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风吹拂枝头,树叶的飒飒声传来,格外冷寂。春天的夜晚,风竟然也这么凉,早知道应该多穿点儿才好,我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想着。
原来下跪是这么不舒服的一件事。尤其还跪了这么久,膝盖又酸又麻,像是有无数小蚂蚁趴在上啃啊啃。
这里是皇宫的西祭殿,平日里魔皇祭祀先人,感应天脉的地方,肃穆端正,警戒森严。殿内气氛庄重地让人一踏进来就不自觉地压低了呼吸。可跪了这么久,再庄重的气氛也压不住身体的疲惫。
我偷偷看向周围,殿外的侍从都背对着这边。一整天没见有人过来,这么晚了,估计也不会有人进来。我向后挪动重心,坐到了小腿上。过了片刻,觉这个姿势也不舒服,干脆伸开腿,一屁股坐到了蒲团上。反正这里的规矩严,那些侍从没有传唤也不敢随意走动。
外面天空漆黑一片,跪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母皇的气消了没有。还有他怎么样了?真的彻底没救了,要重新开始修炼吗?
想起昨天回去之后母皇的震怒,我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母皇一向对我很严厉,但被惹火到昨天的境界也很少见。无需言语斥责,她只是冷冷看着我,那眼神就是力抵千钧的压迫。
“你今天干的好事?”她强压怒气的声音传到我耳中。
我乖巧地低下头,“儿臣知错了。”
“知错了?”意料之外的,母皇并未震怒呵斥,反而沉声问道:“那说来听听,你今天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我不该明知不敌,还擅自与墨澈心比试,甚至打斗不过,还偷袭将他踢进水里。”我偷偷看着母皇的脸色,低声道。一边暗暗心急,父王人呢?
母皇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为君王者竟与臣子争功斗气,毫无上位者气度,此为君王大忌。这是其一。”
只是第一……那就是还有第二、第三了,我连忙开动脑筋。“在跌入裂缝之后,面对危险,我力有未逮,应对失措,只能依靠他人相救。”
母皇眉头蹙起,冷冷道:“我魔界以力称尊,为帝王者,更应该以身表率,你现在可知自身武功不及的坏处了吧?”
我连忙道:“儿臣日后一定努力习武,不让母皇和父王担心。”这倒不是在说大话,我是真的下了决心,今后一定要加倍努力修炼。那种危险我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尤其可未必还有一个墨澈心替我挡灾。
偷偷瞥了一眼,见母皇脸色依然阴沉,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墨澈心受伤后,我不应随便给他滴血相喂,应该……”
说起这事,我简直憋闷地想要挠墙,你说我一开始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是被吓得脑筋短路了还是反应太迟钝?
墨澈心灵气耗尽,现成的补药不就是那只阴兽的魔核吗?我却先用自己那点儿微薄的功力尝试,害得他伤势加重不说,之后千不该,万不该,又给他喂了自己的血。
皇血中所蕴含的力量何其激烈,身体强韧的阴兽都得稀释后再吸收,何况本体只是一株兰花的墨澈心。甚至我还喂给他不止一滴。直接后果就是他体内灵气冲突经脉,走火入魔了。
“也多亏得青兰公子心志坚毅,修为精纯,才硬生生将冲入的外力压了下去,保得一线生机,否则极有可能当场就爆体而亡了。”匆匆赶至的医官查看了他的伤势后,说道。
我简直无地自容。难怪他功体尽废,被打回了原型。
听我提起此事,母皇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他连本体都被你折腾出来了,这些年积攒的化形之力,几乎毁于一旦,你可知草木之物修行之路何其艰难!而且澈心对我意义重大,此次被你一搅,也不只要耽误多少要事。”说到后来,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意义重大?我耳朵刷的竖了起里,什么意义?
可惜,母皇却没有继续说明,反而盯着我,不再言语。
我和母皇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她这是在等着我继续认罪呢!
还有啊?还有什么?
我赶紧开动脑筋,继续编制罗列自己的罪名,可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还有哪里做错了。
站在殿中期期艾艾,母皇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得我胆颤心惊。只恨自己平时的缺德事还干的太少,难以列出个十大罪状来,让母皇狠骂一顿解解气。
殿内的寂静徘徊了半天,终于,母皇冷淡地开了口:“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明明要杀他,却没有斩草除根。”
“啊!”我猛地抬起头,是墨澈心供出来了?!
不对,他现在还是朵儿花,能说什么话。呃,难道母皇与他功体特殊,心意相连,能心电感应?我胡思乱想着。
她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看得我又是一阵自卑,赶紧乖乖低下头等着挨批。
“他什么都没说。”像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母皇冷冷看着我,“只是我要教你一件事,为君者,最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你若是想杀一个人,就要一击必中,永绝后患!”
“可是,他不是母皇的弟子吗?”我脱口道。
“你还知道他是我的弟子!”母皇瞬间提高了声音,怒色一闪而逝,“如此人才,你不能用,却想杀;想杀也就罢了,却又狠不下心,做不到斩草除根。你可知道,若是杀不了,只会让他心生疏离,后患无穷,你以为你那点儿小伎俩能瞒得过他?”
平整的金砖地面倒映出我垂头丧气的面容,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钻进去,可惜一切只是妄想,我只得继续乖乖认罪道:“儿臣知错了,此事确实被他发觉……”
却不料话未说完,母皇神情微微一怔,眉梢挑起,“你说什么?”
不明白母皇为何这样问,我赶紧将被他套出实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殿内一阵静默,我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母皇正神色莫测地想着什么,神情依然凝重,却隐有一丝释然。
看这个样子,应该不是墨澈心告密了。母皇是怎么发觉的?难道我看墨澈心不顺眼她早就知道了?
心中纳闷,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得老老实实站在殿中,苦恼着这番训斥应该到何时才能结束。
母皇不言不语的看了我半响,直看得我心虚不已,才终于叹了一口气,“算了。”
我如蒙大赦,刚想谢恩,却不料下一句话又让我如坠冰窖。
“你给我去祭殿跪着吧。”
说罢,母皇也懒得再看我一眼,直接唤来殿外侍从,命人押着我送入了西祭殿。
于是,我就孤零零一个人从昨天一直跪倒了今天。
唉,都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一个人过来,母皇不会将我忘了吧?昨天也没来得及问问,墨澈心的情况如何了。医官说他仍有一线生机,应该是性命无碍,只是不知那一身修为……
我并膝坐在殿中,出神地想着。忽然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响亮声音:“参见玄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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