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那只死狐狸回了居所,推开房门,如意料之中,清朗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才回来,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帘帐开合间,一个人影正懒洋洋趴在桌上,丝毫不顾及形象。
我微微一愣,眼前俊秀挺拔的少年既熟悉,又陌生,才几年不见,想不到他竟也长大了。心中泛起莫名的感慨。已经有三年未曾回去魔界,未曾见过他们了,此时乍然出现面前,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亲切又惘然。
“这地方这么简陋,你竟也住得惯?”打量着四周,他啧啧两声,毫不客气地评论起来。
我忍不住笑了,个性还是这样,毒舌又挑剔。手一抬,拎着的死狐狸飞了出去,正砸在他的怀里。
他叫了一声,“你把这东西扔过来干什么?”一边拽着狐狸尾巴提起来。
虽然是分身,可看到他拽着自己尾巴提来甩去的姿势,还是莫名地好笑:“我可是特意给你带了回来,你不要我就扒了皮做外套。”
白郁瞪了我一眼,“想要做外套还下这么狠的手,几年不见,你的箭法倒是越发精准了。想必这几年在天源宗的收获不小啊。”
听得出他对这致命一箭有点儿怨念,我瞥了他一眼,“若不是我这精准的一箭,你现在早就被人逮住扒了皮做帽子了。”
白郁摇头,微笑不语。
我知道他自持身法极快,狡计又多,只叹了一口气道:“你是能瞒过那些巡逻弟子,却未必瞒得过谢远殊。”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最后离别的时候,谢远殊有没有发觉这只狐狸是个分身呢?整个过程中,他并未触摸狐狸尸体,应该发现不了才对,可是最后那莫名的疏离感是怎么回事?
“谢远殊?就是刚才那个穿青衣的男子?”白郁眉梢一挑,神色终于变化,“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声,是这一代天源宗主的关门弟子,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单看他刚才的速度,倒也名不虚传。”
仔细看着我的脸色,他试探着问道:“你好像和他挺熟悉。刚才你和他是一起过来的吧?”
“凑巧遇上了而已。”我随口搪塞道,心中隐约有些不自在,尤其面对那明澈的视线,更让我有种被看穿了的心虚。
“对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索性岔开话题问道,“还有前不久的攻击是怎么一回事?谁有这种神通,竟然能将地火裂缝凭空挪动到万里之外的人界来。”
一股脑将心中的疑惑说出,白郁眨了眨眼睛,笑道:“是陛下命我前来的,为了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只凭着潜龙镜说不清楚,说不定还会引起天源宗的注意。所以少不得我亲自走一趟了。”
“你自己跑来就不会引起注意了?”我眉梢抽搐一下。听他说地乖巧,我却很清楚,必定是他向母皇主动请缨。
“情势所迫,只好冒险了。也没料到从阵法裂缝钻进来的时候,正遇上那队巡山的弟子。”白郁笑道,“至于地火之事嘛,此番这跨越万里的乾坤大挪移,还有你我的功劳呢。”
我一愣,什么意思?
白郁笑了笑:“还记得当年在舜城地下的上古阵法吗?”
我点头,怎么会记不得呢,那是我童年印象极深刻的一段经历,精巧的棱光砂,神秘的少年,还有那威力庞大的上古阵法……
对了,那古阵似乎拥有突破空间、瞬移万里的能力!我霎时想通了其中关键,惊讶道:“母皇将古阵彻底修复了?”
“不错,而且还将阵法进一步拓展,与地火裂缝相连,借助此阵的威力,将地火源源不断地移至天源宗,前几天那一战才会胜得那么轻易。”
虽未亲眼所见,但想到源源不断的地火烈焰冲击到天源宗的护山大阵上,天地间赤红一片,日月同焚的情景,也禁不住心底一寒。
想不到当年的事情还带来这样的后果,我感叹着,往复循环,果然奇妙难言。不知为何,回忆起此事,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那个死在冰原上的少年身影,随着时光早已渐渐模糊的影像又一次清晰起来,他的尸身应该还在冰雪中吧?等回了魔界,去极地冰原一趟,将他安葬了吧!以我现在的功力,入极地冰原应该足够了,只是不知能不能找到那处洞穴……
说到冰原,立刻又联想起白天时谢远殊说的话,他正谈到紧要关头,就被这个家伙给打断了。只好改天再问他了。
白郁一直盯着我,眸中灵光闪烁,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微微一愣,刚才想得入神了。
回过神来,我指了指桌上的死狐狸:“先把这个分身收回吧,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失效了。”凝结分身,需要消耗的功力不少,至少也抵几个月的苦修,能不浪费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白郁点点头,拎起狐狸往胸口一拍,银狐连同地上的血迹化为一道银光窜入他体内,不留分毫形迹。死掉的分身虽然不能完全补足消耗,但也聊胜于无。
“你好像变了不少?”将分身收回,白郁低声道。
“怎么变了?”
“比起以前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天源宗弟子了吧。”
我顿时笑了:“若不像,岂不早被人发现,然后消灭了。”
“其实,这三年我一直期待着你出现在分光殿,想不到你竟然坚持下来了。”他摇摇头,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原来你一直期盼着我的失败啊。”为保安全,我身上不仅带着数件威力庞大的法器,还带着须臾芥子珠,一旦有危险,可以直接瞬移回魔界皇城的分光殿,万无一失。只不过真的动用这个逃生,也说明行动失败了。
白郁只是望着我,没有回答。
竟然没有和我抬杠,真有些不习惯,还有这眼神,不就是三年没见吗?明明上次用潜龙镜传递消息时,还说过话的,犯得着用这种好像几百年未见的眼神盯着我吗?
我轻咳了一声,道:“这几年在天源宗,我一直暗中探查神玺的下落,却始终未得到确切的消息,但这几年我统合天源山的各处灵脉,却发觉一件怪事,这千万年来天源宗的灵脉分布,竟然从未变化过。”灵气是自然凝结的东西,也会随着风水格局,气候变化而有细微的变化,而最影响灵气的,则是众多修道之人的修行汲取。天源宗历代弟子无数,占据这处灵脉修行,纵然天源山为天下灵脉之巅峰,灵气浑厚无比,也应该有些影响才对。
见我提起正事,白郁也严肃起来,仔细聆听着。
“天源宗历代宗主传承盘古神玺,最初的几代经常使用神玺的力量来锻造法器,布设阵法,后来使用逐渐减少。尤其近些年来,几乎销声匿迹。会发生这种变化,一方面可能是神玺作为宗主信物的地位越来越尊崇,不敢轻易动用,但我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神玺被禁锢在某个功能上,难以分身了。”
“这么说来,你的推测是?”白郁一边思索,问道。
“没错,我怀疑,天源宗如今也遇到了与我们魔界一样的麻烦。”我缓缓道,“所以盘古神玺禁锢难出。”
天源山与魔界皇城同属于两界灵气的最顶峰,不过天源宗幸运的是他们地底并没有地火裂缝这种灵气过度凝结所造成的致命危害。但千万年来天源宗的灵气从未变化过,想必是以神玺镇压调节才能这么稳定。凡事有利必有弊,魔界以神玺镇压地火,如饮鸩止渴,使得地火危害加倍爆发。而天源宗的这种行为,也同样会留下了弊端。
白郁面上泛起喜色,随即又忧虑道:“若此事为真,陛下的计划岂不是难以实施。”
“放心吧,就算天源宗需要依靠神玺维持天地灵气平衡,也不会像我们魔界一般危急,真正需要神玺的情况下,应该还是能够动用。”我推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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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谢远殊第二天会再来找我,正愁着怎么隐藏白郁的行踪,却不料连接数日,一直未见他的踪迹。庆幸之余,却又有些失落。
十余日之后,一片沉寂的天源宗内掀起新一重波澜,术部首座程挽新返回了!
之后便是紧锣密鼓的高层密谈,也不知诸位前辈长老和首座执令们都说了些什么,这场会谈竟然持续了数日之久。天源宗众弟子中也隐约有了议论。
“听说程首座在钟彤山那边中了埋伏,九死一生。陪同的师兄有好几位没有回来的。”
“别瞎说,程首座回来的时候大家不都看见了吗,是有伤在身没错,但并未危及性命,至于几位没回来的师兄,是被派去各地探查,并且疏散附近的居民了。”
“我听说此番魔皇亲自来了才将程首座打伤的。据说那魔皇凶神恶煞,满脸横肉,魔力强横,有万夫不当之勇……”
“喂,等等……魔界的魔皇不是女的吗?你也太没见识了吧。”
“呃,这个……”
“胡说,我听说是……”
对这些议论纷纷,我不动声色,只趁着护山大阵尚未被完全修复的时机,与白郁商定好下一步的行动细节后,将他送了出去。
万众期盼的目光下,大殿的会议结束了,同时也将程首座冒死带回的消息公布出来,魔界此次动用的是一种奇异的灵火为主要攻势,随同前来的高手却并无多少。所以程首座等人此行虽中了埋伏,也能及时杀出重围。想必是对这火焰有极度的自信。至于如何对付那魔火,众位前辈正在紧锣密鼓地商量对策,一旦有消息,便是天源宗的反攻时刻了。
天源宗上下浮动的心思才逐渐沉静下来,不几日,谢远殊飞信传讯请我前去他的居所。
他的住处是一座精巧的阁楼,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湖泊中心,四面远山浩渺,碧波荡荡,是个景致清雅、灵气充沛的好去处。
初见面,谢远殊的神情虽然正常,却隐有种意料之外的憔悴,像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我禁不住诧异地问道:“这些日子巡守很劳累吗?”自那次会议之后,术部和器部的顶尖儿高手都受命全力以赴地钻研那诡异的灵火,而剑部和丹部全权负责宗内的警戒,兼修补破损的阵法,大战临近,天源宗的巡守比往日增加了五六倍还不止。
“没有,日常巡守还轮不到我,最近是在忙另一件事。”谢远殊摇摇头,脸色虽然苍白,目光却出乎意料的明亮剔透,带着冰砂般的冷光。
他带着我来到阁楼顶端,看到上方玉石雕刻般的鲲隼,我立刻明白过来,惊喜地问道:“你成功了?!”
“没错,从今往后,它会这里和我一同修行,一同吸纳天地灵气,我终于有一个真正的同伴了。”一边说着,他上前抚摸着鲲隼的头颅。为休养方便,鲲隼暂时进入了休眠的状态,却似有所觉,温和地低低咕了一声。
最后一句话莫名地有些刺耳,我刻意忽略,问道:“耗费了很多功力吧?怎么不说一声让我来帮忙。”
“我一个还能应付过来,”谢远殊笑了,“再说,如今还是战时,你还是尽量保存实力的好。”
“也不知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谈了片刻,我故意叹了一声,“不知诸位前辈对灵火的钻研进行地如何了。我来时听说程首座结束闭关,匆匆前往求见宗主了。想必是已有了头绪吧。”
谢远殊却黯然摇头道:“只怕没有这么容易,昨天我得到的消息还是毫无进展。”
当然是毫无进展,魔界钻研了几千年都束手无策,天源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短十数日之内有成果。我忧心道:“这么困难?!那岂不……”
“放心吧,上次五部公议,宗主和诸位前辈已经决定,一旦危机不可解,就动用那样东西。”谢远殊安慰道,“这次程首座前去拜见宗主,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北方火焰持续蔓延,每拖延一日,就要有万千生灵涂炭。”
“什么东西?”我惊讶地问道。
“自然是我们天源宗最坚实的屏障,盘古神玺了。”谢远殊笑道,“按照程首座所查看的情况,那灵火不仅暴烈,更蕴含着一股极残毒的阴寒之气,诡谲无比,非是平常法术所能抗衡,必须得有浩大的天地元气方能压制。能调动这么多天地元气者,世上唯有盘古神玺了。”
一切都如预料之中,心脏砰砰直跳,我发自肺腑地笑着拍手道,“那太好了。我们可省力了。”
“护送神玺的这一战我也准备参加。”下一句话就让我纯然的喜悦多了一份杂质。
心神一颤,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我含糊道:“难得你这么有决心。”一旦动用盘古神玺,天源宗就是决定一战定胜负了。此行之危险,必然尽起顶尖儿高手随同。他不仅是天源宗年轻一辈的翘楚,还是宗主的关门弟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义不容辞。
“这些日子,我闭关不出,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得失之间,有些心情,真的只能放下。”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此次请你前来,也是为了道别。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这样前所未有的郑重让我感觉陌生,一时间心思纷乱,也未细细推敲他的话语。同时也想到,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我在天源宗的生活也将要到终点了。
可是就这么回到魔界吗?
“上次见面,你曾说起过你的过去……”
谢远殊身形一颤,错开视线,缓缓道:“等到这一战结束吧,等我如愿以偿的那一刻,若你我还能相见,到时候,我就将我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一定会有再见面的时候的,”气氛忽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摇摇头,甩开这莫名烦杂的心情,道,“等这一战完结,我也有些话要告诉你。” 这些秘密刻印在心里,始终沉甸甸的,坦白说出,不仅是为了彼此,还有道魔并存的和平理想,以及更久远的未来……
暮色渐沉,他送我走出阁楼,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水面,一片湖光山色的幽雅娴静,我们并肩走出门。
我转头望了阁楼一眼。他也随之转身,顺着我的目光落在门楼顶上,忽然笑道:“我这里还一直没有名字呢。今日此情此景,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
说着,手一挥,“展翼阁”三个字凭空出现在匾额上,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雄鹰,更如他的人,已积蓄了许久的力量,就要鼓舞羽翼,冲天翱翔。
那一刻,我忽然感觉离他很遥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