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禄东赞的种种举动总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当大家觉得他宁死也不会降唐之时,他却跟前来劝降的太子和魏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摆出一副可以被收买的样子。可当大家都觉得他已经答应降唐之时,他却突然改变了口风,提出了条件。
众人匪夷所思,谁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到底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张小七随口说了句,“禄东赞到这儿干什么来了?不就是要把文成公主送入吐蕃吗?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想啊?哎呀,我没工夫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得赶快回去了,告辞!”他说着,朝众人拱了拱手,出门而去。
程怀亮还没想明白呢,“小七兄竟然跟岑大人想的一样!难道禄东赞真的有办法在一百个人中挑出公主?这怎么可能呢?而且这三天他还只能被困在皇宫里无法脱身,我就不信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很快,三天过去,六试婚使的最后一试如期开始了。
李世民令一百名打扮相同的妙龄女子在殿内站成数排,对禄东赞道:“使者,朕已经准备好了,这一百名女子中有一位是文成公主,朕给你三次机会,只要你能将她挑出来,朕便依照约定准备嫁妆,将文成公主嫁与你家赞普!”
禄东赞躬身施礼道:“臣遵旨,若臣没能将公主成功找出来,臣也会自此安心留在长安,一心一意侍奉陛下!”
“好!请使者开始吧!”
禄东赞在李世民和群臣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走到众女子近前,将她们逐一看过去,看了一遍,他没能挑出来,摇摇头,叹了口气,又从头开始看。
程怀亮面露得意之色,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张小七道:“看到没,挑花眼了吧?没咒念了吧?呵呵,他今天要是能公主把找出来,我就拜他为师!”
他刚说完,殿前,禄东赞就有所行动了,他缓缓走到第三排的一个少女跟前,停下来,朝那女孩深施一礼,“公主殿下,请受微臣一拜!”
“大相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少女急忙走出队列,亲手将禄东赞扶了起来。
在场众人见此情形,全都目瞪口呆了。
江夏王李道宗更是面色惨白,眼圈发红,身体晃了两晃,差点晕过去。
“哎呦,老王爷!”周围的官员赶紧伸手把他搀扶住。
李世民也惊诧万分,忙令侍女们将公主带下去,向禄东赞道:“恭喜使者如愿找出了公主,使者之能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哪!朕很好奇,此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禄东赞诺诺言道:“回陛下,臣能找出公主并非因臣的能力,一者乃是因公主雍容大方、气质不凡、光彩照人,立于这些宫女之中,就好似仙女之于村妇,皓月之于繁星啊!二者也是因公主与我家赞普姻缘天定,造化使然哪!”
“好!回答得好!回答得好啊!使者,朕真的非常欣赏你,你可否再考虑一下……”
“陛下,蒙陛下厚爱,臣惶恐之至,也想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可是臣既已找对了公主,这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吗?还是请陛下顺应天意,放臣回吐蕃吧!”
“唉!”李世民惋惜不已,“好吧!既如此,朕这便令礼部择选吉日,筹备公主出嫁的一应事宜,将文成公主嫁与你家赞普!”
“谢陛下隆恩!”
当下李世民罢朝,李恪、张小七、程怀亮一起走出了太极殿,三人垂头丧气,心情格外沮丧。
程怀亮更是郁闷,刚才他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这会儿就好似霜打的茄子,蔫了,不停嘀咕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难道他亲眼见过公主?可是咱们盯得这么紧,他又是什么时候去的呢?莫非他会分身术不成?”
张小七不满道:“你磨叽什么呢?想知道,去一趟江夏王府问问不就行了”
“对呀!你看看,我都气糊涂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
李恪点头道:“恩,正好,我也正想去看看王叔!”
三人随即赶往江夏王府。
到了王府,再一看,这府中上上下下都已经开始忙活上了,各进院落都是红绸高挂、张灯结彩。
三人通禀过后,由仆人领着,径直来到前殿。
此时李道宗愁容满面,正一个人呆坐着发愣,见三人进来了,忙起身相迎。
众人寒暄毕,分宾主落座。
李恪先安慰了李道宗几句,“王叔,事已至此,您也不必难过了,咱们大唐国力强盛,威服天下,料想王妹即便嫁入吐蕃,也一定会成为王后,被奉若神明,不会受到什么委屈的!”
李道宗叹了口气,“唉!但愿如此吧!”
程怀亮忍不住问道:“王爷,今日之事您不觉得太过蹊跷了吗?那禄东赞是不是以前见过公主啊?”
李道宗点了点头,一脸无奈,“说实话,我已问过我女儿了,她也承认了,六天前的夜里,禄东赞确实来过,还跟她聊了很久!”
“什么?六天前的夜里?啊,三天前,四天前,再往前!”张小七把这几天的事情逐一往前一捋,立即反应过来了,“对了!那天夜里太子和魏王闹翻,在街头打起来了,禄东赞失踪了两个多时辰,我再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和晋王在殿下的王府外跟杀手交战呢!我当时还纳闷他去晋王府怎么走了那么久,他还说他不认识路。闹了半天,这小子偷偷摸摸跑到王爷您这儿来了!”
“没错!”李恪也醒悟过来,“王叔的府邸就在晋王府北边,离得也不远,禄东赞从您的王府里出来以后,正好顺路投奔了九弟!”
程怀亮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现在看来,太子、魏王、还有咱们全都被他耍了,他要投唐,挑唆太子和魏王相争,都是虚招子,是用来制造混乱,扰乱咱们的视线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接近公主啊!哎呀!这招瞒天过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就是个事后诸葛亮,这都木已成舟了,现在才发觉还有什么用?”张小七责备道,“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些日子天天都在琢磨什么太子魏王,几时想过禄东赞呢?”
“你还说我?你也不是没想过吗?”
“我净想伯母了,哪还有空想这事?”
“哎呀!你们别吵了!当着王叔的面,成何体统啊?”李恪转向李道宗,赔礼道,“王叔,您别见怪,他们俩也是眼看着王妹要被吐蕃人娶走了,心里不舒服啊!”
李道宗苦笑了一下,“殿下不必说了,他们的心情我自然也能理解。可实不相瞒,我这个女儿愿意出嫁呀!她喜欢上松赞干布了!”
“哦?这却是为何?王妹从未跟松赞干布谋面,她是怎么喜欢上的?”
“适才她把整件事的经过都向我和盘托出了,起初,那禄东赞刚来求亲的时候,我女儿曾非常抵触,数次拒绝了他见面的请求。可后来皇上出题六试婚使,禄东赞连过了五关,震动京师,这消息也传到我女儿那里,她十分好奇,也想知道这禄东赞到底是何许人。正好这时禄东赞又遣人送信想要求见,我女儿就答应了他,还私下与他定下了见面的时间。
那天晚上,禄东赞就把松赞干布亲手写的信和诗歌转交给了我女儿,还跟她讲了很多松赞干布少年时继承王位、南征北战、创立基业的事。偏偏我女儿从小跟着我在边塞长大,就仰慕那些马背上的英雄,听了他一番言语,又读了松赞干布的信和诗歌,立刻就动心了。
这不,她还没出嫁呢,就开始为人家吐蕃谋划了,方才她交给我一份清单,说上面写的都是她要带走的嫁妆,让我转交给皇上。我一看,清单上罗列了各方面的书籍、种子、工匠,全都是吐蕃缺少的东西,写得满满登登,摆明了是要狠狠地敲上一笔呀!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哦!既然王妹自己愿意出嫁,这也是好事,总比她哭哭啼啼,被强行人家娶走强得多吧!王叔你就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将来王妹在吐蕃还能做下一番大事,为咱们大唐建功呢!”
“唉,借你吉言吧!”
当下,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恪三人起身告辞,离开江夏王府。
一出来,程怀亮就气呼呼地咒骂起来,“他娘的!这个禄东赞也太狡猾了!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就把咱们玩得团团转哪!”
“不过话说回来,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此人还能不辱使命,把差事做到这种程度,实在叫人钦佩呀!难怪父皇一心要招揽他!”
“恩,殿下说的是,这样的人才回到吐蕃迟早必是祸患,有时候我真想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把他弄死在这儿算了!”
“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我可没空跟你扯闲篇,我得回去照看伯母了!”张小七说着,朝他们一抱拳,快步回府去了。
一个多月后,文成公主出嫁,李道宗亲率一万精锐骑兵持节护送,随行人员中还包含大批丫鬟婆子、能工巧匠,大车小辆绵延数十里。大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一路往西去了。
又过了一个月,禄东赞也向李世民辞行,带了十多个随从启程,回奔吐蕃。
他们一行人刚走出京城没多远,忽而数十名黑衣杀手从一侧的树林里蹿了出来,一照面,不由分说,直接动手。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劫道的,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下手狠毒,刀刀致命。
禄东赞等人措手不及,登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匹快马从后面疾驰而来,马鞍桥上,一人手持腰刀,高声喊喝:“恶贼,休得撒野,张小七来也!”
那些杀手一听张小七的名号,不敢恋战,随即逃回树林,跑没影儿了。
张小七赶至禄东赞近前,勒住坐骑,一抱拳,“大相,张小七来迟了一步,让你受惊了,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禄东赞还有些惊魂未定,“哎呦,多谢平凉侯搭救,你来的太及时了,再稍稍晚来一会儿,在下恐怕就得身首异处了!”
“大相,这些贼人来路不明,我也一直在追查,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是皇上派出来的,请大相莫要疑心。”
“这点在下自然知晓,陛下何等英明果敢,怎会做此等阴险龌龊之事呢?不过,平凉侯能出现在这里,还能出手相救在下,倒是令在下深感意外呀!”
“大相,其实,我此来是为你送行的!你我虽然一直敌对,可说到底,只是各为其主罢了!之前我也曾设身处地为你想过,若把我放在大相的位置上,我可能没有你那么圆滑,也想不出那么多计策,可是你我的信念是一样的,忠于自己的祖国又有什么错?我张小七敬佩你!今日我为你送行,他日若你我在战场相遇,再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对决吧!”
禄东赞正色道:“平凉侯今日的恩情在下记下了,平凉侯今日的话语在下也记下了!但愿我们永不为敌!”
“大相,前面的路可能不全,不知道那些贼人会不会去而复返,还是让我送你一程吧!”
“不必了!你我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禄东赞向张小七拱了拱手,掉转马头,带着随从离去了。
张小七看着禄东赞的队伍走远了,拨马回城。走到半路上,他府中的一个家丁慌里慌张地跑上前来,“侯爷,不好了!伯母她老人家快不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