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听见了,可是她不肯相信!她不能相信!
“如果常生没有记错的,那人是西蜀的郡马,天下首富的商圣公子,公主想必也很清楚吧?”常生的笑有些残忍:“西蜀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一箭刚好射在了肩头的旧伤口上,加上北秦天气寒冷,他的寒毒发作,无药可救而亡。想不到商圣公子居然是这样的死法,世子的箭术又准又神,常生真是佩服呢!公主您觉得是不是?”
“住口!”沐轻楚大吼出声,却轻不可闻。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她想哭,哭不出来,她想骂,也骂不出声,心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找不到跳动的迹象,如果他死了,如果他不在了,如果他……
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呢?
原来,她爱他,她还是爱着他!不管自欺欺人多少次,这个事实永远也改变不了!
眼眸突然变狠,少女冲上前去,一把将男人用力推开:“让开!”
常生勾起唇角,仍旧笑得没心没肺。
沐轻楚没有理他,一路小跑着到了琼罗苑的入口处,有侍卫挡住了她的去路:“世子吩咐了,请公主留在琼罗苑不得踏出半步,以保证公主的安全。”
“滚开!”沐轻楚骂道:“本公主何等尊贵,他一个小小的诸侯,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你们敢拦着我,一个个都不想要脑袋了吗!”
那些侍卫面面相觑,从来没有见到七公主发这么大的脾气,也没见她摆过什么身份架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突然看见常生出现在她身后,赶忙行礼:“常总管。”
“嗯。”常生点头应了,随后看了看沐轻楚:“七公主有事要去找世子殿下商议,放行吧。”
“这,要是世子怪罪下来……”侍卫很为难。
“没事,出了事,我来承担。”常生道。
“那……”侍卫一听,这才撤回了佩剑:“公主……请。”
沐轻楚回头剜了常生一眼,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而去。
常生慢慢踱步跟在她身后,暮色沉沉,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出事?
马上就会出事了。
发了疯的女人真是可怕呢!
养心殿。
男子在内室里踱步,身上依旧是守孝的丧服,手中握着一张有些泛旧的诏书,父王去世,他不只一次看过这封诏书,每看一次,心里的恨便深几分。有时候,人活着不是因为爱,更多的是因为刻骨的恨意!
“北堂引!”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
北堂引皱眉,是她。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又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放她出来呢?虽然,他也想见她。
养心殿的门被一把推开,出现的是他日夜不能忘却的身影,纤细、柔弱,却又倔强不可理喻。
侍卫惶恐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少女,显然是无计可施。
北堂引叹息一声,摆了摆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门被掩上,暮色已至,养心殿内点起了蜡烛,烛光摇曳,两人对站着。
北堂引一笑,鹰眸中是难得的温柔:“身子好些了吗?来找我做什么?嗯?”
少女不说话,慢慢地朝他走过去,脚步很缓。
男人伫立不动,只是皱眉看着她。谁也无法想象,他对她纵容宠溺到了什么地步,可惜她从来没有领过情。
“北堂引,”少女在他面前停下,轻声叫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柔和,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受了蛊惑,北堂引怔怔看着她,一瞬不瞬:“小七?”
沐轻楚微微一笑,芳华尽现,似乎这暗夜也因为她的笑而变得光明起来,更加出乎男人意料的是,少女忽地上前一步,张开手臂偎进了他的怀中……
“小、小七?”北堂引受宠若惊,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除了叫她的名字,他不知道作何反应。即使在男女之事上有了太多的经验,却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子的拥抱而欢喜,险些要激动地喊出来。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是真的爱着她。
“北堂引,你喜欢我吗?”少女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低低地问道,仿如情人间的呢喃。
北堂引伸出双臂搂紧她,快乐得想要叹息。他闭上眼睛,亲吻着她的发顶:“不,我不是喜欢你,我爱你,很爱你……”原来把她拥在怀中是这样幸福的感觉,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幸福的时刻,他的心慢慢飘起来,找不到着落点……
“真是可惜……”少女的声音轻不可闻。
“什么?”北堂引依旧闭着眼睛,轻声问她,他听不清。
“呵呵,我说,真是可惜!”少女忽地诡异一笑,从他怀中猛地抬头,右手狠狠地扎了下去!
疼痛……
北堂引睁开眼睛,低头,一支金钗没入他的胸口,只能看到前端颤动的珠花——那是他送给她的,海棠珠花金步摇。
眼睛掠过胸口看向她,苦笑:“为什么?”
少女的眼睛如寒霜一般,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因为他死了,所以,你要把命还给我。没有人可以伤害他,没有人可以杀死他,没有人可以动他一分一毫……没有人可以……”
“你为了他……要杀死我?”北堂引睁大了眼睛,罔顾胸前深深的伤口。
“是!我的爱人被你一箭射杀,今天我不过是讨回来罢了!”少女怒吼道,她早已经没有了理智,心里除了替他报仇,其余的都想不到了。
“呵呵……哈哈……”北堂引忽然大笑,“我真是傻,居然会被你这个女人给骗了。”
大手握住海棠花金步摇,“你知道这个金步摇,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做出来的吗?我知道你喜欢海棠花,就把整个王宫都种满了海棠,以为这样,你从陵都来了,就不会觉得陌生,不会想念家乡了。可是结果,你却逃婚去了大漠。我是你命定的夫君,有天赐的婚约,你却要逃走,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天下人都在耻笑我,我不在乎。为了你得罪了大秦的权贵,断了自己的后路,我也不在乎。你为了他哭,为了他笑,为了他恍恍惚惚,我也可以不在乎……可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就像父王一样,明明喜欢的是北堂战,挂念的也是北堂战,却偏偏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他喜欢的是我,传位的也会是我!咳……”
一口鲜血涌出嘴角。
沐轻楚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有些害怕,用力握紧双拳,强自镇定。
“结果,就像这样……”北堂引凄苦一笑,“就像这样,把刀子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真是痛……哈哈……真痛……”
“世子,西蜀、东楚、南越大军压境,已经到了北京城门之前!”有人慌张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北堂引不说话。
“世子,从各处传来消息,大秦七十城一天之内全部……沦陷……插上了西蜀的流云旗。”
“世子,黑甲军统领习伶阵前倒戈,大开城门,迎三国军队入城……”
混乱。
只剩混乱。
北堂引坐倒在冰冷的台阶上,开口问道:“西蜀领军的是谁?”
沐轻楚心里乱撞,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自己的灵魂在哪里。
“是西蜀郡马商湛。”探子应道。
北堂引苦笑一声:“下去吧,你们可以逃命的就去逃命吧。”外间鸡飞狗跳,哭喊声震天,想必王宫之中已经乱糟糟的了。
沐轻楚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她不敢相信。
外间有人还在说着什么,北堂引没有理会,却看着少女温和地笑道:“他连你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现在,他做到了。”大手一用力,拔出了插在胸口的那支金步摇,顿时血从小小的洞口不断地往外涌出。
“我……”沐轻楚脚下升起无限寒意,“你……”
如果商湛没有死,那么,她杀死了他……
“我很庆幸,是死在你的手上,不是死在他的手上,输给你可以,输给他绝对不行!”北堂引扯开衣衫,顿时露出狰狞的伤口,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年,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把命还给你。你看这伤口,像不像红色的海棠花?真是漂亮呀,小七……”
“我不喜欢海棠花!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海棠花!也许安平暮雪是喜欢,可我不是她,从头至尾,你连我是谁都分不清,如何还能希冀得到什么!”沐轻楚大声喊道,以此来消除心里越来越大的恐慌。
北堂引抬头苦笑道:“可是,你又何曾给过我一点机会呢?”原本深邃的鹰眸渐渐变得恍惚。
沐轻楚被堵住,说不出话来,一步一步朝着殿门退去,她不要看他,不能再看他,她杀人了,她杀死了他!
“小七……”北堂引站起身,缓慢地朝着窗口走去,身后的血一路跟随,滴落满地。他在窗前站定,无视宫中来来往往四处逃窜的宫女太监,无视远处传来号角的声音,涣散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着窗前那几株垂丝海棠,喃喃道:“小七,你看,春天到了,海棠花都开了,你什么时候……会来呢?我在……等着你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