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点介意而已。”想得走神居然把心里话都漏了出来,谷辰暗暗流着冷汗,连忙挑了个话题转移焦点。“话说邬真姐,刚刚我在楼上看到古鲁在摆弄野猪。那头野猪,莫非是在附近猎到的吗?”
“公子也看到了吗?那应该是飞燕搜巡后山的成果。”邬真欣然回答着。
“搜巡后山?飞燕吗?”谷辰闻言愕然。
“是的。据说为确保商馆安全,先着手驱逐后山害兽的样子。”
“后山的害兽吗……”谷辰有些无语地望向窗外。
格物坊商馆所在的这座山头,和西门驻场相邻,论面积的话比驻场加上西城街道还要大。不过其地势陡峭难以利用,因而成为黎阳城内少数还保留着原生态风貌的地块。
其前山修筑着一条通向半山腰的蜿蜒土路,在土路沿途有些就地取材搭设的简陋建筑,依稀还能看到些人烟,不过踏进后山就彻底成了野生动物的地盘了。野兔和獐子等草食兽就不用说了,后山中甚至还有熊跟老虎等肉食猛兽出没。
当然对老练武使来说,肉食猛兽哪怕再凶猛也不会比荒怪来得更有威胁,但那明显不能用作确保商馆安泰的标准。坊师的武力值和寻常人相当,为避免自家坊组在商馆附近活动时遭遇危险,女剑士打算先把熊老虎等具备威胁的野兽先从后山驱逐掉。
另外,人迹罕至的后山对众人来说也充满着未知。为预防可能的紧急事态,确实斟察后山环境也是必要的措施。基于此缘故,飞燕这阵子都相当热衷于在后山逛悠,而厨房那边也因此时常收获新鲜食材。
“算了,她高兴就好。”
谷辰耸耸肩膀。
虽然不认为熊老虎等威胁到自己,但女剑士能恢复活力可是比什么都好。至于其缘由,谷辰猜想应该和邬真前次跟飞燕的私聊有关。包括小乙飞燕在内,格物坊无论新旧成员都已接受了女司书的存在,那自然凝聚的人望,或许是比打理商馆更难模仿的才能。
这样的话,是不是也能把物怪们托付给她呢?
谷辰考虑着,眼角瞥到小池塘处的壶怪已停止摇摆藤索,似乎在戒备着出现的生人。
“那边有什么吗?公子。”
注意到谷辰的微妙神色,邬真也稍稍偏头朝池塘望去,但并没察觉到关注的要点。
“事实上,有个人……叫人也不对,有个家伙想介绍邬真姐给你认识。”
下定决心的谷辰叫邬真稍等,随即走过坊廊到小池塘边,把草荫下装死的壶怪给拽了起来。女司书惊诧注目着自家坊主的举动,直到谷辰回来把壶怪放到小圆桌上,也没理解到他想干什么。
“这家伙叫波妞。喂,跟邬真姐打个招呼。”
谷辰拍拍壶怪命令着。
天生怂包的壶怪躲了女司书等人一周多,这时候被骤然搬到生人面前,本能反应当然是继续装死。谷辰的话没引起半点动静,倒是邬真见着满脸尴尬的坊主露出莞尔神情,以为谷辰在跟她开玩笑。
“别装死啊,笨蛋。今后格物坊的人事都归邬真姐管辖了,你要得罪她的话可是很难混的哦?一个搞不好被发配到厕所去冲马桶也有可能的。”谷辰出言威吓着壶怪。
壶怪怂归怂,但脑袋却转得不慢,听到“发配厕所”的当口便浑身一颤。在被谷辰拍打两后,终于屈服下来。只见它睁开眼睛瞥向女司书,并颤颤巍巍地举起壶口藤索打招呼。
“公子,您是在玩什么……咦?”
女司书的话猛然截停下来,满脸错愕地看着桌上仿佛活物般的陈年旧罐。
“这家伙叫波妞,是从灵梵中蕴生的壶怪。虽然听得懂人话,但却格外怂包。遇事时就习惯装死,不这样说它根本不会露出真身来。”谷辰朝女司书介绍着。“基本上我把它们划到‘物怪’的种属,其实这也是格物坊的研究主题,我应该早点跟邬真姐你说的,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咦?咦咦?”
贤慧能干、德望兼具的女司书,听着自家坊主的解说,露出罕见的呆然神情。
……………………
乘黄地灵梵流涌,从灵梵中蕴生的荒怪即是诸国共痛的灾殃。好比初春的洪水,好比盛夏的台风,好比深秋的山火,好比隆冬的雪灾,哪怕再怎么不情愿一年四季也总会遇到若干次,乘黄人对荒怪就是熟悉到如此程度。
既然从草木金石中都能蕴生出荒怪来,那经长年累月使用的人造器物,在浸染灵梵后当然也能蕴生出类似的精怪来,也就是所谓的“物怪”了。
虽然此前乘黄诸国从未有人提出过“物怪”的概念,但在道理上理解起来却并不困难。然而让女司书难以接受的是,被乘黄人普遍视为“自然灾殃”、“不祥具现”的可怖荒怪,此刻却在圆桌上被自家坊主喝来拍去,委屈得不敢说话,那貌似眼泪都要掉下来的可怜模样,着实颠覆了邬真与生俱来的认知。
堪称破碎三观的冲击让女司书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直到听闻就连女剑士的雷剑也是“物怪”种属,才确认这番谈话并非自家坊主心血来潮的胡编,而是有着确切理论与实绩支持的真实研究。
毕竟是支撑坊造司运营的核心人物,女司书的温厚性格赋予其超乎常人的柔性思维,在连续作了三次深呼吸后,总算是令情绪重新安稳下来。
“……也就是说,‘物怪’的相关事项就是公子坊术研究的主题?而格物坊名字中的‘物’字,从一开始就是指‘物怪’的意思?”邬真慎重确认着。
“是这样没错。”谷辰点头着,伸手拍着已不再装死的壶怪脑袋。“严格说来,我着手钻研坊术都是遇到这货后才开始的,称它是咱们格物坊的源头也不为过。”
“居然是,坊组的源头?”女司书发出近乎晕眩般的呻吟,目光落到壶怪身上。尽管乘黄人生下来就被灌输“荒怪等于灾殃”的概念,但注目着眼前圆滚滚、泪汪汪的怂包壶怪,邬真终究还是难以给其贴上“有害”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