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不被人欺负的孙女自然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可这个孙女若是前脚刚碾压了皇家儿媳,后脚就被皇帝召见,似乎就不怎么舒心了。
既然皇帝陛下的口谕是即刻觐见,那就赶紧的,人家宫里的公公还等着呢,不能让皇帝等他们不是。安国公让小厮安年去通知叶欣颜,他自己换了朝服,和宫里的太监相互谦让着往外走去。
安国公往外走了一小段路,才想起叶欣颜的男装不好解决,她一个女子,哪里来的男装?
这时的安国公,已经想起连贵对他描述过的孙女的男装,孙女大概不会把那身金光闪闪的衣服穿上吧?那身衣服若真如连贵所说,别说觐见皇帝,就是在外面溜达一圈儿,都让人不忍目睹。
那也是自家孙女有豪气、生猛不忌,换做京城里的任何人,都不会有孙女的胆识和想象力,能仅凭一身衣服,就让一国首辅吃瘪。
安国公正打算吩咐长随去找叶毅,找两身衣服。估量着两人的身材,应该能凑合着穿,起码外衣像样一些。
结果,还等他没回头吩咐长随,就见前面一个清俊的公子哥儿,牵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候在小道一旁。只见她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挂一枚平安无事的玉佩,头顶发髻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再没多余饰物,端的是玉树临风。
叶欣颜本就身材高挑,去年在豫远郡各地奔波,安顿生意上的事,风吹日晒的,皮肤还没养回来,看起来并不如何白皙。可是她面容清朗,一双眼眸黑白分明,看起来很是清澈。
安国公把孙女上下打量一番,心底又一次遗憾这怎么就生成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他也就不担心国公府的将来了。
叶欣颜只听安年说皇帝陛下让她穿男装觐见,却不知道具体什么事。这时看见安国公,忙迎上几步,想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却看见祖父身边那许多的太监,连忙让在一旁拱手一揖。
太监也连忙还礼,口中连称客气。眼神却快速在叶欣颜身上扫了一圈,这叶大小姐还真对得起这身男装。
安国公并不多话,做了个手势,让她跟着自己往外走,口中却笑问道:“这是哪儿的一身衣物,我还真怕你把前天拜访韩府的袍子穿上。”
叶欣颜虽然被安国公鄙视了,却也被这不厚道的调侃说的安心不少。她瞄了几个太监一眼,低声抱怨道:“您这是什么判断力,我怎么会做这么傻缺的事?”
安国公侧脸再扫了她一眼,笑赞道:“嗯,这身衣服不错,你还没说哪儿找来的?”
叶欣颜看看自己的一身衣袍,甚是得意,“当然是我自己的,您孙女我可是管着好几处生意的大掌事,难免有骑马赶路的时候,男装自然方便很多。”
安国公点点头,“看来得好好管教你那两个嬷嬷了,女儿家这个样子可不成,没得让老夫跟着你丢脸。”
额,叶欣颜脚步顿了顿,又连忙跟上。这老头,你刚刚那笑容是怎么回事?前天吃饭的时候你老头儿不是乐呵呵的,觉得占了老大便宜,怎么这时说翻脸就翻脸?
爷孙俩带着几个护卫,骑马赶往皇宫,同行的还有皇宫的八个内侍。这种组合,一路行来的回头率,一点儿不次于前天叶欣颜去韩府。
对着路人不断投过来的眼神,叶欣颜更笃定皇帝这次召见,一定是因为她穿男装招摇过市去找韩府。要不人们都悍不畏死的想当皇帝呢,就是有任性的资本,她前天那一出已经挺绝了,可也得穿成那个德行去韩家威胁人家小姑娘。
而人家皇帝呢,只一句话,她就得屁颠屁颠的穿上男装给京城的路人看,用以消除她前天给韩玉芳造成的影响。
得亏韩府已经把六千两银子给了她,若是拖到今天,铁定就没戏了。
大概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保持长久一点的影响力,八个很臭屁的太监虽然骑着马,但走的并不快。
叶欣颜一手持缰绳,一手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皇帝人还凑合,没让她原封不动的穿前天那套衣饰,若是那样子出现在皇帝面前,只怕皇帝看一眼,就能给她的人品定性。
一行人在皇宫门外下马,安国公和叶欣颜把马匹交给护卫,跟着内侍,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养心殿外。
领头的内侍进去通报,其余七个内侍各自散去。直到这时,叶欣颜才有了单独和安国公说话的机会。
她再瞄一眼四周,低声问安国公道:“祖父,皇上把咱们找来,是不是因为前日我去韩府讨要银子的事情?要不要紧啊?”
安国公斜蔑她一眼,嗤道:“这个时候才担心,不嫌晚了点吗?”
这还是祖父说的话吗?!
叶欣颜也斜了安国公一眼:“祖父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您就没一点儿责任吗?若是没有安国公和安国公府,我是说什么也不敢和相爷的孙女叫板的。”
安国公这个奇葩,一听就高兴了,点头赞许,“嗯,还是我孙女有眼力,做事知道分寸。”
叶欣颜眨眨眼,硬是没明白安国公这话的意思。她那事做的,难道不是有眼力、知道分寸的反面教材?
叶老爷子您搞搞清楚好不好?您孙女那是和人家皇帝未来的儿媳死磕,您能不能有点儿危机感?
叶欣颜再次抹了一把汗,幸亏之前的叶欣颜和您老人家走的不近,若不然,只怕她能把天捅个窟窿。
乾庆皇帝人的确不错,并没有仗着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势让他们久等。两人刚说了这两句话,里面就传出话来,宣他们觐见。
皇帝看着门口进来的人,越过安国公,把视线凝在安国公身后那个身着男装的女子身上。这时看来,那女子完全没有传闻的那样无知无状,低眉顺眼的跟在安国公身后,亦步亦趋,步履行进之间分毫不差,极是小心谨慎。
她紧跟着安国公跪倒叩拜、三呼万岁,除了自称不一样,其余都学着安国公,一字不错。
“叶爱卿平身。”皇帝的话是对安国公说的,眼睛却看着叶欣颜。他见那女子微微抬头,飞快的向他这个方向瞟了一眼,几乎没机会看清什么,瞬间就恢复了跪伏姿态。
可就在这一瞬间,小女子清澈的眼神和灵动的神情一览无余。
安国公站起身,本想替孙女求求情,让她少跪一会儿。可他看见皇帝饶有兴致地盯着叶欣颜,那将要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算了,自家孙女落了人家儿媳的面子,无非是多跪一会而已,就当是六千两银子的利息好了。
叶欣颜听皇帝只让安国公起身,的确飞快偷瞄了皇帝一眼,可也的确没看清什么。她只把皇帝的坐姿看了个大概,连皇帝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就发现皇帝正盯着她,立即识相的跪伏于地。
这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她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之所以没受什么委屈,很多时候还能嚣张一把,可不是因为她有本事,而是她有一个足够强硬的家世。
甚至当时在清远县卖米豆腐的时候,瑾融之所以肯容让她,那也是因为她是落难的国公府大小姐,瑾融对她多了一份兴趣而已。之后经过多方接触,她和瑾融才处成朋友,瑾融容让的才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安国公的孙女。
人家皇帝可不认这个,坐上那个位置,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在皇权面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得让道,都得低头臣服。
她这里低眉顺眼的跪着,就听皇帝问道:“听说叶小姐很仰慕韩相的孙女,不知你是怎么表达仰慕的?”
呃,这么坑爷爷的问题啊?!这可怎么回答?从皇帝的语气中,她根本就听不出皇帝现在情绪怎样。
人家皇帝现在高高端坐在她的上方,只怕现在正不错眼的盯着她看。在不知道皇帝情绪的情况下,她甚至都不敢偷瞄安国公一眼,生怕皇帝老儿以为她那么嚣张是安国公指使的。
如果皇帝动怒了,那就不能把安国公牵扯进来,否则,她就连个后台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