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同是深海一般的天,那不多的云便像是几艘航船,拖着几丝乌黑的烟雾,缓慢地朝边际开去。沐阳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臻言似乎白天玩累了,天一黑,小手在脸旁边挥了几下就睡了。
沐阳睁眼看着窗外,那云不知什么时候全给染黑了,厚厚地倒扣在城市上空。她迷糊地睡过去,不久便下起雨来,沐阳像是梦到了她种在阳台上的花,雨滴打在花瓣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天忽然变了脸,雷鸣电闪,窗外划过一条青紫的亮光,房里被照亮,瞬间又陷入黑暗里。沐阳在第二声雷响时清醒了,她坐起身,恰好又一道闪电撕来,房子似在震动,桌子摇晃得“砰砰砰砰”,她惊叫一声,用被子蒙住了脸。
整个世界了不得安宁了,活物似乎都藏了起来,惊惶不安地等待天宁静的那刻。许久,雷声好像停了,雨越下越大,沐阳抬起脸,仔细地分辩那声音仿佛是谁在敲门。她吓得心怦怦直跳,敲门声更急,她怔了半晌,才下床小心地走到门边,戒备地问:“谁啊?”
“是我,沐阳,开门!”
沐阳惊愕地握紧门把手,力大得像是要拧下来一般。他还活着的可能被她想过了无数遍,等亲耳听到他的声音,才觉得那个希望如此渺茫,她的幸运怕是亿万人中也没有一个。说不上来她现在是什么心情,惊喜却怕是空欢喜一场。
她刷地下拉开门---云舫浑身透湿地站在外面,头发上滴着水,脸上也满是水渍,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某些地方鼓蓬起泡。地上潮湿了一大块,该是在门边来回挪动步子才踩得湿浸浸的。
“你要回家?”他走近沐阳问。
亲眼见到人了,却跟听到声音的感觉全不一样。她仿佛一步步地走在自己的幻想里,所有的都与她想的吻合,他会在晚上来找她,会阻止她离开,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几乎就要晕过去,然而,她紧紧地盯着他---
“只带孩子回去?沐阳,你没结婚?---”云舫两手按着她的肩,又确定地说:“结婚了,你一定不是只是带孩子回去,你还是单身,那个孩子---”
“你没死么?”沐阳咬着唇,斜着一双泪光莹莹的眼睛睨他。
“差点死了。”云舫按她肩的手用力了些,又道:“如果真的如我那天所想一样,死了就死了,我---”
“啪!”,沐阳劈手招呼了他一个嘴巴。云舫被打得呆住了,沐阳第一次打人,打完心里便发颤。她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微颤着嗓子道:“你以为我就那么确定你没死么?整天整夜的,我什么都不想,就想你是不是真的死了,就想你是不是真的---”她扑到云舫身上,手抓着他的衣襟使力摇晃他。
云舫缓缓地抬起两条手臂圈住她,轻声道:“对不起,我以为你知道我死了,会解恨一点,对不起!”
沐阳一迳地哭,他轻轻把她推离一些距离,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死了,凡是能说明你没死的理由都被我想遍了,我希望你活着!”她说完,两人又拥抱,云舫吻着她的眼睛和耳垂,在她耳畔轻声道:“没有你,我活着也跟死了一样。”
沐阳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般,自顾说着:“我要他们带我去看你的遗物,就是想亲眼证实,如果那条手机链不在,你就活着,因为你答应过我的,那手机链你会一直带着,是不是?”
她的语气很激动,云舫拍着她的肩安慰:“是,我一直都带着的。”他顿了顿又道:“我错了,那天我应该问清楚的,但我又怕打扰到你的生活---”
“我跟介桓---”沐阳欲要解释,云舫却摇摇头打断她道:“不要说,我明白的,是我错了!”
屋里传出一阵啼哭声,沐阳忙转身进去。臻言眼睛还没睁开,已经张圆了小嘴哭得不肯罢休。云舫战战兢兢地走向床边,看着那小东西,皮肤白皙得像他母亲,眉眼却有几分像自己,颊上堆起的两团小肉,这难道是---
“爷爷取的名字,叫柏臻言。”沐阳把兑好的奶瓶递给云舫,又将臻言抱起来,奶瓶喂给他才收住了哭。
云舫仿佛周身的血管都膨涨了,面色紫红得像是四月里的蛇莓果。那天离开后,他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他那样伤害过沐阳,不恨他已算得是幸运,为他生下孩子,那是他不敢奢望的。
“五个月大了,前段爸妈把他接回家就感冒了,就是你也住到那家酒店时。这才刚好不久,爸妈便让佳佳带过来,看他哭得这么有劲儿,我放心多了。”
沐阳擦着臻言嘴边的乳汁,云舫想起那段时间她总与人通电话,应该就是跟家里人聊孩子的事。他怯然抬起手,想去摸摸孩子,但只伸到一半就缩回来。沐阳见了便执起臻言的脚,似是鼓励道:“他最爱护自己的脚了,你摸摸看就知道。”
云舫像孩子般地抿抿唇,一手握住那双小脚,软得不可思议,臻言的腿一蹬,他立刻放开了,如是做错了事一般,看看臻言,见他两只小手捧着奶瓶,眼睛望着母亲,并没有再哭,才放下心来。
为人父的责任感霎时充臆心间,他呆呆地看着一丁点儿大的臻言,不禁害怕---他那么小,那么柔软,自己真的能好好照顾他,平平安安地把他养大么?
臻言喝了大半瓶奶便不再喝了,沐阳轻拍着他的背。他有了精神,眼睛往四处看,当他看到云舫时,云舫太小心以致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知道扯开嘴角冲臻言笑,臻言嘴角弯了弯,状似也笑了,云舫当即便受宠若惊得想去亲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