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难怪你们几人最近经常凑一起,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是的,不过飞燕和红鱼受我委托帮忙的,整件事都是我的主意,任何惩罚也请由我来承担。”女司书低头承认着,双手并拢放在膝盖上摆出诚恳反省的姿态。
虽然邬真以坊副身份全权掌管着格物坊的运营,但格物坊的首领是谷辰。坊副权限哪怕再大也都是由坊主赋予的,依仗着坊主信赖而越权擅断,放到别的坊组就算被当场解职也不稀奇。
说完邬真紧张等候着坊主的裁断,但她的担忧却是多余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紧啦。”谷辰毫不介意地摆摆手。“而且那叫朱慎的若真有实力我倒也不介意跟他交流下,但只会抬出权势压人就没意思了……也罢,今后再用这般情形还是帮我拒绝了,只要事后跟我提一声就行。”
“……是。”
虽然谷辰轻易给出原谅的答覆,而邬真脸上却有着难以释怀的情愫。
这件事明明是自己做得不对,给予惩罚的话也心甘情愿接受,但自家坊主却反过托付信赖的言辞,这让女司书实在难以坦然接受。
“也不是客气啦。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做事比较随兴,做东西蛮有兴趣的,但做事却没法照顾到细节。就算制定出了坊组运营方针,我也没将其推进落实的力气。”
注意到女司书那难以接受的纠葛模样,谷辰搔搔头,以困惑声音编织着言语。
“迄今为止格物坊能像这样顺畅运作还持续扩展,一大半都是邬司书你的功劳,对此我真的是非常感谢。相比起来,朱慎那点事不值一提……呃,所以,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希望今后也能一直拜托你。”
“今后,也一直拜托我?”
邬真眨眨眼睛。自家坊主冷不防蹦出的(伪)告白言语,让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绪,顿时又再度猛烈动摇起来。
有隐瞒的愧疚,被信赖的喜悦,被告白的困惑,诸如此类的思绪在心里猛烈碰撞,彼此激突着。因不知道该做什么,邬真只好任由那些情绪彼此冲突。受那些喧嚣跟激突的促动,一股深埋在心里的情感似乎渐渐浮现出轮廓来。
注目着那浮现之物的轮廊,邬真深吸了口气。
尽管她不曾期待能得到回应,但既然先前收下了男人赠予的礼物,那作为对等回报,她觉得自己也有权提出个要求。
“既然如此,那我也有条件。”
“呃,什么条件?”提薪么?
“记得,我跟公子提过好多次了。”邬真瞥着战战兢兢模样的坊主,略不满地撅着嘴。“在坊造司任职时公子就叫我邬司书,现在转到格物坊也还是这样的称呼,未免太生疏了吧?还是说,公子根本没想过和我拉近关系呢?”
“咦?可是,叫习惯了我也没办法啊……”谷辰困惑地搔搔头。对女司书的话他隐约有点印象,只是迄今为止对方都没认真地抗议,故而也就没真的更改。但今次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糊弄的办法好像行不通了。
“那叫什么好?毕竟你是邬氏公主,直接叫名字太失礼了……”
“叫我红香就好。”
对男人的迟疑,邬真如此断言着。
“红香?”那是什么?
“红香是我的闺名。”邬真在嘴角拉出温熙的笑意,坦言告之。“父亲跟姐姐会用这名字叫我。另外还有芭姨等亲近的家臣,私下相处时偶尔也会用它来叫我。所以,公子叫我红香就好。”
“闺名?呃,等等,虽然我不太清楚这边的风俗,但那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事情吗?”谷辰错愕着。
“当然不是。”邬真摇摇头,如此断言着。“闺名一般只有父母姐妹等最亲近的族人才知晓。说实话,常夏宫里能叫我红香的,就人数还数不满一巴掌哦?”
“既然如此,那你让我……”直呼公主的闺名?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我希望公子叫我红香。”邬真按着收到怀里的发簪,凑到谷辰跟前。“既然当事人都这样希望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那个……”
要说有问题,当然是有问题的,然而看着眼前青瞳在呼息可触的距离内放射出的耀目光华,在某种直觉下,谷辰果断选择了闭嘴——
迄今为止他对女司书的印象都是贤惠沉稳的女性,但这样的认知并不全面。应该说不愧是继承先祖勇猛血脉的邬氏公主吗?女司书在必要时也可以采取强硬行动,谷辰还是初次知晓这点。
在感到新鲜的同时,谷辰也生出微妙不详的预感。
也就是说,不管愿不愿意,自己将来恐怕会时常认识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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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木野工坊的生产线进入稳定运转的阶段,简式铠车以每周数辆的稳定速率持继着产出。就性能来说,简铠无论脚程或负载都远超驮兽拖拽的传统笼车,倘若普及开来,必然会对黎阳社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变革。
不过另一方面,乘黄诸国从未出现过如此这般的非凡造物,该如何运用这点也还是未知数。在铠车量产体制得以确保后,有关其运营方针的讨论随即被提上坊组日程。
这天巡检工坊仓库时,两人谈到铠车运营的话题。
“咦?”翻着记事簿邬真抬起头,诧异看着自家坊主。
“公子你刚刚说,不打算出售铠车?”
“没错。”谷辰伸手拍拍前方的铠车,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
虽然拿地球侧自动化生产的诸型汽车来类比,眼前出自工匠手造的铠车只算得上小孩涂鸦般的劣作,然而放到乘黄侧却已算是史无前例的工业造物。考虑到乘黄当前依旧以畜力笼车当运载主力,说铠车蕴含着掀翻时代的潜力也不为过。
正因为铠车存在远超当前时代,想要将其潜力发挥出来,必须慎之又慎。
“铠车是载货的重机,和寻常蕴器不同,需要特别培训才能掌握驾驶手法。而且想要持继运作的话,还必需要有深厚蕴力来支撑。”
谷辰对邬真说出自己的考虑。
驾驶铠车需要相匹配的技术和蕴力,而在乘黄侧这类人材毫无疑问还是空白。因此就算向领府跟商社等出售铠车,他们拿到手也没法立即使用,要出售的话就必须考虑到提供培训车组的配套服务,这点准备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倘若在这般半调子的情况下勉强出售铠车,将其融进黎阳社会的经济生活中必定困难重重,结果很可能像历史上多数坊造物般沦为昙花一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