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收拾了一包的东西。要用的要穿的全都带上,装得那布包足有好几斤重。最后被殷梨亭全部倒了出来,扔的扔丢的丢,只留下了一把匕首递给他道,“就拿这个防身。其它的都不需要。”
“就,就这个?”宋青书愣愣地接过匕首,看着床上那一堆的衣服鞋袜还有平日攒下来的银两,扑上前去将那几锭碎银子抢入怀中。殷梨亭哭笑不得的道,“我又不会要你的银子。从武当山至豫西嵩山,不过数日路程。你带了这么些,根本用不上。”
宋青书想了想,只觉殷梨亭的话甚有道理。将包袱逐一筛选,又觉都是可用之物,一时间拿捏不定。殷梨亭上前替他包了一件衣服道,“就这个了。其它不要也罢。”宋青书还有不肯,宋远桥已在院外喊人,只得怏怏提了小包走出去。
张三丰和张无忌已在院外,只等宋青书到便即刻出发。宋远桥、俞莲舟等五侠送至紫霄宫殿外,并一再嘱咐张无忌小心身体。宋青书站在一旁砸吧着嘴唇,暗道,也不知谁才是他儿子。正想着,宋远桥站起身看了不远处的青书一眼,招手唤他走近后道,“此去虽是时日不多,你也需得好好照顾无忌师弟。”见他翻着白眼似有不满,随即喝道,“为父说话,你可听进去?”
宋青书忙俯身似模似样的作揖道,“是,老爹。”话音犹落,宋远桥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道,“‘爹’就‘爹’,怎么还加个‘老’字!”见张三丰牵了无忌准备下山,挥手道,“快走吧!”
宋青书向其他师叔辞别后,拎着小布包赶上张三丰步子离去。转眼三人背影消失在下山的小道上。
到了山脚的小镇,张三丰牵来两匹青驴,让宋青书独乘一匹,自己欲要抱了张无忌同坐。哪知张无忌死活要和宋青书一处,还非要坐他身后。无法,只得将他二人分别抱了上去,自己另行坐了牵着这一头青驴的缰绳并行走着。
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丝丝凉意,宋青书如坐针毡,浑身不适。偏张无忌还伸了手从他腰间环过,将他一把紧紧搂住,咬着他的耳畔轻声道,“宋师哥,你好暖和。”
“臭小子,”宋青书拍开张无忌环在自己腰身的手,小声喝道,“松开你的爪子。豆腐不是这样给你吃的。”
张无忌眨了眨眼睛,明眸里闪烁着点点璀璨之光,却故作不解道,“什么豆腐?宋师哥,你真好,还陪我一起去少林寺。等以后我痊愈了,也会对你很好的。”
宋青书眸子霍地一亮,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原著里赵敏提出的三个条件,又想着将来他做了明教教主,自己少不得还要依仗他,便顺势道,“你说要对我好,是真的还是假的?”张无忌认真道,“自然是真的。宋师哥是我在这儿认识的第一个亲人。就跟义父一样的重要。”
宋青书回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还真没想到小时候的张无忌竟会这么纯情。又见他目光诚挚而坚定,遂笑道,“口说无凭,谁知道你将来会怎么样?除非,”微做一顿,等张无忌忙问“除非什么”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除非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宋青书将到嘴边的“三个要求”改成了“一个”。将来赵敏和张无忌总是要见面的,按剧情发展,也绝对跑不了那三个条件。宋青书可不想贪得无厌的模仿别人。只要日后出了什么事,他这教主师弟能记着今日一言,扶持一把,也就够了。
张无忌双手将师哥搂得更紧,在他发作前笑眯眯的回答,“无论宋师哥说什么,我都答应。”
宋青书咬牙切齿地瞪了瞪腰上的手爪,皮笑肉不笑道,“你的手可以松一点吗?我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张无忌紧扣的十指微微松开一分,依旧笑颜灿灿的问,“师哥,到底什么事?”
宋青书暂时性忽略张无忌的爪子,扯着嘴皮子道,“其实这事我还没想好。等将来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张无忌一口答应。宋青书不由得再度回头看了他一眼。臭小子,那么爽快。当初答应赵敏时附加条件一堆,这么看来,果然还是小的时候好说话,长大了就是□□精一只。
三人从老河口渡过汉水,到了南阳北行汝州,再折而往西便是嵩山。这一路上,张无忌虽脸色依旧泛绿精神憔悴,寒毒倒也未有时常发作。又见他和青书这般投缘,张三丰不禁暗叹当初多亏宋远桥提议带他同行,使得无忌一路来也有个说话顽闹的伴,不至于太过孤单寂寞。
上了少室山,张三丰将青驴系在树下,牵了张无忌和宋青书前行。过一苇亭,宋青书拽着张三丰袍摆道,“太师公,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你们吧!”
张三丰问他为何不一同前往,宋青书心道,总之这趟去是求不成的,自己又何必跟了去多打一次酱油。嘴上却道,“太师公是为了无忌才来的,只需要带他进去就行。人去多了,反而降低了诚意。”又怕张三丰独留他一人不放心,抢白道,“这里已经是少林寺的范围,又有来往僧人,太师公不用担心我的。”张三丰听着在理,再看道上果有僧人挑水来回,遂放下心来嘱咐了他几句,带张无忌往大门那边去了。
宋青书找了处地方坐下,口中胡乱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想着,张无忌人生的劫难也就在他十八九岁之前。等以后上了光明顶便开始风调雨顺,身边更是美女环绕、高手如云。不过以前看原著时,可没发现这小子有爱粘人的一面。倒是时不时蹦出两句惊天之语,说得比大人还要铿锵有力。
午后的阳光有些灼眼,宋青书打了个哈欠,随手摘了两片叶子覆上眼帘,将亭外那绚丽的华光尽数挡在了绿荫之外。
感觉清风阵阵拂上面颊,宋青书翘着二郎腿在心里计划回武当山后要做的事。一阵左思右想,睡意袭上心头,思绪也不觉间飘忽起来。朦胧中,似乎看见弱冠后的张无忌正在朝他勾唇轻笑。那深邃的笑意里含着一丝意味深长,只引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宋青书下意识就想要逃。刚往后退开一步,转念又想,我为什么要逃?他是我师弟,他还敢把我怎么样不成?想了想后,抬头挺胸正要走近一步,只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唤声,“青书……青书……”
苇亭中躺着的男孩猛地一个惊醒,睁开眼时正瞧见张三丰含笑收回手,问他,“可是等得心急了?”宋青书这才知方才那一幕不过是梦靥一场。
长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之后,起身拍了拍衣上灰尘,故作关切地问着张三丰,“太师公,怎么样了?”
张三丰面色微微一黯,摇了摇头。又怕一旁的张无忌心中不受用,忙拍了拍宋青书肩头道,“天无绝人之路。走罢。”
宋青书又岂能听不出张三丰话中的牵强之意。只怕此刻他也是一筹莫展,几乎断了要医治张无忌的念头。回头去看身后那人,却见他脸色意外的平静,丝毫不觉有恐惧或悲伤之意,水亮清眸宛如无风的湖面,澹然得可以倒映出青书的侧脸。
张三丰已下去牵那两头青驴,宋青书趁机上前捏了一把张无忌消瘦的脸庞,暗叹了一下不过数月时间婴儿肥就消失无影,安慰道,“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会那么早就挂点的。”
似乎听懂了“挂点”二字的含义,张无忌原本毫无情绪波动的脸上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伸手一把拉住宋青书道,“宋师哥,你能再陪我一程吗?”
简单一语,却说得宋青书后颈一阵凉飕飕的打颤。想要甩开他的手,见张三丰过来,只得硬压下心头那股别扭勉强笑道,“你放心好了,你命长着呢!以后别这么说话,感觉忒恐怖了些。”就跟要交代身后事似的。
最后一句,宋青书很理智的保留在了嘴里没说出来。
依旧是张三丰独骑一头青驴,宋青书和张无忌共骑。下了山去到汉水渡头,宋青书心知那将要影响“自己”后半生的人物马上就要出现,心底一阵紧张,手心渗出微微细汗。张无忌握着他手捏了一下,感觉有些湿润,扭头看着他问,“宋师哥,你身子不舒服?”
宋青书头也不回地答了句,“好着呢!”双眼仍直勾勾的盯着汉水之上。只惹得张无忌以为水面有何稀罕之物,也跟在他身边左右眺望着。
三人上了船,顺着涛涛江水往东而去。刚行出两里水路,只见两艘船一前一后急速划来。前面较小的船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面较大的船上站着四名番僧,另有七八个蒙古武官。
宋青书本想喊一句“太师公您就别救了”。少了周芷若,他这后半生的幸福生活也就靠谱了。可又想着,张三丰素来行侠仗义,最痛恨蒙古鞑子滥杀无辜,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还在想着,只见那几个番僧武官分别搭了弓箭往前头的小船射去。其中一女一个孩子中箭倒地,霎时断了气息。张三丰手持船桨掷向那大船,腾空飞起迎面跳上甲板。船桨打在那是个番僧的胸口,将几人同时震了出去。武官见有人中途杀出,忙掉转箭头射向张三丰,被其轻松接住,长袖一挥,那几支利箭回射在了其中几人身上。
宋青书自来了这里,好歹也是第一次亲见杀人场面,比起当日张翠山夫妇自刎情景更见血腥,难免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泛酸。又见张无忌正靠在船舱口处休息,对这一幕仿佛早已司空见惯般面无表情,不禁问他,“你怎么就这么悠闲自在?”
张无忌从怀中取了帕子递给他,在被他一手拍开后,蹙眉道,“从前义父捕猎时,比这还有的我都见了。也不觉什么。”
宋青书霎时无语,“那动物跟人能一样吗?”无视张无忌再度递来的手帕,心想着跟他也说不清楚,便阖了眼不再看那两艘小船,嘴里直嘀咕道,“真是人在江湖走,哪有不见血。”
少时,那小船上的男子抱了幸存的女孩来到宋青书的船上,先给张三丰磕头感谢救命之恩,后才道他是“明教”分支“弥勒宗”大弟子周子旺的下属常遇春。而这女娃就是那小船的船家之女周芷若。
宋青书一听见“周芷若”这三个字就觉额角抽痛。起身往船舱后面挪了去,尽量避免跟她正面碰触。
张无忌不解其意,想要跟着宋青书进去,自己身子又已伤重不得动弹,便喊道,“宋师哥,你来扶我一把。”
这头张三丰刚觉自己出手冒然救下了魔教中人而心有不快,耳边传来张无忌唤声,便请了受伤的常遇春和那女娃去舱内休息,自己抱了张无忌进去轻放在床头,问他,“怎么?”
张无忌笑着朝宋青书伸手道,“宋师哥,你过来,咱们一处说话。上次你说的那个韦小宝的故事,我还想再听。”
宋青书正窝在个角落里闭目养神,听见张无忌这般肆无忌惮的喊话,抬头下死劲瞪了他一眼,道,“你身体不好,没事就多休息,听啥故事,小小年纪不学好,知道韦小宝娶了七个老婆还非要听。”
张无忌脸不着痕迹红了一下,随即道,“这可是宋师哥你说给我听的。总不能开了头不结尾。”说着,胸口一阵疼痛,咳嗽了几声。
宋青书岂能不知道他是故意这般做给自己看的。挑着眉刚要扬声拆穿他的伪装,只听见张三丰笑道,“青书,好孩子,你就说了这故事给你无忌师弟听罢。”语落,眼底竟浮起一丝怅然悲戚。
宋青书即使有一百万个不愿意,此刻也烟消云散。起身拍了拍手走到张无忌身旁坐下,对上他笑盈盈的眸子,低声道,“我知道你伤的重,但拿这个来吓唬太师公,就是你的不对了。”
张无忌只管看着宋青书,双眸笑成两抹弯月,“并未吓唬,是真的岔了气。”遂又压低了声音道,“宋师哥,我没有几天活头了,你就再陪我一程,日后……日后我也烦不到你了。”语气里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哀伤,令宋青书不由得一愣。
这是自张无忌受伤以来,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负面的情绪。从来在张三丰等人面前,他都是表现的格外坚强,笑不离唇。如今这一言语,虽有示弱之意,却令宋青书心中一软,伸手拍着他的肩软声安慰,“你要是相信我,就把我这话记在心里。”得无忌点头后,接着道,“你不会死的。只要你也坚信这点,你就绝不会死。”
宋青书也不能直白白的告诉他,“你不但不会死,还学了乾坤大挪移成为明教教主”,只是现下见张无忌这般难受,所以才半真半假的安慰他。又想着中了玄冥神掌后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承受,体内冷热交迫寒气四窜,光是在武当山那段时间,就亲眼见证了张无忌数次死里逃生——虽说有“主角不死定律”,但这痛苦确是真实而剧烈的。
宋青书自然不知,他这句话被张无忌深深刻入心底,并在日后遇到无数次的风雨险阻后凭它来化去一切劫难。
张三丰给了船家三两银子,吩咐他东下过仙人渡往太平镇投宿。这一路上,宋青书便将那“韦小宝”的故事拆开分几段说给张无忌听。起先只是床上那人听得认真,后常遇春也跟着坐过来一道听着入了神。最后等船过了仙人渡时,周芷若也怯生生的挪近在旁听得煞有其事。
等近深夜,船才在渡头停靠,宋青书的故事也已说完了大半。抬眼见常遇春和周芷若都听得津津有味,不觉嘴角抽了两下,硬是没忍住的问道,“常大哥也就算了,怎么你一个女娃儿,这么小年纪,就爱听这些?”
宋青书虽把“韦小宝”娶妻的一些忌讳片段给跳过,但仍不免有打情骂俏的情节在里面。如今听他这么一问,周芷若瞬间涨红了脸,好半晌才道,“是,是听小公子你说得好,才……才跟着听了……”
宋青书本还想再刺她两句,常遇春已大笑着站起身,拍着他肩头道,“小兄弟这故事当真是精彩,常某过去从未听过。以后有时间,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宋青书心思一下被岔开,不免有些得意地抬了鼻子道,“过奖了。就这样的故事要十个八个都不算多。以后找机会我再说给你听。”心里却默念着,金大对不起了,反正我在你的书里,拿你的故事来宣传一下人气,想必你不会介意才是。
常遇春一口答应。宋青书将后桌上的蜡烛移至前头,烛火照亮了他那张稚嫩却格外隽秀的脸庞。周芷若怔了一下神,见宋青书和张无忌两人说话,也不想打扰他们,便起身到前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