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张小七被推举,当上这个假县令以来,攘外敌、斗恶霸、筹钱粮,历尽艰辛。到现在,总算一切都有了起色,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之前逃跑的真县令回来了。
张小七乍一听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种庄稼,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有了点收成,却让别人给收割了。
他呆愣了半晌,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周围士兵们一个个惊愕的神情,轻叹了一声,“唉,也没啥,这是早该想到的嘛,本来咱就是个冒牌儿的,人家正主儿回来了,咱就得让位啊!那本官这就去跟他交接一下吧!”
“大、大人!你就打、打算丢下兄、兄弟们不、不管了吗?”吴老三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一山不容二虎嘛!再怎么说,人家是朝廷任命的,我就是个老百姓啊,咱们还能造反不成?”
吴老三被说得没词儿了,“这这这这,哎呀!朱、朱头儿去、去哪了?怎、怎么这个时候没、没影儿了?真、真误事啊!”
“别找他了,我把他派出去办事了,过不了几天,他自会回来跟我见面的!听我一句,大家都是吃官粮的,以后要好好干,不能因为我走了,就不做事了!”
士兵们刚刚的高兴劲儿骤然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都沉默不语,有的人已经潸然泪下,虽然他们和张小七相处只有寥寥数日,可是却同甘苦共患难,一起经历了生死,人心都是肉长的,真到了离别之时,除了不舍还是不舍呀!
可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谁也没有办法,张小七放下手中的活计,穿好衣服,简单地整理一下,下了城,往县衙方向走,士兵们自发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半路上,对面正碰上大队官兵正气势汹汹朝他们赶过来,到了跟前,刀斧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剑拔弩张,迅速摆好了攻击阵势。
随后,一个大胖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当场一声断喝:“好你个反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假冒县令,诓骗百姓,妖言惑众,本官这就拿你归案,以正视听!”
张小七一看那肥得流油的大脸,登时认出来了,脱口而出,“啊!你不是陈吃糠吗?”
“恩?”陈吃糠一愣,眯缝着三角眼,死死盯住了面前的黑大个,“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你莫不是栎阳县的人?”
张小七的火就不打一处来,“狗官!你连爷爷我都忘了?你那大猪头就他娘的琢磨捞钱了吧?当年的法场上,爷爷一时大意,叫你小子溜了,没想到你又跑这祸害百姓来了!好啊,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他攥着拳头就要往上冲。
吴老三急忙在后面抱住他,“大、大人!别、别、别冲动!他、他们人太、太多了!你、你上去就、就是送死啊!”
这时,陈吃糠也想起来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是那个天荡山的反贼?”随即吓得一缩脖滋溜钻进了人群,晃着大肥肚子就往后逃,边跑边喊:“快、快动手!把他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陈吃糠还不知道,此时的张小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见神杀神、遇佛的无敌猛将了,而且他和手下的这些士兵都是筑城刚回来的,毫无准备,身上连个称手的兵器的都没有,真要打起来,妥妥地被灭了。
那些官兵们见县太爷发话了,不敢违拗,当即就要动手,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哨兵飞马前来,“紧急军情!薛延陀大军来攻!现距城不到十里了!快上城迎敌!”
“敌人来了?不是刚走吗?”官兵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都看向老爷,毕竟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哪。
可陈吃糠已被吓破了胆,栎阳县的事情在他心中已经留下阴影了,他根本就没敢停留,径直钻进了轿子里,逃回衙门去了。
官兵们一看,“得了,老爷都跑了,咱们还等个什么劲,跟着撤吧!”转回身一窝蜂跑远了。
那哨兵来到张小七众人近前,滚鞍下马,“大人,朱头儿命属下通知您,县城不能呆了,请速速随属下出城!”
“这是朱头儿的主意?”
“正是!”
张小七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许多,一琢磨:“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再任性胡来了,若现在去找陈吃糠算账,那就是自讨苦吃啊,算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再慢慢想辙吧!”
他点点头,“那好,咱们这就走!”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们,“要不你们还是留下吧,在这儿至少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跟着我走,四处漂泊,前途未卜,搞不好再被扣上个反贼的帽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啊!”
“大、大人!你、你不是开、开玩笑吧!你、你也不想、想想,咱、咱们这些人要、要是落在那、那个狗官手里,还、还能有、有活路吗?再、再者说,大、大人你行、行事仗义,光、光明磊落,我、我们跟着你心里踏、踏实痛快!就、就算当、当了反贼,又、又有何妨?”
“对!老三说得对!我们都跟着大人!”
张小七一看士兵们都已下定决心了,叹了口气,“唉,也罢!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二百多人乌泱泱地上路了,跟着哨兵一路急行,逃出了怀远县城。
又走了半柱香的工夫,远处影影绰绰出现了几个人影儿。
“大人!”朱老大带着几个打扮成老百姓的士兵,飞快地迎上前来。
两拨人见面,张小七拉住朱老大的手,“朱头儿,多亏你了,想出了这个主意,要不然今天我们大家伙可就都得交待了!”
“大人,我这也就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呢!刚刚我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若是这招行不通,我们就冲进去,跟大人战死在一起!”
“好兄弟!”张小七甚是感动,“有这帮兄弟在身边,我他娘的做什么都值了!以后你也别叫我大人了,就以兄弟相称,叫我小七就行了!”
“大人,你不要这么说,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咱们怀远的县令!那个狗官儿他不配!”
“对!朱、朱头儿这话对、对极了!大、大人,兄、兄弟们不、不能没有你!怀、怀远县的百姓不、不能没有你!兄、兄弟们把命都、都交到你、你手上了!你、你可不能就这、这么放弃了!”
“大人,我们就佩服你!你就是这的县令!”
“对!大人,我们都跟定你了!”
张小七没想到自己如此受到士兵的爱戴,心里沉甸甸的,双眼泛起了泪花,“兄弟们的话我记住了,大家放心,有你们在,这个县令我当定了!”
“好!好!好!县令!县令!县令!”
吴老三就问:“大、大人,咱、咱们现在都无、无家可归了,下、下一步去、去哪儿好啊?”
张小七想了一下,“千金堡吧,眼下也别无他处可去,只能先到那避避风头,看看情况再说!”
“对,大人,我也正想要说呢!”朱老大赞同道。
“那、那还等、等什么?赶、赶紧动身吧!”
“好!”
书说简短,众人启程,一路上风尘仆仆,挨到黄昏时分,赶到了千金堡。
这千金堡坐落在一处山坳里,位置非常隐蔽,三面都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一面是十多丈高的城墙,城门对面是一条狭窄的山道,易守难攻。
张小七不觉想到了自己曾经血战过的军粮堡,不过这个城堡比军粮堡还要大,进了城门,可以看到有水不停地从一侧的崖壁裂缝喷涌而出,在城中汇成一条小溪,蜿蜒而去,钻入另一侧峭壁下方的暗道里,溪水上有浮桥,两侧遍布大片的营房,还有蓄水池和演兵场。
再往里走,对面是一座高大的碉堡,通体由巨石垒就,有六层,近十丈高,碉堡顶端还有一圈垛口,供哨兵巡逻和弓箭手防守之用。
“真不错啊!”张小七感叹道,“看样子,这城堡驻扎个五六千人马绰绰有余,若是军械齐备,粮草充足,足可抵挡数万敌军哪!”
朱老大也说:“是啊,大人,你看这些设施和防御工事,都是现成的,一点也没损坏,这是咱们最好的栖身之所了!”
说话间,众人走进了碉堡,在贮藏室里发现了很多粮草和军械,应该是上拨军队撤走时遗留下来的,粮食尚可食用,吃个月余不成问题,军械也是刀枪剑弩一应俱全。
众人在二层、三层、四层各自选好了房间,安顿下来。
吃过了晚饭,二更时分,张小七正独自在房中闲坐,朱老大推门进来了,“大人,还没歇息呢?”
“是啊,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呢!快坐下吧!”
朱老大找了个石凳,坐下来。
张小七很欣慰,“唉,这个时候咱们能找到这种地方,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别的都还好,只是咱们辛辛苦苦借来的那一万两白银,还没怎么花,就都便宜给那个狗官儿了!一想起来,我就闹心哪!”
“诶,朱头儿,没什么大不了,钱没了,可以再想办法嘛,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
“大人,要不咱们找机会,偷袭县衙,杀了狗官,夺回县城?”
张小七摆摆手,“不成啊!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县令,朝廷任命的,咱们要是那么做了,不就真成反贼了吗?”
“那咱们该怎么办?”
“哼!这个陈吃糠当年在我老家栎阳县当县令的时候,就不是个好东西!刮地三层皮,闹得民怨沸腾,我估摸着,他在这儿也不会干什么好事,要不了多久,百姓们就得怨声载道。咱们这个城堡也不小了,正好用来收留逃来的难民,咱们重打鼓、另开张,就在这里重建怀远!”
“大人高见!这样一来,说不定这千金堡还能变成个世外桃源呢!到时候,就让那个狗官儿当光杆县令去吧!”
“恩,对了,你这两天探查的怎样了?我让你找人的事可有进展了吗?”
“卑职无能,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不过,我倒是有了个意外的发现!”说到这,朱老大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疑惑,“今天早上,我们在城外打探时,在一个山口处,看到一名武艺超群的年轻女子一个人力战十多个盗匪,轻松取胜,之后她潜进山口里,就消失了。
据卑职所知,她去的地方叫食人沟,方圆五十里荒无人烟,那里以前曾是乱坟岗,里面都是孤魂野鬼、毒蛇猛兽,平时根本没人敢去,大人您说,一个女子无缘无故去那儿做什么呀?这要是有个好歹,多可惜呀?”
张小七闻言,大惊,“你可看清那女子的相貌了?”
“是啊!岂止是看清了,我们都看傻了,真是太美了,就跟画上画的仙女似的,那脸蛋儿,那身段儿,啧啧啧……”
“我说你能不能别拿那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挑重点的说!”
“是、是,大人,我记得她嘴唇上方有一颗小黑痣。”
他刚说完,就见张小七骤然失控了,一蹦多高,失声叫了出来,“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