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因想到千叶门是专门帮人找人的门派,由此而想出去请千叶门帮忙寻找自己的大仇人。倘若能得千叶门帮忙,毫无疑问,找到大仇人的期望就高了许多。心底下算定了这件事,多了这份指望,总算安心得多了。
萧爻坐在艇最前端,摇动桨板,划着江水。大江上更无别的船只,在他身后的是李翠微,苗春花和朱大成。这三人同是五仙教的,像是以前见面的次数太多了,彼此太过熟悉,反倒没什么闲话可讲。萧爻不说话时,那三人都沉默着。
那三人当中,又是李翠微对找千叶门谈生意这事最为关切。然而,李翠微是位颇有心计之人,她是一位少女,因寻找未婚夫而不辞劳苦,千里奔波,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几样加起来,令她感到了不的压力。江流平缓,李翠微正借此慢游江面之际,将心头压力稍作遣散。
朱大成因对李翠微余情未了,尚存七分指盼。朱大成与李翠微同来寻找张耀龙,却一路上不得不与自己的私念作斗争。有时候担心张耀龙会忽然出现,则想要不要将自己心底向李翠微表明。有时候又想李翠微一心只在张耀龙身上,这种时候跟她表明心迹,像是趁火打劫,因此上他顾虑最多。
苗春花为着昔年的一段情事,常常心神不属。她因性格泼辣,早年时候没人敢娶。直到二十八岁上,才遇到了一位如意之人。然而,因为对方开了个玩笑,与那人从此翻脸。那人却也是个负气使性之人。当年两人大吵了一架后,不欢而散。至今十三四个年头过去了,一直没再听到那人的消息。
在这十三四年当中,苗春花常常想念着那人。有时候想着两人相遇之初的情景,自己性格泼辣,极少让人。那人也不知为什么有那样厚的脸皮,无论说多重的话伤他,他总是低声下气,百依百顺,死耐着不肯离开自己。
终于对他动了情了,苗春花便会想着两人相处的欢洽。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时光,似乎关心那人甚于关心自己。他的一言一行,不管是出于无心还是出于有意,不管与自己相不相干,都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只要是那人的事,只要是那人沾边的事,就全都成了与自己有关的事。
那段时光当中,两人的对话是最多的。因为任何一件事,都得仔细过问,心对付。别扭是时有发生的,但也因彼此相谈得多,闹了别扭,怄了一会子气后,当然就会合好。那段时光虽然短浅,却苦忧参半,喜乐哀愁全都有了,是这一生当中最回味无穷的一段时光。
当苗春花想到当年的那个玩笑,想到与之大吵,各自负气离开,眼里总有些泪水。这十三四年以来,她想的最多的不是两人相知相爱的欢乐时光,却是导致两人分手的那个玩笑。
尤其是当看到李翠微对张耀龙痴心一往,她才想到自身。有时甚至会将分手的原因推到自己身上。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太过狠辣,得理不让人,无论何事,只能自己得益,不许吃亏半分,而竟至于将这种狠辣上升为自大,别人越加容让,这种自大心理就越是炙盛。这就把一个玩笑看得太过重大,看作是不可原谅,不可容忍。终于致使一份将要瓜熟蒂落的姻缘破裂了。
春花因想到这段情事,是自己的不是造成两人分了手,心中常怀自责自悔之念,又觉得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及得上那人对自己好。因此,自从那人消失之后,除了想念那人,便再无心他顾,竟自甘心寂寞,苦熬了这许多年。
她这次为寻找张耀龙,从黔中出来。又到江湖上走了走,虽说是为找张耀龙,然而这事是毕竟李翠微牵头的,也就不是太过关心。她这次出来,倒有太半是为散心,另外心中依旧怀有一份痴想。便是期许着能在某时某地遇见当年的那人,更是希望那人也与自己一般,自己未嫁,而他未娶。虽然破镜不能重圆,但只要粘连得足够光滑,也照样是一块明镜。
苗春花心中存着这样的想法,爱情的裂痕终于会被时间抹平,十三四年的苦守,能换回一场圆满。
苗春花想着这段情事,这却是她心底最为隐秘之事。这十多年来,她只对一人讲过,十年前,她曾对四川剑阁无色庵的主人讲过这事。
大江上并无一只行船,两岸是悬崖峭壁。时有微风吹打着江水,传来一阵阵江流拍击两岸的波浪声。驾着艇,浪游于江面之上,本该格外地舒心。但艇上的四人因心思不同,或为旧事伤怀,或为未来筹谋,谁都没有开口,十分的安静。
萧爻划着艇,回想着聂盖虎的样子。暗道:“那天在金刀门后院的大槐树上看到过聂盖虎,那老者是个很沉稳的家伙,不论遇到多奇怪的事,他的脸上始终是很平淡的。聂盖虎脸上的神色一直很平静,足见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那陆成英养着一只黑鹰,号称是探路神鹰,他那只黑鹰想必有点鬼门道。还有他兄弟陆祥的猎犬,应该很擅长追踪。”
萧爻又想:“洛天舒请千叶门来寻找我的时候,聂盖虎曾言,他们出动了五位能手。聂盖虎是门主,他当然只运筹帷幄,不会出面的。那么,那五人当中,陆成英和陆祥占了两位,其他三位我却不知道了,不知道那三人又有什么样的能耐。”
萧爻自从与周元嘉、萧万立分别以后,这却是他生平第一次动脑筋推测别人。以前隐居世外,不论碰着什么事,都有周元嘉和萧万立分析处理。萧爻极少参与,既不用动手,更不用动脑。
这次出山寻找大仇人,因要请动千叶门帮忙,很快又将与聂盖虎等人正面接触,才开始推算起千叶门的聂盖虎来。经此一番推导,对聂盖虎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萧爻舒了口气,抬眼看去。忽见到前方出现了一个码头,有码头自然就有市集了。
萧爻道:“李姑娘,苗前辈,朱大哥。你们看,咱们、、、、、、咱们上岸可以吃饭了。”
那三人抬头向前看去,都看到了那个码头,但码头上并无有一个人影,四下里静悄悄地,此时正当中午,码头如此安静,真有些邪门。
萧爻的脸上忽然一惊,因为他看到在那码头的旁边,停泊着一条大船。大船的船板上写着两个大大的‘漕’字。
苗春花、李翠微和朱大成也都看到了漕帮的大船。李翠微道:“真想不到,我们都尽量躲避了,但还是遇到了漕帮的船。”
萧爻道:“是啊,漕帮的船在此靠岸,想必帮众都到市集上去了。苗前辈,我们要不要避开呢?”
苗春花沉思了一段时间后,心思复转过来了。道:“一见到漕帮就故意避让,倒显得我们跟做贼心虚似的。泊下艇,都上岸去吧。”
萧爻道:“好的,正好去镇上吃点饭。”心里嘀咕道:“漕帮的船为何会停在此地呢?难道鳄鱼帮的总舵就是在此地吗?”
萧爻停稳了艇,向四面看了看。但见一条街道向前延伸出去,街道两旁排列着上百干房舍。此地既设着码头,自当是用以供过往客商宿歇饮食之用。往日里此地定当热闹繁华,人烟辏集。今日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安静得十分诡异。
四人本想到此用餐,稍作歇息,再行赶路。可没想到,这条大街上竟安静得如此可怕。不由得都想到,这定然与码头外边的漕帮的大船有关。
四人暗增戒惧,相互也靠得近了些。屏气凝神,在大街上观望着。
萧爻抬头浏览着大街两旁的房舍,但见那些房舍都是经商的店铺。有一家周记珠宝店,有一家吴记当铺。一眼所见到的店铺,招牌都十分鲜亮。显然,就在不久前,还有人上此做生意。却因漕帮的到来,全都散了。
萧爻向前行了几步,又见西面大街旁边,有一家温家老药材店铺,招牌比较晦暗。萧爻心中起疑,走到温家老药材店的大门前。高声问道:“店家,有人在吗?”喊了几声,根本无人应答。
萧爻伸手推门,触手却碰到了许多灰尘,那门却关得很紧。这时候,苗春花、朱大成和李翠微都已来到温家药材店的大门前。
萧爻同那三人说道:“其他人家的招牌大都很光鲜,唯独这家的招牌十分灰暗,大门上又布满了灰尘。”
李翠微道:“这家店铺像是许久没人经营了。”
萧爻道:“既然来了,就看个究竟。”一掌劈破了一道窗户,向内张望。但见店铺里空空如也,名为药材店,但店里徒有四壁,连一张桌子也没有。
萧爻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打着药材店的旗号,却又不做生意。这不是糊弄人的吗?可是谁会这么无聊,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萧爻正自沉思之际,突听得屋中传来一阵极为轻缓的脚步声。萧爻内力深厚,强于其他三人,是以他听到了,而那三兀自没有发觉。
萧爻即打手势,提醒三人禁声。那三同时警觉,屏住呼吸,竖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