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不愧为一代圣主,面对满朝文武百官,面如平湖,心如明镜。
封赏李恪之后,他当即趁热打铁,将自己四个心腹重臣召到内殿,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四个大臣都被搞得有些脑袋发懵。
房玄龄一脸惊愕,“皇上,皇储乃是国之根本,事关废立,非同小可,皇上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草率而为啊!”
“不瞒各位爱卿,其实,此事朕已考虑很久了,太子承乾这些年来纵情声色,整日在宫中学什么伶人戏子,玩耍享乐,朕曾多次派人劝勉,又换了多位师父劝导,他都不思悔改,时至今日,还是一事无成。
唉,朕并非无情,只是实在难以想象,朕披荆斩棘打下的江山,将来落在他的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恪儿是朕众多儿子中最贤能,也是最合朕心的一个,朕甚爱之。
思前想后,朕不能因为一个立嫡立长的规矩,坏了国家,毁了我大唐的基业!”
长孙无忌进谏道:“皇上,那吴王的外公,前隋炀帝也曾美姿仪,少敏慧,才名闻于海内,为天下称道啊!皇上,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请您三思啊!”
李世民淡然一笑,“若论及此事,与那炀帝相较最多的恰恰是朕!记得朕刚登基之时,朝野上下,物议沸腾,他们说朕弑兄夺位,与那炀帝无二,可如今又如何?”
“皇上!”四个大臣惶恐万状,慌忙跪倒。
“你们不必如此,快起来吧,朕只是想说只要他胸怀天下,勤政爱民,就算身具炀帝的骨血,又有何妨?
景仁,玄成,你们也来说说吧!”
岑文本以头触地,“皇上圣明,臣五体投地,全凭皇上圣裁!”
魏征则有些迟疑,“皇上,事关重大,贸然改立储君,是否太过仓促?吴王胆略有余,但权谋不足,加之年纪尚轻,还需多加历练,皇上或可再观察一些时日,再做决定!”
“朕不想再等了,如此摇摆不定,朝野疑虑,内耗不止,国家恐难以长治久安!”
这时,房玄龄眼噙泪花,言辞激动,“皇上!您可还记得当年的秦王府吗?那时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陪着皇上熬过了多少刀光剑影的日子,太子虽年幼,尚知为皇上玉碎,连老臣看在眼里,都不免动容。而今太子是贪玩了一些,但仁孝之心却从未变过。
皇上!您已是一代雄主,这不世的功业已成,您身后只需要一个守成之君即可,何必还要冒险选一个大胆冒进的继承人。吴王确有文武才,但岂不知大凡有才之人,恃才傲物,刚愎自用者多,察纳雅言,从谏如流者少,像陛下这般海纳百川的皇帝,恐怕是亘绝古今哪!
皇上,太子毕竟是您的嫡长子,是长孙皇后所出,立一个庶出的皇子为储,国本动摇,人心难附,不要说天下,单说那些秦王府出来的老臣,谁能真心拥戴于他啊!”
当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李世民身子微微一震,眉头紧锁了起来。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皇上春秋正盛,当以国事为重,改立储君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况且太子无大过,现在还不宜轻言废立啊!”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都竭力反对,此事便暂且作罢,待到马从善的案子了结之后再说!”李世民面露无奈之色,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四人跪拜,退出大殿。
再说太子李承乾,自打元宵夜马从善被捉,他便惶惶不可终日,“马从善是自己府上的人,他如何得知这么重要的情报,如何敢犯下这等滔天大罪,父皇他怎么可能不联想到自己!一旦那个蠢货抗刑不住,反了水,自己的太子之位保不住,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啊!
这可怎么办!向房大人和舅舅求救?唉,当初自己言之凿凿,现在又怎么敢张口啊?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要是承认下来,他们不气晕才怪,还能帮自己了吗?”
他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着急,整日愁眉不展,也无心再唱戏了,找来自己的爱童称心,抱头痛哭,“称心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可叹你我有情,转眼却要分别了!”哭到痛心处,竟嚎啕不止,泪如雨下。
称心眨了眨大眼睛,稚声稚气道:“殿下殿下,不要伤心了!小子愿为殿下分忧!”
李承乾擦擦眼泪,“你又能帮我什么!”
“殿下,前日小子在宫外玩耍,偶遇到一位老人家,这位老人家对小子可好啦!他说他有通天的本领,神通广大,能掐会算,可以前算五百年,后知五百载。
小子不信,让他帮小子算算,他一下子就算出了小子的身份,他还说殿下三日内会有大祸临头,若无高人相救,恐难逃此劫,不想今日就应验了。殿下,我们何不去求他替你消灾解祸啊?”
“哦?竟有这等高人?”李承乾看着眼前十来岁的小孩子,将信将疑,“那他现在何处?本王想亲自见见!”
“殿下,恩,他好像跟小子说,这几日都会在栖凤楼饮酒听曲儿,若殿下有意,可前去一会。”
“好!本王这就动身!”
病急乱投医,能有人帮忙,好歹总比束手待毙强啊!
此时的李承乾方寸大乱,看看天色尚早,迫不及待换了一身便装,出了东宫,径直赶往栖凤楼。
半个时辰后,赶到酒楼,小二殷勤地迎上前,“这位爷,您来了,里边请!”
李承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放在嘴边咳嗦了一声,“咳!小二,我到此会友,可有一位长者在这里吃酒?”
“哦,公子是说那位替人卜卦算命的老人家吧?”
“正是!”
小二眼睛一亮,“他在咱们这盘桓多日了,公子请随我来!”说着,笑容满面,引着李承乾上楼。
“公子爷,要说起这老爷子,那可真是大大的活神仙哪!占卜算命,那叫一个准!前日,临街裁缝店的杜掌柜跑来算命,这老爷子算出他近日有血光之灾,让他赶紧外出避祸,那杜掌柜还不信,说人家胡言乱语,危言耸听,结果怎么样?就在昨晚,杜家举家被灭门!据说死得可太惨了,大半夜睡着觉,脑袋没了,官府派了大批衙役过来,动静挺大,可到现在都没查出死因哪!
公子莫不是也想向那老爷子求一卦,问问福祸吉凶?”
李承乾皱着眉头,脸色很难看,没搭理他。
小二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赶紧弥补道:“当然像公子爷这般贵气非凡,定然吉星高照,富贵盈门,又怎会沾那种晦气事?”
说话间,上了二楼,小二用手一指,“爷,您请看,这一趟儿,最里面的那个雅间便是!”
“恩,这里不用你了,下去吧!”
“得咧!”小二很知趣地一笑,转身下楼去了。
那间雅间里传出阵阵悠扬的乐曲声,李承乾心中忐忑不安,来到门前,驻足听了片刻。
屋内一个声音传出来,“门外的客人,若觉得此曲美妙动听,何不进屋一起欣赏?”
李承乾无奈,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对面坐着一个驼背秃顶的老头,一手摇着一把羽扇,一手打着节拍,正在聚精会神地听曲儿,他面前摆着茶壶茶碗,果盘点心,一个胡人在一旁伺候着。
一侧的珠帘内,一名乐妓正在抚琴。
老头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李承乾,微微欠身,“适才老朽忽感一股贵气扑面而来,正在疑惑,不想竟是太子驾临,失敬失敬!”
李承乾惊诧道:“你如何识得本王?”
“呵呵!雕虫小技,殿下何必大惊小怪,既来之则安之,便与老朽一同听曲儿如何?”
李承乾哪里还有闲心听曲儿,正欲询问,就见老头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在了乐曲中,也不好多言,只得耐着性子坐下来,干等着。
须臾,一曲毕,老头一挥手叫那乐妓退下,探问道:“殿下,这曲子你可还满意?”
李承乾随口胡乱答道:“啊,还好!”
“恩,殿下可知此曲的由来?”
“不知。”
老头咯咯一笑,捻着山羊胡,“此曲叫做广陵散,乃是战国时的一首古曲,讲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后嵇康被司马昭所害,临刑前也曾弹奏此曲。老朽每次聆听,都不禁怆然,蝮蛇螫手,壮士解腕,何其悲壮!唉,只怕殿下他日身背污名,含羞而终之时,不会有这么慷慨激昂的乐曲相伴了!”
“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老朽曾夜观天象,见太微垣内,太子星光黯淡,大团黑气弥漫,另有荧惑守心,此乃极凶之兆,不日,太子轻则被废,重则性命堪虞啊!”
李承乾大骇,“实不相瞒,承乾的确遇到了祸事,特地前来想求仙长开解啊!若仙长能力挽狂澜,救承乾于危难之中,承乾愿以厚礼相谢!”
老头笑着摆摆手,“殿下不必如此,钱财非我所欲也!解殿下之危,对老朽而言并非难事,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老朽至今尚未收徒,若殿下肯屈尊降贵拜老朽为师,老朽自会倾尽全力替殿下排忧解难,助殿下早登大宝,君临天下!”
“这个。”李承乾一皱眉。
“罢了罢了,既然殿下如此为难,老朽也不敢强求,便到此为止吧!”老头挥挥手,示意送客。
李承乾慌忙应允道:“承乾能得仙长襄助,自是再好不过,愿拜仙长为师,但不知仙长尊姓大名,洞府何处啊?”
“哈哈!殿下既已答应,老朽放心了,说起来,殿下可能听说过我,老朽便是神算鬼谋张道玄!”
李承乾一听霍然而起,脸色发白,声音颤抖,“你,你是张道玄?好你个奸贼!你残杀了我多少大民,我堂堂天朝太子,怎能认贼作父,拜你为师!”
“诶,殿下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现在突厥和大唐已是一家,那么多突厥人都已归附,何况我一个汉人?英雄不问出处,殿下又何必执念于此啊!”
“哼!”李承乾一甩袖子,转身踹开门,愤然而去。
呼勒急道:“军师,这小子不买账怎么办?要不要把他做了?”
张道玄神色平静,“无妨,且随他,用不了多久,他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