,膝盖受了极重的伤,两只膝盖缠着很厚的布,被裹得硬邦邦地,稍微一动,便钻心地疼,萧爻再也不敢动了。
萧爻靠着石壁,也没再做任何的动作,仍然感觉到膝盖受伤的部位却还火辣辣的痛。萧爻强忍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是药性发作,伤口处才会剧痛难熬。既然药已生效,离愈合也就不远了。料想到了这一层后,便即放宽了心,移思别物,不再以疼痛为意,那疼痛感反倒减轻了。
石屋里万籁俱寂,寂静之中,萧爻十分的清醒。很快想到了几件事。确定自己滚落山崖后,受了极重的伤。但有人出手相救,将自己搬来石屋之中。还有人为自己缠绑带上药。极有可能,将自己搬来石屋的人和给自己上药的人就是同一个人。
石屋之中,一片漆黑,就是睁眼也如同瞎子,萧爻既知睁眼也没用。已闭上了眼睛,调养心神。心想:“一定有人救我,我却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恩。那人救过我,不管他是谁,都我的大恩人了。”
萧爻醒来之后,一者膝盖上疼痛,二来他心中疑惑颇多,却已睡不着了。又想:“那人包扎了我的伤口,给我上了药,又将我送来这石屋中。这屋子里不但黑得怕人,更不能有任何声响。哎哟!此人的心计太过长远,胜我百倍。他准是一早就料到,药效发作,我必定会被痛醒。于是将我送到这石屋里,因为石屋的回声太大,我叫了一次,吃了一次亏,就一定不敢高声喧哗,必定会安静下来养伤。他这么做,似乎早就安排妥当了,就是要让我在此处静养。”
萧爻想到那个救下自己的人,不由得对他的心计十分佩服。又想:“此人心机之长,远胜常人。那会是什么人呢?幸亏他的心计都用来做好事了,不然,以他这样机敏的心思来做坏事,害起人来,一定令人防不胜防。”
萧爻暗暗揣摩着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却也只能想出那人是个心思缜密,而明白四达的人。至于那人其他的方面,毕竟没见过,更从来没听说过,则推想不出。
萧爻在石屋里躺了一会儿,他心思游移不定,恰恰因为心思分散开了,似乎忘却了膝盖上的疼痛感。可只要心神一安定下来,那疼痛难忍,像是有规律似的。萧爻很快也发觉了。
这样一来,为了减轻痛楚,萧爻又不得不去想更多的事,让自己心神分散。过了一会儿,却感到又饥又渴。不由得异想天开起来。又想:“那人的算计倒也细密绵长,他算准了我会被疼醒,于是将我安置在这样一个禁止有声响的石屋里。可我觉得,他的心思还不够狠,他还漏了一大块没想到。他没想到我醒来之后,肚子会饿。嘿嘿,这人要是再给我安排上一桌好酒好菜,我醒来之后,便能开怀畅饮,放开肚子海吃一顿,真正是圆满无缺了。看来,此人的心思还稍差一筹。不过能想到让我静养,已经超凡入圣啦。”
萧爻自从醒来之后,因石屋的特殊结构,造成回声太响,他一直不敢说话。就算他说话,也没人应答。不得已胡思乱想,来聊作消遣。心下也知道,如此胡乱思想,并非长久之计。终不至一直关在此地,而不出去了。
想着要出去,又想:“我出去干什么?出去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寻找柳生十二郎报仇。第二件事,便是去崆峒与爷爷汇合。”
萧爻想到此处,便静默下来,隐隐觉得尚有第三件事要去办。头两件事,一是为父亲的仇,一件是与爷爷的约定。都十分的清晰明了,可这第三件事却十分模糊不定。
萧爻吐了口气,暗想:“我去找诗嫣,算不算大事一件,那当然算得上的。可这件事一定很麻烦。”
萧爻天生排斥麻烦,他深信的是天下大事必作于易。往往真正的大事,必是简易明晰的事。除此之外,那都不叫事。
忽然,只听到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只觉得那石屋在晃动。萧爻被吓了一跳,被那声音打断了思绪。过了一会儿,石屋才停止晃动,凝神听去,听得墙壁上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仿佛是巨浪。过了良久,声音才止息,一切复归于平静。
萧爻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那哗啦哗啦的响声,这才思索起来。暗想:“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海波冲击石壁发出的声响。哦哟!莫非我是海边。这石屋不是石屋,而是个生在海边的天然的山洞。”
萧爻静默了一会儿。这想法在心中越来越肯定。又想:“定然是了,这地方就算不是海边,至少离海也不远了。”
萧爻虽是闭着眼的,可一直没有睡意,他很清醒,不知疲累。忽然,只觉得膝盖上传出的药味十分浓烈,闻之令人作呕,但那疼痛感竟然像消失了一般。
萧爻心中一喜。试着动了动脚,这次竟然不痛了。一股喜悦之情忽然涌上心坎。他又加大了晃动的力度,那脚居然一点疼痛感也没有。他像是发现惊天动地的奇异似的。
萧爻心道:“不错,只能说这是个奇迹。我的膝盖受了重伤,但只火辣辣的疼了一会儿,伤口就神奇地愈合了,伤口痊愈的速度,实令人匪夷所思。只怕再没有比这更神奇的事了。”
萧爻的双脚能活动了,虽然觉得这是件十分神奇的事。可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生怕那是假相,他试着站起身来,立在地上。萧爻胆子更大了些,试着从石床上站到地下,又在地上跳了几次,活动如常,也不疼了。他才确信,自己滚落山崖所受之伤,已然愈可。
萧爻撕下了绑在脚上的绑带,乐了一会儿后,很快想明白了其间的缘故。知道这并非奇迹,而是那个救自己的人医术很高明,用了一种很神奇的药物敷在伤口处,才恢复得如此快捷。
萧爻对那人的敬仰之情,不由得深了许多。此人真是世间奇人也。忽然,只觉得眼前有微光透入。被那光线一射,萧爻立即睁开眼来。
只见一丈之外露出一条光线,那光线越变越大。跟着响起了一阵扎扎扎的响声,眼前露出了一道门的形状,石屋的门被打开了。
萧爻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没见到光。忽然间重见天日,他十分激动,满脸兴奋,难以言表。霍地跳起身来,冲到那石门之前,躬身行礼。道:“承蒙高人相救,助在下脱离困厄,在下感恩怀德,没齿不忘。”
那石屋的大门打开之后,屋子里的回声减小了。虽然也有些吵杂,却已不再像先前那样,震耳欲聋。
萧爻既知有高人相救,虽满脸喜色,可鞠躬致谢,却十分真诚,绝没半分虚假嬉笑之意。
萧爻恭敬地躬着身子。过了一会儿,仍没听到有人回答。萧爻觉得有些奇怪。心道:“这门是不会自己打开的,那个来打开门的人,必定就是救过我的那个人。对他行礼致谢,是应该的。可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萧爻低着头,脸色愈发的恭敬起来。心想:“为表敬意,我还是先不要抬头看他。”又过了一会儿,仍没听到任何响动。萧爻吃了一惊,随即提起真气。瞬间,他的感知力扩大的数倍。虽然低着头,可一丈之内,有任何异动,他都能立刻感应到。
萧爻却没发现任何异状,惊奇地抬起头来。忽然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倒退。就在萧爻的眼前,矗立着一位十分高大的人。
萧爻向那人仔细看去,却见他长了一头很长很白的头发,白得胜雪,长得快拖到地下了。一部白胡子,长得盖过了肚脐。眉毛粗大,却也白得耀眼,神态威猛。最显眼的是他穿在身上的土色长衫,已经残破不堪,许多部位都露出一破洞,很招风。他的脚下踏一双麻耳草鞋,脚板极大,几乎当常人两倍,一双脚却又黑又臭,像是两根刚从污泥堆里捞出来的搅水棍。
萧爻骤然间见到这样一位身材高大,形貌怪异,又邋里邋遢的老者,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惊诧地看着那老者,一时没回过神来。
那老者向萧爻扫了一眼,冷笑一声。说道:“见到我的模样,不信我能救你?”
这句话恰好说中萧爻此时的心思。心下又是一惊:“此人的目光倒也十分独到。”抱了抱拳。道:“前辈不是人,吓着晚辈了。”
那老者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变,两道凶恶的目光向萧爻的脸上射来,手掌上已凝聚起一团白云似的劲力。瞧那阵势,是要将萧爻毙于掌下。喝道:“你敢说我不是人!你不怕死?”
萧爻昂然道:“前辈须发飘飘,仙风道骨。没有两百岁,也有一百九十岁了。世间的凡人,哪能像前辈这般风神超然。所以晚辈斗胆,说前辈不是人,而是天上的老神仙下凡。”
萧爻心道:“这位前辈既然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了。我如此夸赞他,虽然无法报答他的恩德,可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愿。”
那老者听得这话,脸上的杀气渐渐隐没,仍然愤怒难平。又道:“你拍马屁,是怕死吗?”
萧爻听他说自己是拍他马屁,脸上大是不悦。傲然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行此不耻之事?前辈若以为我是在拍马屁,以此戏辱晚辈。晚辈拼着一死,也要与前辈分个高下。”说完,向后退了三步,拉开阵势。提起真气,将掌力凝聚于双手。
那老者的脸上微微一惊,随即又恢复自然。道:“你不是拍马屁,为何这般大言不惭,尽拣好听的,说来害人?”老者说了这话,脸上的杀气也没了。
萧爻凛然说道:“蒙老前辈相救,不惜以灵丹妙药为晚辈治伤,晚辈感恩坏德。老前辈相救大德,晚辈法报答,深觉羞惭。又见前辈风神迥异,令晚辈叹羡。晚辈才敢称前辈为老神仙,实出真心,绝非阿谀奉承。前辈若是还信不过,真要杀我,那咱们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萧爻这次虽说要打,却站着不动,一点儿动手的意思都没。
那老者听了这话,心思方有所转变。见萧爻站着不动,似乎瞧破了萧爻的心思。道:“你既说要跟我过招,为何还站着不动?足见你是个口是心非之徒。”
萧爻道:“前辈此言差矣,你是武林前辈,我是晚辈,理应由前辈先出手。再者,前辈于我有恩,我若先出手,有亏恩义,必令天下英雄耻笑。”
那老者道:“天下英雄耻笑?天下英雄耻笑?”他念了两遍。又满脸不屑地说道:“天下间又有几人算得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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