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是啊。可是，就只能是这样。

　　“谢谢。也许你是喜欢我……”少女看着千山暮雪笑得灿然，“可是你更爱你的子民。从前我不喜欢你，只觉得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就像狼一般魅惑，可是等到我了解了你，才发现你其实也有很多不得已。和那些虚伪的君子相比，你才是真正的君子。”

　　耶律赐大笑：“你还挺了解我的嘛！呵呵，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君子。草原上没有这样的说法，你们中原的人才会论什么君子小人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是君子。就这样。”沐轻楚笑道。

　　我喜欢你，就这样。你是君子，就这样。

　　耶律赐豪爽一笑，回头看向远处的高山。两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他的心里有一种冲动，留下她吧！让她永远呆在草原之上，这样，也许他才可以找到一种贴心的暖意。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能啊，他不能为了她毁了大辽，四国联合出兵，那是怎样的困境？这世上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得了的。她，全都明白，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出声说要留在草原大漠。如果是她亲口说，给我一个家吧，让我留在这里吧，那么他就算是拼尽了所有也会留下她的。

　　然而，多么讽刺，他想留，却找不到任何的借口。

　　回去吧，我的公主。就让你把我看成是一个小人吧，不能够保全你，不能够满足你任何请求的小人，这样，你能够活得快乐一点吗？我不是君子，从来都不是。是的，我没有资格祝你快乐，因为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你的心愿，一个都没有。如果这是一笔交易，你救了大辽，我却没有支付你任何的酬劳。我算是个黑心的商人。”耶律赐苦笑道。

　　“不，耶律赐，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不能够让人人都和我处于相同的位置去思考，我也不能让每个人都因我而改变。而那些过往的恩怨如果不解决，就算我躲去了天涯海角，就算我此生再也不见他们，可是恩怨还是恩怨，始终盘踞脑中、梗在心里，死死地不让你呼吸。”

　　沐轻楚看向远处的柔兰山脉，“我想清楚了，我是该回去的。草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可是，不论怎样，我都该为了这一切努力一把的。到时候就算是死了，至少也死得明明白白。你说是不是？”

　　耶律赐沉默，半晌后幽幽道：“你想通了就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说了。

　　“那我走了！你的马借给我吧！你走路回去！”少女扬眉一笑，竟然是无比欢畅。

　　“等等。”耶律赐低声唤住了她，从毛茸茸的袖口中拿出了一捧小小的花束，粉红、淡紫、鹅黄……七彩的颜色，很是好看，被他压在袖中有些微微变形了。

　　“这是格桑花。送给你，我的德德玛。”男人低声道，浑厚的声音带着不多见的温柔。

　　“谢谢。”沐轻楚笑着接了过来，转身欲走，又回头，皱眉问道：“我一直想问，‘德德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叫我呢？”

　　耶律赐一呆，继而笑了，眉眼间的温柔更深：“德德玛的意思是善良的女人、智慧的女人。我的子民们都很喜欢你，很尊重你，所以叫你‘德德玛’。这格桑花代表的是坚韧，现在我把它送给我心中勇敢的女人。”

　　少女一笑：“原来是这个意思。我也很喜欢和他们相处，这是一段平淡而充实的生活，我很快乐。代我……谢谢他们。再见，耶律赐。”

　　“再见。”他笑容不变。

　　少女翻身上马，当黑色的马儿旋风般前进，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原上，男子脸上的笑容尽收，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其实，德德玛的意思是——

　　女神。

　　再见了，我的公主。回家吧，草原不是你的家。

　　天下之大，我竟连你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更加不能许你一个誓约，说到底，我根本什么都不能为你做，还妄谈什么离分再见呢？男子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马靴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突然停住——

　　一朵粉色的格桑花掉落在白雪中，显得格外的突兀耀眼，男人俯身拾了起来，拈在手中细细端详。

　　格桑花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情人间总是用它来传递情意，它代表的是，幸福与你同在。

　　男人神情一黯，大步朝前走去。

　　不再见了吧，我的德德玛——

　　我的……女神。

　　黑色的骏马一路旋风般穿越着雪山、草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少女忽地掉转马头，朝着极北雪原而去——那里是梦境中和他牵手的地方，也是梦境里和他分开的地方。她的一生为什么都要如此劳碌奔波呢？从南到北，从低谷到雪原……

　　人变得成熟不是看岁月，而是看经历。她变得心力交瘁，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多了，分分合合，聚少离多……

　　聚少离多？是和谁？

　　她心里清楚。

　　这一次从草原回来，她就是想要去找他，让他亲口告诉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再也不要做缩头乌龟，受了委屈、受了欺骗就把自己放进龟壳里。曾经，他那么爱她，为什么只是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呢？她不懂，想了这么久，还是不懂。就算他是真的变了，她也要亲自讨要一个原因。

　　只要他亲口说出来，她就相信。

　　有目标的生活果然就有动力，她的心不再是空洞洞的了，隐隐的，甚至带着些许幻想——四国联合出兵北胡，是不是说西蜀也会在内？如果西蜀在，是不是因为他……

　　因为他还在乎她？

　　女人因为天生的缺乏安全感，便理所当然地处于劣势的一方，幻想与绝望来回闪过。

　　身上大红色的毛皮袄子因为骏马的快速前行而掀动，风雪刺骨，然而少女全然不觉，这条路已经走过很多次，虽然这一次是踽踽独行，她也并不害怕。只是很奇怪，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居然始终和她保持着相同的速度，沐轻楚皱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只蝴蝶，很是眼熟。

　　歌里说，蝴蝶飞不过沧海。可是，这古代的蝴蝶也真命大，连雪原都照飞不误，想来飞过那沧海对它也并非难事。

　　她兀自心情好地找着乐子，边骑马边看身边飞舞的蝴蝶。骏马全速前进，可就在一座冰山的转角处，马儿受了惊吓，扬起了前蹄，差点将她摔了下去。

　　“吁……”她吃惊地勒住了缰绳，将马稳住，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她不知所措。

　　黑压压的大片人马，身穿黑色铠甲，个个装备精良，护心镜上全部统一嵌着一个醒目的标志——“秦”。

　　沐轻楚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立刻调转马头，落荒而逃。可惜，雪原茫茫，避无可避，不一会儿便被那群人马团团围住。进退失路。

　　为首的一人驱马过来，和她的距离近了些，恭敬地低头行礼道：“七公主殿下，属下奉世子之命来接公主回秦。”

　　一众护卫都是黑衣铠甲，独独他，一身青衫很是单薄。

　　沐轻楚不说话，她认识他。他就是北堂引身边从不离身的随从——常生。

　　呵，北堂引的人来得可真够快的，她不过是刚刚离开北胡，立刻便有人堵住了她的去路。那么，商湛呢？他知道她已经离开草原了吗？

　　微微苦笑，如果他知道，如果他在乎，为什么不来找她呢？乌衣卫那么厉害，倘若只是玄心稍稍露了一下脸，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些，可惜，什么动静都没有。

　　“属下恭请公主殿下回秦。”常生重复了一遍，温文尔雅。

　　“如果我不肯呢？”沐轻楚冷冷一笑。

　　“那属下不介意再三恭请，直到公主殿下肯为止。”常生不慌不忙地应道。

　　如果他们理直气壮、态度强硬的还好对付一些，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摸不清的男人，沐轻楚有些挫败。这个人的态度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气定神闲间让人不知所措。

　　“北堂引就这么自信我会跟你们回去？呵呵，他未免太自大了一点吧！”沐轻楚笑道，“本公主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公主既然这么说了，常生也没有办法。”常生不急反笑道：“世子说了，不论生死都要将公主带回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极北雪原风雪不定，倘若公主不小心丧身此地，常生也是有办法回去交差的。”

　　“你！”沐轻楚怒极。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不论生死，他们都不用负任何的责任！

　　“公主息怒，心疾之症倘若一不小心发作，那常生的罪过可就大了。”常生低头浅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