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其实没什么错,对方以诚待己,已必报之以诚,这一番言语至诚至性,句句皆是他的肺腑之言,可这也是最伤人的。
阿史那云接受不了,当场哭着鼻子跑出了大帐。
突利有些挂不住了,脸登时沉了下来,“李恪!你欺人太甚!想我突利好歹也是一国的可汗,我的女儿也是金枝玉叶,她肯屈尊降贵给你做小,你还要怎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我看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好啊,既然如此,我看我们的联盟也没有必要了,你们速速滚出王庭,再见面,我们便是敌人!”
见突利震怒,众人慌忙起身赔礼。
李靖道:“可汗息怒,可能是事情太过突然,蜀王殿下一时还没法接受,故而才无意间冒犯了可汗,请可汗再给李靖一些时间,李靖定然给可汗一个满意的交代!”言罢,转头向李恪使了个眼色,“殿下,还不快向可汗赔罪!”
事已至此,李恪也不便再解释什么,只得欠身作揖道:“可汗,李恪鲁莽,冒犯天颜,还请可汗念及两国百姓,只责李恪一人之过,不要毁了两家结盟的大计!”
突利哼了一声,背过脸去,不再搭理他。
正这时,就听帐外一通鼓响,而后一阵人喊马嘶,阿史那云的声音传来:“李恪,你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紧接着,一群小丫头七嘴八舌地叫骂起来:“李恪,你若是个男人,就滚出来与我家小姐比试!”“李恪,有胆你就出来,还大唐皇子呢,我看你就是一个怂包!”
众人无语,纷纷看向突利。
“呃,这丫头,唉!”突利一脸尴尬,无奈之下,朝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走过去,将帐帘卷起。
众人看去,但见阿史那云顶盔掼甲,外罩红袍,胯下枣红马,手中拿着一柄柳叶弯刀,一张俏脸怒气冲冲,七八个红衣婢女立于左右,正叉着腰叽叽喳喳地骂阵。
见帐帘挑起,阿史那云将弯刀一横,在马上叫道:“李恪,你不是很狂吗,敢不敢跟本公主较量一番!”
李恪不想多事,心说:“一个丫头片子,何必与她纠缠。”
偃云道人见他不动,在一旁催促道:“徒儿,人家公主叫你,你就去跟人家切磋一下吧!”
云中子也道:“是啊,恪儿,感情总是慢慢培养的嘛,不要太过执拗,拒人家于千里之外嘛!”
李靖走过来,脸色凝重,“殿下,大局为重,万不可以你个人的好恶坏了国家大事啊!”
李恪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紧走两步,强装笑脸,朝阿史那云一拱手,“既然公主殿下有此盛情,李恪却之不恭,这便献丑了!”说完,他拔出长剑,出了大帐,飞身而起,跃上一匹战马,催动坐骑便与阿史那云战在一处。
其他人纷纷出帐,来到外面观战。
这一交手,高低立见,李恪招式轻巧,手底下处处留着分寸,并不敢认真打,可即使这样,阿史那云也吃不消了。
只十几个回合,她便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一个没留神,柳叶刀被李恪的长剑别住,硬生生地弹飞了出去。
阿史那云登时不干了,嗔怒道:“李恪!你欺负人!”
李恪赶紧在马上行礼,“公主,李恪一时莽撞,还请公主恕罪!”
哪知阿史那云噗嗤一乐,趁着这个当口,突然一扬手,一道白烟直冲李恪的面门。
李恪毫无防备,以为完成任务,正欲下马回去,恍惚间,一股刺鼻的香气迎面扑来,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顿时失去了知觉,身子一歪,从马上栽了下去。
“来呀!快将他给我绑起来带走!”阿史那云洋洋得意,朝手下吩咐道。
婢女们得令,二话不说,冲上来驷马倒攒蹄将李恪捆个结实,而后抬着他跟着公主得胜回营。
“可汗,公主殿下这是何意?”李靖质问道。
突利也有点脸上无光,但是事情既是女儿做下的,自己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硬撑道:“哼!这个蜀王也是太过傲慢,让我女儿教训教训他,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元帅不必担忧,我女儿断不会伤他的!”
“恩,这个嘛。”李靖迟疑半刻,点点头,“也罢,既如此,便依可汗,只是蜀王毕竟是大唐皇子,还请可汗转告公主殿下,叫她手下留情。现在蜀王已留在贵处为质,你我两家结盟之事可否就此敲定?”
突利闻言,咳嗦了一声,打起了太极,“元帅,我也想诚心结盟,只是现在还为时尚早,依我看,什么时候那蜀王答应了与我女儿的亲事,我们便什么时候结盟!”
李靖心中暗骂:“这个突利真是得寸进尺!”不过表面上还得陪着笑脸劝道:“可汗,儿女之事,能否容后再议,你尽管放心,待击败颉利,李靖定会请奏圣上为蜀王和公主赐婚。只是现在前方战事胶着,时间紧迫,多拖延一日,战局都可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汗还是不要迁延罔顾,早做决断为好啊!”
突利有点理亏,又不想就这么轻易答应,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再找什么理由为好。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苏定方在此,众将士听令,随我杀过去,救回殿下!冲啊!”霎时间,喊杀声四起,苏定方和程怀亮带着二百飞虎军朝着牙帐发起了进攻。
这二百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这一打起来,势如破竹,须臾之间,便突破了牙帐的防卫,杀到了众人近前。
突利的部下也不是吃素的,见有敌军来攻,迅速增援上来,将众人合围。
李靖急得一跺脚,朝苏定方怒道:“谁叫你们来的?”
苏定方一愣,“元帅,殿下被擒,我等闻讯前来营救,怎么?莫非另有隐情?”
程怀亮也道:“是啊,我明明看到殿下被抓,这才通知将军动手的。怎么会弄错?”
“唉!你们真是误事啊!”
然而再责备也没有意义了,突利这下可算是抓到了把柄,不依不饶地叫道:“好啊!闹了半天,原来你们还留了后手!刚才还满嘴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什么永结盟好,可暗地里却想背后捅我一刀,这就是你们结盟的诚意?”
“可汗,这其中多有误会,请容我解释!”
“不要再说了!本汗已经仁至义尽,要么你们立刻滚出王庭,要么我们就在此处决一死战!”
李靖见局面已无法收拾,叹了口气,朝突利鞠躬致歉,“可汗,李靖惭愧,这便暂且率部出城,李靖之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还望可汗明察!”
“元帅,蜀王殿下还在敌营中!”程怀亮忙不迭地提醒道。
李靖没做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招手示意手下收起武器。
突利阴沉着脸朝左右一挥手,突厥兵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通路,李靖万般无奈,灰溜溜带着部下离开牙帐。
出得城外,众军安营扎寨,苏定方问道:“元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我们为什么不趁势攻取牙帐,活捉突利?”
李靖摇头叹道:“唉,功亏一篑啊,刚才你们若不来,突利几乎已被我说服了。现在我们本就理亏,如若再趁势用强,那我等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辈!”
“原来如此,可是如今殿下被抓,我们又被赶出城,下一步该怎么办?”
“眼下也只得暂且在此驻扎,从长计议了,天色已晚,大家都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再做计较!”
众人点头,纷纷告退。
张小七独自一人回到帐中,卧于榻上辗转难眠。
“不知道珊妹现在怎样了,伤势是否痊愈,一切都可还安好。一个天人般的女子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可自己又做了什么,差一点就毁掉了她的性命,唉,放手吧,她本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的!
现在殿下被困,那个突厥公主明显是看上了殿下,突利逼婚,看样子元帅也同意了,如果殿下真娶了那突厥公主,珊妹该怎么办?不行,我决不能让他们得逞,一定要将殿下救出来!”
张小七打定了主意,换了一身夜行衣,趁着夜半三更,四下无人,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军营,直奔碛口城而去。
正疾行间,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小七兄!等等我!”
张小七诧异地回头一看,“恩?程兄弟,你来作甚?”
程怀亮一溜烟地跑到近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哎呦,哎呦,小七兄,累死我了,追你可真不易呀!你这急急忙忙的,莫不是想去救蜀王殿下?”
“是啊!难不成你也想去?”
“哎呀,一路,咱们都是一路的!哈哈,走吧!”程怀亮大大咧咧地搂着张小七的肩膀。
“也好!”
一路无话,两个人借着夜色,偷偷翻过城墙,杀了几个守城的突厥兵,潜入城中。
赶到突厥牙帐时,已是四更,时间紧迫,程怀亮压低声音道:“白天的时候,我在牙帐附近打探,就已经看清殿下被关的地方了,你跟我来。”
张小七点头。
两人加快脚步,避开往来巡逻的突厥兵队,悄悄来到了一处毡帐近前。
程怀亮一指,“就是这儿。”
张小七看去,此时帐内还点着灯,昏黄的灯光闪烁,人影晃动。
两人摸到帐后,找了一个阴影处,隐藏下来,探听里面的动静,这时,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隐隐约约从帐内传出来。
男的声音暧昧,“公主殿下才貌双全,聪明伶俐,其实我李恪早已对公主一见钟情,爱慕不已了。”
女的埋怨道:“既是如此,那今天你为何没有答应父汗的请求,还在那里故作矜持,惺惺作态?”
“我好歹也是大唐皇子,众目睽睽之下,当然要摆摆身段,做做样子了。公主岂知我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与公主玉成好事啊!”
“哦!这样啊,好吧,待我们明日禀告父汗,就择日成亲吧!”
“公主殿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现在就在此成亲,你看如何?”
“这怎么行!寻常百姓尚且三媒六聘,我怎么说也是突厥公主,怎么能如此草率就委身于你?”
“你我两情相悦,有何不可?求公主一解李恪的相思之苦,如若公主成全,我李恪此生此世只爱公主一人,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女的有些犹豫了:“此话当真?”
“当然!我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
“哎!不用了!”
“公主!”
接着,就是一阵床榻响动和些许打情骂俏之声。
张小七不由得怒发冲冠,心说:“好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李恪竟是这等猥琐小人!”起身就想动手,程怀亮一把拦住他,“你干什么去?别坏了殿下的好事!”
“什么殿下,他要做下苟且之事!我怎能不管?”
“别急嘛,你且听我说。”程怀亮一脸得意,小声分析道,“你想想,殿下若娶了这突厥公主,待突利投唐,我们消灭颉利之后,整个突厥的势力将尽归殿下所有,这可是殿下将来争夺储位的坚实后盾啊!
而且,如此一来,殿下就没法再娶翟珊,你也少了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依我看,你我现在就回去禀报元帅,让他明日上门提亲!”
哪知张小七哼了一声,一甩胳膊将程怀亮带了一个跟头,破开毡帐,直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