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正走了以后,众人就讨论起来。刘笔惕道:“武当派的武功当真已是武林翘楚,无人能及了吗?你们觉得张武正有没有吹虚?”
翁剥皮道:“嘿,那不是吹虚是什么?武功派成立至今已有数百年,靠着这几百年来的积淀,他们在武学上别开生面,自成一家,那是不错的。但凭什么他武当派的武功是武林翘楚,我的武功就不是武林翘楚了?”
龙一刀道:“嗯,到底谁才是武林翘楚,还是要打过了才知道。光凭嘴巴说说,是说不准的。”
乾大道:“刘兄,你刚刚说要上武当找铁琴道人讨教几招,这是说着玩的,还是真的要去?”
刘笔惕道:“武当派的武学确实有独到之处,但就如翁兄说的,凭什么他们是武林翘楚。若不真正较量一场,分个高下,谁也不能算是武林翘楚。”
邵环山道:“听张武正说,他去秋瞑居给慕容扫北拜寿。各位前辈,你们看看,这大街上空荡荡的,人都去哪儿了呢?莫非都去了秋瞑居吗?”
刘笔惕道:“慕容扫北在南京城向有侠名,这确是不争的事实。但若说全城的人都去给他拜寿,哈哈,这未免太高看了他。起码我们就没有买他的账。他过他的大寿,我们逛我们的大街。”
大街上确实很空旷,这不能不让人怀疑全城的人都是去了秋瞑居。虽然刘笔惕称自己不买账,但也说明了除了这里的人之外,其他的人还是买秋瞑居的账的。
萧爻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默然不语。林佩蓉走到萧爻身旁。问道:“萧大哥,你还记得花添骄吗?”
萧爻道:“记得呢,你是不是想提醒我,我跟花添骄约好了今天去秋瞑居的。”
林佩蓉道:“你真聪明,一点就通。你也知道的,花添骄邀你今天去秋瞑居本就没安好心。可是你这个人呢,向来骄傲自满,明知人家安下陷阱等你跳,你还是义无反顾地要跳进去。哎!要改变一个人真的好难。”
萧爻侧目向林佩蓉瞧去,见她娇美的脸颊上略显忧色。心想:“她莫非想改变我?那是为了什么?但是听她口气,知道无法改变我,转而放弃了。”
萧爻微微一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不够优秀,还须再加雕琢,你才会喜欢?”
林佩蓉怪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油腔滑调,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萧爻道:“你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天生丽质,娇美无瑕。我若不往自己脸上贴金,怕与你在一起不合衬。人家看到就说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其实说我是牛粪也不要紧,但我担心把你这朵鲜花熏坏了。”
林佩蓉还没听完,便已格格地笑了起来,心中欢悦甜美。道:“跟着你,我没被熏坏,反倒学得了你不少的坏毛病。”
萧爻嘿嘿然道:“名师高徒,你要是学不会我的坏毛病,学费可算白交了。”
两人悄声说话,走得慢,落在众人后面。在两人的心目当中,只要看到对方欢喜愉悦,自己也高兴欣喜,无论时光过得是快是慢,都已微不足道。
从方向上来看,他们走的路恰是去往秋瞑居的方向。走了约五里路时,却见前面一条岔道上人群涌动。
龙一刀问道:“前面好多人哦,那是干什么呢?咱们去看看如何?”
翁剥皮道:“好啊,看看为什么这样热闹?”
两人率先而行,萧爻等也跟在后头走了过去。此时恰是正午时候,骄阳朗照,不冷不热。
萧爻放眼望去,只见一座大宅院门前挤满了人,正在那地方排队进门。那座大宅院修造得十分阔大,构筑精巧,气象宏伟,院子四周种了一圈青松怪柏,林木森森,更为那所庄园增添了几分秀色。又见那个名叫张武正的武当弟子也在人群之中。
萧爻心道:“料来这座大院便是秋瞑居了,果然气象恢弘,不同寻常。”
萧爻慢慢靠近,却见大门口摆了一张大长方桌,方桌后的墙上贴了张帖子,帖子上写了三个字‘收礼处’。另有三个人在大长方桌旁边,一个是位年约六旬的老者,那老者身穿青黄锦袍,衣着光鲜华贵。他两道眉毛深而浓,鼻子大而凹,一张盘子脸,刮洗得干净整洁,双目炯炯生威,鬓发已显斑白。两边太阳穴高凸,一看便知是位外家拳高手。
那老者正是秋瞑居的主人,享誉江南武林数十载的慕容扫北。他脸上却推满了笑容,正在与来人作礼赔笑。
却见人群中一个年约五旬、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向慕容扫北抱拳贺道:“崆峒派王师道奉师兄谕旨,前来给慕容大侠拜寿。恭祝慕容大侠青山不老,福寿双全。”
慕容扫北抱拳含笑答道:“平凉崆峒远在西北,害你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辛苦奔波,是我造次啦。”
王师道掏出一只锦盒来,递给慕容扫北。道:“慕容大侠多年来除恶扬善,造福江南百姓,实为我辈习武之人的典范。别说崆峒离此只一千多里,就是比这更远,也要来道贺的。些许薄礼,聊表敬意。”
慕容扫北道:“老朽不过是为江南百姓出点绵薄之力,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王兄如此美誉,我慕容扫北受之有愧啊。你们不嫌我老人家唠叨多嘴,来陪我坐坐,我就高兴得很呐,何必带来这么大份礼。室内略备薄酒一杯,王兄请!”
他接过锦盒,递给他身旁的一名青年,那青年人正是武钏。武钏就当众打开锦盒,只见盒内装着一支人参,那人参长约半尺,根须繁密,肉质饱满。若是内行之人,一眼便可看知那是上等货色。武钏道:“崆峒派送上千年人参一支。”在武钏身旁有一名记账的青年人就翻开账本,勾勾画画,把账目记下。
王师道纳了贺礼,向大门里走进去。
跟着便有一位身穿圆花绸子长衫,衣着华贵的老者走向前去。只听那老者道:“浙东威龙镖局周重威见过慕容大侠,在下久慕侠名,今日得睹清颜,实乃三生见幸。”
慕容扫北亦抱拳答道:“惊动周老亲自到来,我慕容扫北胆大妄为啦。周老弟有请!”
周重威从衣袖内掏出一对玉马来。道:“三年前,威龙镖局接到生意,保一支钱镖从浙江进四川,一路上遇到不少麻烦。我记得当时绿林道中许多朋友都想打这支镖银的主意,多亏慕容大侠从中周全,威龙镖局才得以顺利过关。慕容大侠这份大人情,我周重威时刻不敢或忘。今日恰逢慕容老兄花甲华诞,在下慕名而来,恭祝慕容老兄长春不老,寿比南山。千里鹅毛之意,还望雅纳。”
慕容扫北道:“周老弟何须如此多礼。老弟远来,今日可要一醉方休。快请进!”接过了玉马,递给武钏。武钏道:“威龙镖局送上翡翠玉马一对。”
来宾们一一纳贺礼,接着便是少林派的老实和尚,武当派的张武正等人。纳过了贺礼,便由慕容扫北指导,逐一走进了秋瞑居的大门。
前来拜寿的宾客当中,有接到请帖,专程赶来的,也有的没接到请帖,却受过秋瞑居的恩泽,慕名而来。有名门大派的掌门、帮主,也有些小帮小派的舵主等等。
慕容扫北是以武起家的,武功造诣高深,打拼了几十年,阅人无数,他向来心思缜密。他以自己的江湖阅历判断,人心难齐,今日前来祝寿的宾客当中,有豪迈大气的江湖豪客,自然免不了也有小肚鸡肠的人。说不定少笑一笑,忘了打声招呼,就此得罪了那人,由此引来杀身之祸,可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因此,不管来人身份如何,他全都一视同仁,一团和气,含笑作礼。
萧爻与众人站在岔道外面瞧了一会儿,心中便想:“今日前来拜寿的若非名门大派的前辈高人,便是什么镖局的镖头、武师,全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天我得罪了花天骄,他要我来秋瞑居吃寿酒,我一直猜想他定然会联合前来拜寿的武林好汉来对付我。但既然这些人都是江湖上大有名望之辈,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花天骄的挑唆呢?”
萧爻正这样想着时,却听翁剥皮说道:“我说,你们要去拜寿吗?”
龙一刀道:“慕容扫北并没有邀请咱们,以咱们的身份慕名前去,就大失颜面了,所以我不赞同去。”
翁剥皮又道:“而且我看去祝寿的都带了贵重的寿礼,不是人参,就是玉马。咱们全都两手空空的,要是去的话,仓促之间,又从哪里弄那些玩意来?”
乾大道:“还是依照先前的决定,他过他的大寿,我逛我的大街。哈哈。”
乾大所言虽是玩笑,但众人均觉在理,正要往回走。
排在他们前面的宾客已络绎走进了秋瞑居,倘若他们是来拜寿的,该当迎头上前,而非临阵退缩。
一群人正要离去时,忽听慕容扫北朗声说道:“前方的朋友,请留步。”
众人无意间来到秋瞑居,既非受邀之人,也就不想撞到这场热闹,因此并不想多所逗留。你过你的生辰,我走我的,大家两不相干,那就完了。慕容扫北忽然叫留步,众人均感到十分意外。
十多人都在原地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龙一刀和翁剥皮对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中都在猜想:“慕容扫北叫我们留步,敢情是想强邀我们去吃他的寿酒吗?”、“天下可没强邀吃酒之理,他如果相强,那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跟他干一场。”
也有的猜想慕容扫北定是看到自己两手空空,礼物也不曾备上一份,短了礼节。他叫自己停住,多半是要前来羞辱。各人怀揣不同的心思,都默然不语。
慕容扫北缓步来到众人之前,抱拳说道:“慕容扫北见过各位朋友,今日是我六十岁生辰,也是秋瞑居成立三十周年纪念日。老朽早年曾得名师指点,不但授我武艺,更教我行侠仗义,以为持身立人之本。三十年来,不敢或忘先师祖训,打着秋瞑居的名义,帮过一些朋友,说成除恶扬善,那还达不到。承蒙江湖朋友抬爱,肯前来捧捧场,老朽已是受宠若惊。我看各位也是走江湖的,倘若不嫌寒酸,请进屋内喝上几杯,也好洗去一路风尘。未知各位应允与否?”
慕容扫北既非强邀吃酒,也没出羞辱之言。众人更没有想到,慕容扫北竟会如此谦逊有礼。连翁剥皮和龙一刀这两个十分挑剔的,都觉得慕容扫北礼数周到,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位谦谦君子,尊厚长者’。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原先的疑忌都已一举消除。但到底该不该答应,谁都不好决定。
刘笔惕道:“哎呀!难怪我说我们走过的这条大街怎会万人空巷,酒馆饭馆都不做生意了。哪里想得到,他们是来给慕容大侠拜寿呢。”
刘笔惕说些场面话应付着,心中却暗自筹谋:“慕容扫北亲自相邀,可不好拒却,去是要去的。可囊中羞涩,身无分文,更加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也太没面子了。”
慕容扫北道:“他们都是左邻右舍,平常与老朽相处甚厚,这次的事,多亏他们帮忙。”
刘笔惕道:“以慕容大侠的名声和威望,江湖上那是人人敬仰。我等要是早些知道今日是慕容大侠的寿诞,定会早作准备。也就不会事到临头,才空手而来。”
翁剥皮道:“是啊。我们要是早些知道,就不会空着手来了。要是空着手呢,那就不会去的。所以,慕容大侠的好意,我们怕是不能奉承了。”
慕容扫北向翁剥皮等人打量了一遍。道:“我以前听人说,二十年前,西藏大雪中出了一名妖僧,此妖僧名叫朱全玉,先是西域少林密宗一门的弟子,因持身不正,犯了色戒,被西域少林逐出门墙。但他贼性不改,此后藏在大雪山中,抢劫良家妇女,奸淫掳掠,害死了不少人,实为当地一大祸患。”
藏边四友均含笑不语。慕容扫北又道:“我听到这个消息,便想去大雪山除掉这个祸患。但过不不久,就传来朱全玉死去的消息,大雪山中恢复了太平。我追问那报信之人,问他朱全玉是怎么死的,那人告诉我,说大雪山中来了四位侠士,他们合力击杀了妖僧朱全玉。我心中暗暗赞叹‘做得好,是那四位侠士出手,还是我出手都一个样。’我又问那报信之人,可否知道四位侠士的大名。当年报信之人对我说‘只知他们叫作藏边四友,具体谁是谁,我可就分不清了。’”
剿除妖僧朱全玉这事。但四人一向以为,是四个人合力才杀死朱全玉一人,以四对一,有失公平,胜之不武,说出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藏边四友一般心思,虽然这事做得痛快淋漓,却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二十年过去了,对这事也已十分淡漠。不想今天竟会被慕容扫北亲口说出来,四人心中都有些惊喜,也感到很意外。
却听慕容扫北道:“我从那次听过藏边四友的大名,一直有心结交这样的好汉子,真豪杰。可事务缠身,无法分身前去藏边拜问,想那四位英豪也像我这般。”
藏边四友当面听慕容扫北倾说自己昔年的光辉事迹,早就激动不已,慕容扫北话音刚落。翁剥皮就接道:“慕容大侠,我们藏边四友全都在这里啊。”说完,指着刘笔惕、乾大和龙一刀分别给慕容扫北作了介绍。
刘笔惕道:“那朱全玉是西域少林密宗高手,我们四个一对一的跟他打,都不是他的对手,还受了伤。但想到那妖僧坑害了许多人,绝不可轻易放饶他。我们也就不再讲什么江湖规矩,就四人联手才将他杀了。我们四人不成气候,慕容大侠还将这事放在心上,我等均汗颜无地。”
慕容扫北呵呵笑道:“大丈夫处事,切不可拘泥不化,该当从权时还得从权。诛除匪类,又何须讲江湖道义。我与四位神交已久,今日相逢,竟差点当面错过。来,来,来。快随我进去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