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说过一句经典的名言,说是“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这话说得很励志,但未必实用,有的人确实因有才有志而出人头地,但也有更多的人是因出人头地才变得有才有志,所以这两者间并不具备绝对的因果关系。
成大事,最关键的是你要具备卓越的洞察力和高人一等的心术权谋,屈原为何会被楚王流放?苏轼为何会遭乌台诗案?空有才华,不懂得阴谋算计,纵横捭阖的人,要想在官场中混得好,难上加难哪。
而李恪恰恰就是这样的人,这场大祸突如其来,他毫无准备,被李承乾三言两语说得心灰意冷,以为父皇真要杀自己,便想以死全孝悌之义。
他虽仁义,李承乾可绝不会因此而心软,这个机会于他而言,那可真是千载难逢,此刻他早已急不可耐,只想一剑将李恪刺个透心凉。
正欲下手之际,斜刺里忽地闪出一道寒光,“啪!”一声脆响,一支飞镖正打在刺出的剑身上,镗啷啷将剑打落在地。
李承乾被震得虎口发麻,呲牙咧嘴地捂住手腕,惊叫道:“什么人?”
一个俊俏的女孩子提着一把柳叶弯刀,笑盈盈地从一侧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李恪一看,惊诧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阿史那云的俏脸微微泛红,“这你别管,你记得欠本姑娘一条命就行了!”
李承乾恼羞成怒,“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死活,竟敢阻挡本太子,我看你分明是李恪同党,识相的,快点束手就擒,不然的话,弹指间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阿史那云噗嗤一笑,“太子好大的威风啊,小女子胆子很小的,这么大的嗓门,真是吓坏我了!”
李恪急道:“太子,你我之事,莫要连累他人,她只是一个突厥公主,与此事毫无干系,况且她父亲还为大唐战死沙场,你若要伤害她,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其实不说或许还好,这一听说对方是突厥女子,李承乾脸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公主?被灭了的鞑子也好意思自称公主?真是恬不知耻,丧家犬跑到大唐来乞食,还不老老实实,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今天本太子就是宰了你又能怎样?”说着,他从地上捡起龙泉剑,向着面前这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大步冲了过去。
李承乾以为自己一个大男人对付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绰绰有余?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阿史那云根本就不屑一顾,用柳叶弯刀随手一拨,“啪!”只一下又把龙泉剑弹飞了出去,而后,刀尖顺势顶在了他的心口上。
“哎呦呦!闹了半天,太子你是个废物啊,冒犯了太子的虎威,小女子好害怕,好伤心的!大唐是太子你的天下,可这屋子可是小女子我的地盘哦!要不要我剃剃你的龙头,剜剜你的龙心呢!”
“你!”李承乾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个女孩子制住,不甘心,脸涨得通红,硬撑道,“本太子只是一时大意,被你钻了空子而已,有本事你放了我,我们重新再来!”
“呵呵,太子的龙皮也是够厚的,那好吧!”阿史那云抿嘴笑道,放下了弯刀。
李承乾哪敢动手,瞅准机会,转身就向门口跑。
阿史那云也懒得理他,先一刀砍断李恪身上的绳索,接着反手从囊中扥出一支飞镖,“嗖!”一股冷气擦着李承乾的耳朵刮了出去,打在了他面前的门柱上。
“啊!”李承乾吓得双手抱头,就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阿史那云气定神闲,笑着走过去,踩住他的后背,刀架脖项,“别动!”
“你,你敢杀我吗!”
“哼,杀你又怎样?姑奶奶杀你跟杀一只猪有区别吗?”
方才,李承乾为了方便杀李恪,将所有的侍卫都支开了,现在后悔,再想叫人,为时已晚,只得忍气吞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放了李恪,我便饶了你!”
“好,好!我答应你!”李承乾深知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也没废话,立刻同意了。
“公主且慢!”李恪走过来,深施一礼,“在下谢过公主救命之恩,只是若我此时逃走,公主和我都将是谋反的叛逆,这罪过跳进黄河都无法洗清了,我愿意随太子回去面见父皇,将误会澄清,请公主赶快离开,别因我受到牵连!”
“可是,若是皇帝根本不听你解释,你该怎么办?你这样不是去送死吗?”
“若是父皇真的执意要杀李恪,李恪绝无怨言。”
阿史那云的泪水扑簌簌地淌下来,“不行!我不让你去!”
“公主又何必如此,父皇一向英明,不会冤枉我的,再说我李恪既为皇子,该去面对的,自然要去面对,又怎能逃避,做贪生怕死之徒?”
“可是,可是,我不管!我就是不让你去!”阿史那云急了,手一松将刀撇下,一把抱住了李恪的胳膊。
李承乾在刀下只感到脖颈一凉,“我的个母后!”本能地往边上一滚,躲过了下落的刀刃,爬起来,他就觉得头皮发麻,腿肚子转筋,沥沥拉拉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呃,真敢下手啊!”他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也不敢逃跑了,“你,你,你们要干,干,干什么?”
“太子,你不要紧张,我跟你走。”李恪轻轻挣开阿史那云的手臂,走到他跟前。
阿史那云一脸落寞地看着李恪离去,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的痛楚无以言表,她清楚自己的任性在这里根本无济于事,想哀求,却只能无语凝噎。
李承乾的恐惧还没过劲,“你,你此话当真?”边问边偷眼瞄着后面的阿史那云。
“当然。”
“那好,你让你身后那丫头片子快走!”
李恪转头看向她,“公主,我意已决,你还是快走吧!”
阿史那云不再答话,只顾掩面抽泣。
“走吧,老三!”李承乾见那丫头没什么动静,一心想逃离是非之地,忙不迭带着李恪向大门走去。
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阿史那云的声音传来,“李承乾!姑奶奶放你走可以,但你要是再敢中途加害,姑奶奶的飞镖可不是吃素的!”
“好,好,你放心,我绝不害他!”李承乾满口答应,心说话,“反正回宫后,父皇也不会饶了他,本太子才不会冒这个险。”
两人出了房间,来到院中,周围的军兵见到李恪已被松绑,都惊诧不已。
李承乾装模作样,假惺惺地掩饰道:“啊,李恪虽犯了法,但毕竟也是本太子的兄弟,我们手足情深,你们谁也不许为难他。回宫!”
众军士领命,押解一干人犯出了王府,回奔皇宫。
李恪趁隙找到管家,问道:“我师姐现在何处?是不是也被抓了?”
“殿下,小姐昨晚就不见了踪影,我们在府中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我正想向您禀报。”
李恪闻言,多少安心了一些,“唉,覆巢之下无完卵,现在看来,失踪反倒是件好事,但愿她能安然渡此难关!”
此时,两仪殿上,朝中重臣都已到齐,被视为李恪一党的岑文本和程怀亮也已被捉拿下狱,等候审讯,李世民面沉似水,高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仿佛已经入定了一般,群臣战战兢兢,与李恪平日有些来往的,更是惶恐不安,都恨不得立马撇清干系,以免受到株连。
魏征可不管那些,率先出班跪倒,“皇上,臣昨晚奉旨到大理寺监牢审问马从善,也曾与这张小七有过接触,臣以为张小七此人心性憨直,表里如一,绝不是大逆不道之人,况且之前他也没有任何要杀人闯宫的迹象,此事恐另有隐情,请皇上明鉴!”
“玄成,那个张小七,朕也见过,就是一介莽夫,以前他就敢欺君罔上,当面顶撞朕,若李恪在背后唆使,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可是臣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皇上,可否待抓到张小七,彻底查明原委之后,再做区处啊!”
“你不要再说了,此事朕自有主张!”
“这,唉!”魏征虽然不相信李恪会造反,可是没有证据,也只能干着急,无话可说。
片刻后,太子李承乾上殿禀报:“父皇,儿臣已将反贼李恪押到,请父皇圣裁。”
“带上来!”
“遵旨!”李承乾一招手,几个侍卫押着李恪走入大殿。
李恪发髻散乱,被反绑着双手,跪在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凝望着他,身子微微颤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动着,语气低沉,“李恪,你私造龙袍,又遣人入宫行刺,意图谋反,你可知罪?”
李恪听得一头雾水,“父皇,儿臣冤枉,您这是从何说起呀?”
“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看看这是什么!”李世民一甩手,将从裁缝铺搜出的账本砸在他面前,“你自己看!”
侍卫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举到李恪眼前。
李恪大惊失色,连声辩解:“儿臣岂敢对父皇怀有二心,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儿臣,父皇您明察秋毫,千万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啊!”
李世民点点头,“好,好,好!若是有人陷害你,那你告诉朕,为何朕亲封的吴王妃,你那未过门的妻子翟珊会深更半夜地闯进监牢,与张小七会面?为何之后不久,张小七就杀掉马从善灭口,闯宫行刺?你倒是给朕解释清楚啊!”
李恪彻底懵了,喃喃道:“父皇,儿臣确实是毫不知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事实面前,你还在装糊涂,你当朕真的昏聩无能了吗?李恪呀李恪,枉费朕这么多年对你苦心栽培,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你表面恭顺,暗中却心如蛇蝎,阴谋篡逆,朕真是瞎了眼,错看了你这个狼崽子!”李世民愈发激动,骂到极致,眼圈泛红,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父皇!您不要说了!”李恪泣不成声。
李承乾见机会来了,赶紧趁热打铁,上前劝道:“父皇,三弟谋反,罪行累累,连儿臣都义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以解心头之恨,请父皇当机立断,将其处死,以振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