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昧不明的立场已经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在英德两国关系的破裂渐浙趋向明朗后,我逐渐改变了两面取利的政策,改而以北京和会为契机采取了表面中立的和稀泥立场,并又撑过了接近三年。
但是人算永不如天算,所谓人定胜天只是一句空谈。随着德国人咄咄逼人的攻势,特别是在亚洲远东部份的海上桃衅,已经超出了大英帝国能够容忍的限度。内阁人事的异动,恰恰反映了大英帝国人民的意志,帝国利益的意志。没有任何一个既得利盖者能够容忍这样的挑战,特别是这种挑战随着时间愈来愈呈现出过分的迹象。
在事态不可控制之前,控制它。这正是英国目前的想法吧。
我坐在须弥座上,看着徐世昌道:“朕御极以来,便想到会有如今这个情势,是以数年前便绸缪总参谋部,你是朕亲政以来用的第一批将领,栽培你的心也是从那个时候就立下了,让你去德国呆那么久,也是让你知晓西洋人的想法,如今英夷咄咄逼我,卿给朕拿个主意吧。”
徐世昌偏坐在机子上,听我又催了一次,终于沉声道:“万岁明鉴,臣身负大恩,亦深知是以不敢胡言,有关英德相争事,臣自数年前游历西夷时已思之良多,臣以为,既是中华国策,凡事应以我为本,而非顾盼他人。今时不同往日,我中华自皇上亲政以来,国力跃进,何必事事看他人脸色?臣知陛下曾有两句话讲于外务,乃是不可妄自尊大,不可妄自菲薄。臣今日观英夷作派。似有不尊吾皇光绪二十六年和平倡议之意,若如此,臣以为。可以不可妄自菲薄谕为宗旨。今日陛下见问臣之意见,臣以为,亚洲是战是和,操之我手为佳。”抬头觑了一下我,稍稍缓和了一下语调道:“三日之内,臣所部可呈进历年所积之英德相争于亚洲之应对策供陛下御览。”
听了他这么一大段略显激动的剖白,我突然发现我的思想已经落后于国家的发展了。以前帝国一直跟在大国后面向东向西,如果没有突发变化的大事件。政策会让人习惯,会让人形成思维定势,譬如我。
而国家在19oo年成功举办北京和会,而后又以事实证明了有不利于中华帝国的意图地日本。在强大攻势下如今陷入四分五裂,国家经济形势以及工业成果,军事实力,任何一方面前在展现出向上攀升的趋势,这个国家地臣民们。官员们,将领们,早已改变了以往那种思想,正视甚至高估自己实力的鹰派们已经占据了思想的前沿。
落后于这个时势的,反而是我这个来自于后世的皇帝。
想到这里,哑然失笑,心中也顿时轻松下来,看了看似乎以为自己违逆圣意而有点惴惴不安的徐世昌。笑了笑道:“你毋庸多想,菊人今年年庚?袁慰亭是你的盟兄还是盟弟?”
“回皇上话,臣今年四十有八。尉亭乃是臣地盟弟,臣家境清寒,幸遇尉亭资助,方得入京应考。”徐世昌虽是想不透我的心思,但还是恭谨地回答道。
我点了点头,继读道:“你镇内廷,袁世凯镇外藩,都是我中华重臣啊。”看了看略有所思的徐世昌道:“你适才所言,朕思之颇觉有理,既是如此,你可着手去拟一份条陈呈进御览,有些南洋事务上的事情,可与袁世凯电报商量着议一议,他在外洋,多问问没错处。”起身整理了一下思绪,摆手对陪着起身的徐世昌道:“嗯,给你一个月时间吧,朕也好好思量思量,对了,总参谋部新立,人手方面恐有不足,你有没有什么人想要地,朕拨给你。”
“谢皇上,臣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此人之前与沣逆往来甚密,至一直未敢开口……”
“赵秉钧?”我脱口而出,随即摇头道:“此人朕另有用处,你自行斟酌吧,列名单一同报给朕吧。还有既是你总参的人才大本营的事情,朕有旨意让各部自行与国民教育监督容老商酌各部的学务,你这头也别忘了,人才乃国家之本,不可轻误了。好了,你且跪安吧。”
袁世凯这批人马,是必须要分开的,我可不想在用人地关口上出现莫名其妙的失误。
徐世昌走后,我又招来载滢,载洸,聂士成,王文韶,又分别召见张之洞,康有为,把各人的想法都摸了一遍,大致上我发现鹰派思想已经显露了出来。
虽是以各部办学为由头说起,但说到近期的外交大事,英国人的傲慢态度着实让这些军政大臣们有所不满,宗旨不外乎英夷不可信,军事宜自主。
相较而言,我似乎有些保守了。这些想法都稍显不成熟,但起码代表了政界军界的一些呼声,随着近几年国力的崛起,国家的自信渐渐占据了主流,政军界地反应正是这种思想的体现。
只是载滢那边,还是特别告诫了外交事务上的态度,在没有摸清楚德国人的想法之前,还不宜作出任何表态。
至于载洸建议将密约内容通过秘密渠道泄漏给德国方面,我也暂不允可,德国的使团还没到,提前给他们知道,不是一个好的态度。有鉴于此,我让载滢通知英方,因此事太大,故而需要更多的思考时间为由进行拖延,时间以一个月为宜。
同时联系了驻德的使馆方面以及德国参谋部的关系途径,对英德可能在亚太地区发生的战争表示了忧虑,并以此间接给德国方面提醒。
这一个月,其实是对两强的观察期,也是两强的积蓄期。如果两边都派团来争取或者说是利诱地话,那么我将会作出一个让两强同时吃惊的决定。
如果德国单方面争取的话,那么就分享英国地条件。相信德国人该知道怎么办。如果是英国单方面的话,那么就看看礼单的大小吧。之前那份,小了点。
我心中的暂时决策也就是如此了。
在这争取来的一个月时间内,北京几乎成了欧洲之外最热闹的地方,德国与英国的外交官员们将外交部大楼门槛踏破了,载滢每天向我汇报并会商应答态度。
军情司地人则将亚洲的军情动态每日呈进,到了这一个月地下半部分的时候。几乎几个军政大员每天都会被叫进。
香港的中英联合舰队频繁演习,东印度舰队进驻新加放。维多利亚号,帕勒丰号,华丽号三艘维多利亚级战列舰紧急从本土舰队调出驶往新加坡。
从地中海舰队配属的复仇号,雷米利斯号。印度女皇号,皇家橡树号四艘皇权级战列舰则投入香港,加强稍显虚弱地中英联合舰队。
同时本土舰队则频繁出现在日德兰半岛海域,英国部署在全球的八大舰队,几乎就是在这半个月之间完成了紧急演习动员。在英国外务大臣寇松得到我一个月之后给答复的答复之后第二天。海军大臣费舍尔勋爵代为发布命令,举行大规模的全球海军演习,代号为皇家意志。
一度依靠北京和会建立起来的全球地和平局势,几乎在这一天后葬送的干干净净。
这一个月之内,世界局势也发生大逆转,一度平静的南非局势由布尔总统克鲁格打破,布尔宣布如果英国与德国发生冲突,布尔将不承认两年前与英国缔结的任何协约。由于德国在德属西南非完成了一定的部署。毗邻的布尔人似乎看到了新的本钱。
在北非,在英国的地中海舰队地陪同下,意大利的舰队一度迫近的黎玻里,引起土耳其的恐慌,由于在那里土耳其只有一个师约七千人的部队,而且海上通路完全被封锁,无法得到本土的支援,所以,失去的黎波利几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地中海的东端,希腊人试探性的接近克里木岛。
法国人在东部的防线也加强了战略动员,并在比利时方向加派了两个师的兵力。
俄罗斯向华沙增调了兵力,由于运输能力的问题,大部份的兵力还在路途之中。
协约国方面几乎已经做好了撕破脸皮的一切准备。英国也以事实证实明了19oo年的颓势并不是大英帝国实力的真实反映。
在这一个月内,因应着形势,同盟国方面也没闲着,几乎是针锋相对的,在协约国上述动作的间歇,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在气势上并没有丝毫输给对方。
除开向北京派出了以普鲁士亲王海因里希为首的高规格外交代表团。并在从私人渠道得到了中英密约的副本之后,当即开出同样的条件,要求只是中国维持中立。
就海上势力而言,除开亚洲太平洋舰队之外,德国人还没有在欧洲与英国人叫板的资格。他们的优势在陆地。
几乎就在英国宣布演习口号的第二天,小毛奇宣布了同样以皇家意志为代号的演习命令。西线的兵力在一个月内从五十余万增加到七十万,东线则令人出乎意料的展开了进攻演习,虽然东线兵力远远少于西线,但是德军的进攻能力也在此次演习中得到了充分地展现。
与德国的行动相配合,奥匈帝国将他们的力量对准了早就看不顺眼的塞尔维亚,在边境地区的连续演习让斯拉夫二爷有些应付不过来,而在俄国方向,一支穿插部队在加里西亚地区展开了进攻态势。
亚太地区的德军舰队也没闲着,数次驶近新加坡,摆出威胁态势。
参加北京和会的八大国,只有中国仍然没有任何动作。这就是在19o3年1o月的世界局势。
中国的新疆部份,德国的驻练军与当地地伊克堂阿驻军进行了联勤演练,内容并不涉及作战。而是偏重于治安方面的内容。但也引发了对峙的俄国哥萨克部队地骚动。
一连串的军情急报,正是给总参谋部的考验机会,在当前局势下。该如何行动才最符合帝国的利益,成为这一阶段的核心问题。
徐世昌呈进的应对策,让我看到了他们努力的成果。在修改了几处小地方地举措后,正式下旨由徐世昌拟发动员令。
其一,向德英两国正式发去劝告信,中国不希望在亚洲看到任何形式的非和平举动。中国不容坐视北京和会地成果被任何形式的破坏。
其二,海军举行代号为亚洲和平的演习。完成了从其余两大舰队向马尼拉太子洋舰队母港增加实力的调兵行动。
其三,诏谕西蒙古棍布扎布汗。与驻防唐努乌良海地两个师在丁汝昌的统一指挥下进行演练。恰克图及楚库柏兴方向的部队,进入一级战备。伊犁方向由伊克堂阿全面负责,全面戒备。
其四,甘肃青海方向的三零四师三零五师。做好入藏准备。湖广地区的部队,做好进入桂滇地准备。
其五,派遣以恭亲王为首的调停大臣出访德英两国,以劝说两国息兵为主,不管有没有用。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兵六,颁旨天下,准臣民在报纸上议论战和。宣传部安排的退伍兵代表们纷纷发言。
这是一个两不相帮的态度。以北京和会的成果为大旗,以亚洲为势力范围,以周边稳定为目的。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之内,各项军事调动均部署完毕,海军太平洋舰队已经开始战备巡航。
两个月之内,三年前还在北京共商和平大亚的世界八大国。已经几乎全部完成了作战准备。
此时国内地形势依旧能保持平稳,这与后勤部建立的早有莫大的关系,在和平年代毫不起眼的物资囤积工作,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虽是如此,全国与战备相关的各种工厂,纺织行业和军火工业,粮食加工行业,从大美国外购的食物储备,煤矿,钢铁行业,等等与战备相关的行业全部都是开足马力在生产,各个战争部门的订单雪片一样的飞了出去,虽说开销不小,但是钱几乎都用在国内,跟投资在基础设施几乎是一样的效果,对各种行业的刺激不见得比工部商业部苦口婆心工作一年的成效来的小。
随着中国最后一个加入战备的行列,这个亚洲第一强国的态度成为一种悬疑。
由此引发的猜测开始在欧洲引起反响,随着载滢的欧洲之行,这支未定立场的力量开始显现出决定成败的能力,最起码也是决定成败的可能——对双方来说都是,对德国尤为重要。
德国方面肯定的心理恐怕要多一些,由于中国向德国通报立场的行为,高层几乎不会怀疑中国会加入协约国一方,对于他们来说,最悲观的预计也是中国持中立态度,但随着中国开始战争动员,他们的估计越来越乐观。
“让东线的俄国人见鬼去吧。”德国的新闻界开始公开谈论这个话题。
中德高层的接触,主要的内容开始集中在德国应该立即帮助中国,使中国的造船工业提高到德国的水准——因为如果战争一打响,中国的海军将是一支没有后续力量的海军。而在陆军方面则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在公开层面上,德方的公报表达的则是德意志帝国对中国方面的和平立场表示理解的内容。
这与之前访问英国的成果几乎一样。在不卑不亢的解答了英国方面的立场质疑,以中国需要一个和平的亚洲以完成自己的发展任务为理由,载滢的秘书班子为他准备了一份极富打动力的讲演稿,并在英国下院获得了广泛支持。
“不应该将为我们的后代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更不应该立刻就给自已增加一个敌人。”议员先生们将这样一个讯号传递给了新闻界。鹰派气味浓重的贝尔弗首相在接见载滢时,也强调了英国绝无遏制中国发展的意图,并承诺在他的任期内,将致力于将西方先进地技术传递给中国的努力。
出发前载滢就有点未卜先知的猜测到了他可能会更到地礼遇,但他仍然低估了自己所代表的中国的价值。爱德华七世国王虽然对政局不太感兴趣。但仍然给了这位东方的亲王殿下面子,在白金汉宫设宴款待载滢,并透过他邀请中国皇帝陛下在适当的时候访问英国。
而在德国。工业界的热情欢迎更是让载滢吃惊,当他所坐的邮船驶抵不莱梅地时候,近七万人的欢迎人群,工商界地设宴款待,都是他前几次来欧洲未曾更过的礼遇。
“皇上,奴才像个香饽饽……”这家伙在我面前,总喜欢卖这种乖。见到电报上这句近乎儿语的电文,我忍俊不禁。心中暗想这孩子是聪明,知道我最近成天看国家大事军情急报,偶尔来这么一句戏语,反而更易增添圣眷。
他是负责外交事务以及军火进口事务。远东股份公司事务,宗室事务等等重要职衔的重要人物,手脚上当然不太干净,这些小毛病是无法避免地,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他显然自家知自家事,偶尔也知道给我来两句马屁避祸,也算是难得了。
他这一行,最重要的讯息就是向英国传递中国不允许在南太平洋地区发生重大军事冲突。而英国方面则出人意料的爽快地承诺了不首先向德国舰队进攻的立场。看到这份电文的时候,我几乎怀疑起自己地判断。
英国怎么可能因为中国的表态而给出这么一份承诺?两国的战备竞赛早已经开始,从近阶段来说,在远东英国由于缺少船厂,战备实力肯定不如德国。时间拖的越久他越吃亏。而这一份承诺明显是一份吃亏的承诺。
难道为了中国的中立立场,他们愿意放弃南太平洋,放弃马六甲海峡,放弃澳大利亚?这也太荒谬了吧。
而德国方面同样给出了这样一份对等的条件,在中国没有点头的情况下,不会在亚洲对英国人地任何目标进攻。
这便是载滢欧洲之行的最大收获。
但是,亚太地区的海上战争真的能够避免?我在思索这个问题时,亦曾想过如果我是英国的决策层,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全力将德国在亚洲的海上势力全部扑灭。这是底线,无可动摇的底线。
但是我不是英国人,我无法得知英国人的真正底线在哪里。所以我对载滢挣回来这个外交斡旋成果,仍怀有深深的忧虑。
随即而来的消息则更让我的忧虑更加加深,随着英德两国的全面战争动员性质的演习的结束,世界的局势似乎又好转了起来,仿佛双方的一系列对冲动作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一样。
战争并没有真正打响。
但是德国在这渐渐和缓的势态下,又下了一步惊人的棋。
前一系列的军事准备动作,有一个大国几乎被忽略了,那就是土耳其。他们似乎衰弱的可以,即管在东方胜利完成了对波斯的反击,但是在前段时间席卷全球的战争浪潮中,他们除了战备之外,几乎就是一副挨打的姿态。
原困似乎在于他们的身后,还没有明确地站着一个强者。
如今,这个强者来了。
对于德国来说,一系列的应对动作,全部都局限于欧洲部份,面对英国在中东阿拉伯地区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举动,他们没有丝毫作为。如果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那么德国之前在这个地区的所有努力,将全部化为泡影。
可能是基于这个原因,德国人开始在这里再玩一次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