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言:“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这阴山山势巍峨险峻,绵延千里,自秦汉始,便是北方大漠与中土的分界。数百年来,胡骑出没于此,侵扰边关,肆意掳掠,从匈奴到突厥,无不如此,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这一次,又有两万胡骑要踏上阴山古道,开赴中土,只是他们的首领换成了大唐的元帅,他们要做的是保卫大唐的疆土。
话休烦絮,且说李靖大军连夜出发,突利自领兵五千头前引路,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天还没亮,便赶到了阴山小道的入口前。
这小道说是路,其实就是山间一条裂缝,两侧的峭壁如刀劈斧凿一般,高耸入云,中间的道路就如一条长蛇缠绕在山岭间,蜿蜒数十里,最宽之处也仅供三人并列而行,再加上大雪阻塞,更是艰险异常。
突利正欲带兵进山,“可汗!可汗且慢!”一名传令兵飞马赶到近前,滚鞍下马,“可汗,大帅说此地山势险恶,敌情未明,恐有埋伏,请可汗稍缓片刻,待探明情况,再行进军也不迟!”
突利朗声笑道:“哈哈!元帅多虑了!这阴山小道我走了不下上百遍,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的不得了,还怕什么!你回去禀告元帅,叫他放心,不是我突利夸口,就算是真有埋伏,也奈何我不得!”
传令兵应诺,回马禀报去了。
阿史那云忧虑道:“父汗,您有多大把握?若是真有危险可如何是好?不如我们就听元帅所言,暂且在此停军吧!”
“唉!”突利叹了口气,“女儿,非是你父汗执意冒险,实在是另有苦衷啊,你想过没有,李恪那小子拒绝了与你的婚事,已经令你父汗颜面尽失,现在我们又如此轻易的降唐,那些大唐的大臣将领会怎么看我们?我若不尽快立下战功,树立一点威信,将来如何在大唐立足?
其实,你父汗没什么野心,也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只是不想委屈了女儿你呀!我好歹也要争个爵位,他日你也好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嫁给李恪那小子!”
“父汗!您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您要真心疼女儿,就该保护好自己!女儿的婚事,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不用父汗操心!”
“胡闹!”突利随即向手下命令道,“留下两千人马在此保护公主,其余随本汗进山!”
“父汗!前路凶险,要去我随您一起去!”
“不用了,这里父汗轻车熟路,就算真有敌军,我也有办法逃脱,你就安心留下来与元帅汇合,一起等父汗的消息吧!”
阿史那云还想前往,突利挥手示意左右拦住公主,自带人马开进阴山小道。
“咯吱咯吱。”马踏雪地的声音在山道里回荡着,阿史那云看着父汗远去的背影在大山深处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她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一切都凝滞了,剩下的只有分分秒秒的煎熬。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山里看去,可山道间却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迎面吹来的萧瑟寒风。
天放亮了,阿史那云再也无法等下去,正欲带兵进去接应,忽然身后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李靖率领大队人马赶到近前。
“怎么?可汗还没回来?”
“是啊,父汗他都进去快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是音信全无,这可怎么办!”阿史那云眼中含泪,已经乱了方寸。
李靖安慰道:“公主且放宽心,料想应是道路坎坷难行,延误了时辰。我这就设法进去探查!”
“元帅!这差事便交给老朽师徒吧!”云中子在一旁请命道。
“前辈愿意前往,自是再好不过!那便有劳前辈先行,李靖将亲率飞虎军随后接应!”
“元帅,我也要去!”阿史那云急切恳求道。
见公主救父心切,李靖也只得答应:“好吧,那公主便随我一同前去。”转回来又对苏定方和程怀亮吩咐道:“你们率大军在此待命,我走后,一切听苏将军调遣,如无召唤,尽量不要轻举妄动!”
二人领命。
于是,云中子,偃云道人,张小七和李恪各自施展轻功,嗖嗖嗖!在小道上方的山崖峭壁上飞腾而去,而李靖和阿史那云则带领飞虎军在后面缓缓而行,时刻戒备。
小道上四下鸦雀无声,静的渗人,云中子师徒四人沿着突利部队在雪地上留下的马蹄印一路追踪,那数道马蹄印没有间断,顺着山路拐来拐去,最后竟然径直出了阴山小道,向外延伸下去。
偃云道人纳闷道:“诶?真是奇哉怪也!突利他既然平安走出去了,为何不派人回来报信?”
云中子一抬手:“走!先过去看看再说!”
四个人穿出山道,顺着马蹄印继续追下去,远远望见前面一片树林里停着很多马匹,一支部队正在林间休整。
张小七一眼就看到了,“哎!可汗在那呢!”说着,他大步流星直奔过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突利一见众人,笑容满面迎上来,“小七,前辈,你们怎么都来了?”
“还不是为了找你!”云中子埋怨道,“可汗,你都已经顺利出来了,为何不尽快报信,也好让大家放心?”
“前辈,我也是刚刚才出来的呀,这道实在是太难走了,我便想先在这里歇歇脚,这不是正要遣人回去呢!”突利笑着随手指向一名士兵,命令道,“你!快回去给元帅报信!”
那名士兵得令,翻上一匹战马,快马加鞭消失在山道深处。
“这回总可以了吧!来来来,大家一起歇歇,喝点水解解渴!”突利仍是笑呵呵地,伸手拿出一个水壶递给云中子。
云中子接过水壶,猛然间就觉得眼前这个突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他目光呆滞,后背略驼,动作也有点僵硬,最关键的是他说话的口气和声调跟以前也有很大不同。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加了小心,当他作势要喝水的时候,他就发现突利的头抬了起来,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表情怨毒,同时领口露了出来,上面竟然沾满了鲜血!
云中子不由得心头一颤,放下水壶,试探道:“可汗,你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受伤了吧!”
“哪里的话,我路上顺利的很,哪有什么危险。”
“恩?不对!这是遇到鬼了!”云中子假意笑了笑,突然一抬手“啪!”一掌打了出去,虽然只用了一成功力,还是隔空打的,但那个“突利”也招架不住,身子直接被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再一看,那“突利”外壳碎裂,一张满是血污的鬼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士兵”们也发现了变故,都神情古怪地看向众人,他们的脸上,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的裂纹,那裂纹迅速延伸,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个将要开裂的瓷器。
“嘭嘭嘭嘭!”皮囊龟裂了,变成了一片片碎皮脱落下来,片刻后,一具具小鬼一般的行尸扭曲着身体,晃晃当当地朝着众人猛扑过来。
“哎!又是他娘的这鬼东西!”张小七大骂道。
“别碰它们!隔空打,都不是干净货色!”云中子提醒着众人。
“啪啪啪啪!”顷刻间,但见残肢烂肉满天飞,行尸被打得粉碎,肠子肚子散落一地,臭不可闻。
战斗结束,四个人各自收住招式。
“师父,这里怎么会有行尸?”张小七疑惑地问道。
“哼!这还用问?张道玄!”
李恪一惊,“张道玄在这,那元帅岂不是危险了!不好,刚才那传令兵已经回去报信了!”
“恩,我们快追!”
四人急急返回阴山小道,撒开脚步一路猛追下去。
很快,他们便在山道上跟李靖的部队相遇了,此时,李靖已经下马站在一块岩石上,正指挥部队在原地搜索着什么。
一见面,云中子就问道:“元帅,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李靖眼睛一亮,“前辈,你可算回来了!我这边暂时还没遇到什么危险,你们怎么样,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云中子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最后建议道:“张道玄一定得知了我们的计划,事先在这里做好了埋伏,专等我们上钩。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撤出去,再做打算吧!”
“唉!果然!”李靖叹了口气,“前辈,您看看那边!”
云中子四人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很多具突厥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一侧山体凹进去的角落里,周围血迹斑斑,一些士兵还在旁边翻找着。
“遇难的都是可汗手下的士兵!”
“这么说,可汗在这里遭到了伏击?”
“应该是。”
“找到可汗没有?”
“还没有,我正在担心。”
“公主还好吧?”
李靖摇了摇头,“唉,她悲伤过度,刚刚昏厥过去,我已派人在一旁照看着。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可汗才好!”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四粒药丸分给四人,“方才我一路探查,发现小道里有的地方瘴气弥漫,这些药丸能抵御瘴毒,你们快将它服下,若是不慎中毒可就麻烦了!”
云中子等人也没多想,拿起来就要吃,就在这时,忽听张小七一声大叫:“两个兔崽子!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闹了半天竟然混到飞虎军来了,我宰了你们!“
众人纷纷诧异地循声观瞧,就见张小七冲到两个士兵跟前,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脖领子,怒不可遏。
“你,你,你认错人了吧!”两个士兵齐声叫道。
“闷头,拐子六!扒了皮我认得你们的骨头!”
“等等,到底怎么回事?”云中子三人走过来。
“师父!这俩小子便是当初陷害我的两个畜生,一直没有抓到他们,没想到在这见面了!”
偃云道人不由得眉头紧锁,“不对呀!这飞虎军个个都是军中的精锐,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李恪也怀疑道:“即使他们混进了飞虎军,为什么这么多天我们都在一起,你却没有发觉?你确定你没认错?”
这一问,张小七也有点糊涂了,“是啊,之前我怎么没看见,怎么可能?不过这俩小子我绝对没认错!”
看着张小七笃定的样子,云中子心中暗忖:“恩?以前没有,却在眼前这支飞虎军中出现了,难道说这里的部队不是原来的那支飞虎军?不好!”想着,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李靖。
“李靖”正站在岩石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目光怨毒,那神情竟然跟刚才的“突利”一模一样!
“准备战斗!这帮人是假的!”云中子大声提醒众人。
随着他的话音,就见“李靖”和那些“士兵”飞快地扭曲变形,原来的伪装化成一滩滩腥臭的尸水流得到处都是,行尸丑恶的嘴脸逐渐暴露出来!
接下来又是一场战斗,过程与刚才如出一辙,没多久便结束了。
四个人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若不是张小七无意中认出了“熟人”,待他们吃了那药丸,还焉有命在!
“这支部队也是假的,那真的去哪了?”偃云道人问道。
“先原路回去找找!说不定他们遇到什么阻碍,中途返回了!”
四人又急匆匆赶到小道入口,本以为若找不到李靖,至少还可以跟苏定方大军汇合,再做定夺。
哪知往外一看,他们顿时都傻眼了,只见外面空空如也,近两万大军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翼而飞,积雪平整,上面竟然连一个的马蹄印都没有,似乎从来就没有人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