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倒也能算得上差强人意。等到天亮救援的船只到达,幸存的人就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炸毁的河堤也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堵上,接下来要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去重建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但这些,叶澜等不到了,在被冰凉的洪水淹没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她想不明白,林夕颜那个臭小子,为什么会对她用*,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救了他的自己推下洪水……
她又想起当初两人分别时的一幕——
“你要知道,我可是个很高明的大夫。以后你要是中毒了,你就吃小白瓶子里的药丸。要是遇见土匪啊,强盗啊,就把小绿瓶的粉末撒出去,那玩意儿有毒。要是想搞恶作剧啦,就把那两个带青花的瓶子里的药下给他,保证他出丑。啧,看看,我为了你,想的周到不?”
彼时送出一瓶瓶特效药的时候,叶澜又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这药会用到自己身上?
时间往前推移一刻,众人急忙忙的将两个洪水中依附着一根浮木的少年男女救起来。其中的女孩子额头上受了伤,比较严重,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叶澜让人把女孩子赶紧抬进去,要紧急包扎一下。
五长老和吴鑫都跟着进去了,剩下一部分人和叶澜去抬浑身湿淋淋的少年。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虚弱的少年竟一下子挣脱了众人的搀扶,紧接着一篷粉末迎面撒来。众人只闻到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脑中便是一晕,等再定睛看去,原本站在少年身边的叶澜已经不见了人影。
只有浑浊的水面上逐渐平复的水花,在提醒着人们,方才发生了什么。
“救……救人啊!叶姑娘落水了!”不知谁叫了一声,僵立的众人才猛然反应过来。
*的大部分都冲着叶澜洒过去,她是真的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子吸入了大半。连一边受到波及的众人都晕了一会儿,何况是吸入大量的叶澜。该说真不愧是自己特制的*么?叶澜掉入水中后,甚至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陷入了晕迷。
这一块儿是一个陡坡,水深至少在两米往上,人一入水,就没了影儿。洪水中到处都是暗流、旋涡,没有浮木等物支撑,水面又浑浊不见底,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这么一眨眼间,就没了。
当下有人系了绳子跳下去,埋头下水摸了一阵,过了半晌哭丧着脸拽着绳子浮出水面,不死心的扯着嗓子叫:“叶姑娘!叶姑娘你应一声!”
四下里水声涛涛,阴风阵阵,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众人间诡异的寂静。
林夕颜跪倒在泥泞里,他抱着自己的头,似乎很痛苦,嘴里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单薄的少年,满身的狼狈不堪,然而此刻,没有人会可怜他……
屋子里被先抬进去的少女挣扎着睁开眼,她涣散的眼神急切的寻找着什么,喃喃道:“姐,我姐呢……我看见她了……姐……我是二妞啊!姐……”
叶澜自然不知道寺院里已经因为她落水乱成了一锅粥,吴鑫和五长老更是急的眼睛都红了,而她心心念念的二妞也因此错过了。她此时已经被洪水卷出了老远,死神又一次站在了她身后。
她的身体随着水中的暗涌浮沉,即便是晕迷中,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死亡,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是令人恐惧的,颤栗的。死亡的结果也许不可怕,但它的过程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痛苦。
叶澜嘴里吐出一串气泡,脸色紫胀,如果再呼吸不到空气,叶澜这一世的结局就将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溺死在洪水中。又一股暗涌向叶澜推去,她的身体无意识的顺着水流浮向水面。
一道黑影从水面上掠过,利爪迅疾的向中一探一提,就见有什么东西被它将将拉出了水面。只可惜这东西太沉了,黑影吃力的扑扇着翅膀,用尽力气也不能提着这么重的东西飞起来。
这黑影不是别的,正是那只被叶澜收服,极有灵性的黑鹰。它提着的,也不是别的,正是叶澜。
黑鹰比一般的鹰体型要大,力量也更强,一双展开的鹰翼足有一米有余,平常抓捕一些中小型的野物不在话下。可叶澜毕竟是个人,虽然她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又偏瘦,可也有百十斤,此时又在水中,这重量不是一只鹰能提起来的。
不过这一瞬的露出水面,已经给叶澜提供了一线生机。黑鹰利爪死死抓着叶澜一侧肩膀,就这么时不时把叶澜提出水面一点,竟真的没再让叶澜沉下去。
但黑鹰这么一直提着也不是办法,很快它便有些维持不住了,它费力的扑腾了几下翅膀,结果不但没把人提起来,反而把自己坠了下去。黑鹰咕噜噜喝了几口水,死命的拍着自己宽大的翅膀,呼哧呼哧的挣扎着划水,那样子活像溺水的鸭子。
不得不说,这厮还真有游泳的天赋,愣是用‘狗刨式’带着叶澜划出了一段距离。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只学会‘狗刨’的鹰……
要说一人一鹰还真是命不该绝,就划出这么短短的一段,愣是遇到了一棵半截树冠露出水面的大树。黑鹰拼了鹰命的游过去,扑腾着把叶澜往树枝上挂,不过这个过程不大顺利,叶澜的头部和树干来了好几下亲密接触,其间还差点撞到一根断裂的尖锐树杈上造成不可挽回的‘血案’。
古有“自挂东南枝”,今天叶澜实实在在的尝到了一回“被挂东南枝”……
等叶澜终于在“东南枝”上醒过来的时候,她稍微动了一下手臂,就感到浑身上下,尤其是肩膀处传来的撕裂的疼痛。不说在洪水里被各种杂物撞击造成的伤势,光是被黑鹰紧抓的肩头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叶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茫然:这是哪儿?
她脑子稍稍一想,就感到太阳穴突突的疼,脑袋好像炸裂一样,随后脑子里出现一片混乱无序的画面,整个人的思维像是卡壳的老电视机一样,记忆是大片大片的雪花,怎么也捋不清。
想不通,脑袋又疼的要命,叶澜便不想了。
“呖——呖——”两声鹰唳从头顶传来,叶澜有些反应迟钝的转头去看,一只大型飞禽便落在她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叶澜能直接感应到这只鹰的喜怒哀乐似的,她感觉到这只鹰似乎挺高兴,也很亲昵。于是她艰难的抬了抬手,黑鹰也顺势将脑袋拱到她掌心蹭了蹭。
“唔,鸟,大鸟,你从哪儿来?”
叶澜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便让人感觉出不对劲来,不只是她嗓音的沙哑难听,更重要的是,她语气神态之中,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傻气。
“呜呜,我好疼,好疼啊……”叶澜抽泣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柔弱、恐惧、茫然,这些叶澜从不曾轻易表露的情绪,此刻却自然的流露了出来。
然而就是这种不加掩饰的自然,稚子一般的状态,出现在叶澜的身上,却是一种极度的异常。换任何一个曾跟叶澜有过接触的人在这里,恐怕都能一眼看出来叶澜此刻精神状态的异常,但此刻旁边并没有别人,只有一只黑鹰。
黑鹰歪着脑袋,无辜的看了一眼哭泣的少女,然后它将爪子里的猎物——‘一只死鼠’,放在了叶澜眼前。
幸亏‘心智失常’的小叶澜看不见死物,否则眼前忽然出现这么一只死相狰狞的老鼠,而且是黑鹰请她共享的‘早餐’,恐怕她的心情会更加不美妙。
而此刻另一边的谭月初,心情也不太美妙,非常不美妙。
等他火急火燎的赶到那所建在高坡上的小寺庙,去见他心心念念的人时,有人对他说,他挂在心上的人,被洪水冲走了。
冲……走……了?
谭月初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他视线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垂下了脑袋,一脸的悲伤。
悲伤?为什么悲伤?所有的千绝宗弟子都在,他们为什么悲伤?这一刻,一向言冷心冷的谭宗主,有一种想要杀戮的冲动。
眼前不断的有人跪下,涕泪横流、义愤填膺,似乎在说着什么,规劝着什么,还有人似乎把什么人带了上来,让他治罪。但谭月初已经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他的心在一瞬间的疯狂与暴虐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在酝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千绝宗的众人担忧又惶然的看向他们的宗主,此时的谭宗主着实有点吓人,他的眼睛红的像嗜血的野兽,表情却冷的像冰。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似乎并不为叶姑娘的噩耗而波动,但那冷沉到极点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却像在看一堆死物。
在所有人抖抖索索、惶恐不安的时候,谭宗主抚了抚衣摆,在高位上轻轻落了座。
“唔,小叶子觉得这里闷,所以去别的地方玩了么?”
这话问的很轻,似乎怕惊着什么,他眼神扫向堂下跪了一地的人,被扫到的人都使劲的缩着手脚,没有人敢答他的话。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回答。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不在我身边,这可不行……”
谭月初反复的念着这几个字,明明是极轻柔的语气,堂中的气氛却逐渐染上了诡怪的黑暗与血腥的味道。这一刻的谭月初,恐怕真是当得上第一魔宗宗主的名头了。
他反复念了一阵,声音忽的低沉,带着股血雨腥风的霸道:“传令,找她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