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大家震惊的样子,左弗喝了一口茶道:“不用紧张,其实分段事实,各村各乡负责各自区域的路段,这样实施的话,三年时间还是够的。”
顿了下又道:“我这里会提供给你们工具,而你们只要负责好统筹,乡民的饭食就好了。”
一群官的脸成了苦瓜。
您说得倒容易,整个南京修路,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那些乡民别看平常老实巴交的,可现在有你撑腰,他们变得可狡猾了。
左弗似知道他们心思一般,又继续道:“老百姓嘛,你们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会真诚回报的。再说,这修路提供饭食,路修好了,他们出入也方便,是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你们看南京的百姓,可有反对的?巴不得这路修得越多越好……
朝廷给了你们俸禄,我这每年也拿出银子补贴你们,弄这多福利给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当老爷的,拿钱就得办事,这个道理都不懂?这两月内,我这些学生就会将测量工程图纸拿出来,你们好好协助就是。物资也会发放下去,乡绅那边能筹一点是一点,不强迫,我们是官,不是强盗。”
一群州县父母官听了这话差点没吐血。
您还知道自己是官啊?
您就这话说出来,那些乡绅敢不捐?您的套路我们都摸清楚了,谁捐了谁就上金陵晚报表彰,然后没捐的就成世人嘴里的垃圾了,在舆论的逼迫下,谁还敢不捐?
这不是强迫是什么?
左弗嘴角挂着笑。若是十年前刚来这里的她或许也会讲究下人权,但是在见识了这些乡绅的卑劣后,她对他们再也没了同情心。
现在只是让他们自愿捐助已经很讲人权了好吗?这京畿地区粮价这么多年才降了这么一点点到底是谁在搞鬼?一个以农为本的农业国家粮食被你们这群人操纵着,岂能不亡?!
她就是要逼这些人,逼得他们不再将眼珠子粘在土地上,逼着他们去寻别的出路,如此,下面的计划才能实行起来。
毕竟,农为国之根本,这点放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变的。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发展?
老百姓必须要先能吃饱肚子,才能谈教育,谈礼教!
左弗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今日回去,都带一套书回去,你们好好研究研究,琼州的官吏为何这么能干?毛榆等人马上就要调回来,他们就是看了这些书才这么能干。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当个地方官?”
一群官相互看看,忽然眼里冒光了。
您说这个,咱们可就不困了啊!
虽然被左弗折腾得很惨,可他们倒也很羡慕那群跟随左弗的人。跟着左弗混的人哪一个不是升官发财了?就特么一个举人,一个曾经跟她很不对付的邱云平现在都成知州了。
举人出生的除了海瑞,还有几个举人有像邱云平这样风光的?不是说没有,只是数量稀少,大明几百年也就出了那么几个。
可跟着左弗混的,哪怕不是她的心腹居然也能凭着本事升官,这其中虽然少不了左弗的运作,可要是没点能力怕也是通不过的。毕竟,朝堂里看不惯左弗的人还是多数。
眼下左弗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意思就很明显了,干得好,都会提拔。当然,干不好,那就准备回家当寓公吧!
在利益的诱惑下,这些州县官一下就心思活泛了起来,走的时候都将书带上,打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而左弗这边的动作也没停。虽然之前进行过考察,但是这样大的工程肯定是要做测算的。
怎么进行,怎么建造,要用多少料,多少物资都要经过路线考察后才能算出来。
这不是一个小工程。
好在,她现在手里攒了一些人才,而且常州琼州那边今年又有一批学生可以毕业了。她早早就写信过去,让这些学生到这边来进行实习,在老师父们的带领下,相信经过这一次实习后,他们的业务能力将得到极大的提高。
朝堂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上面,他们也想不通左弗怎么这么爱修路爱折腾,好像就闲不住似的,非得搞一堆事情出来,折腾自己也就算了,还得折腾别人。
这么大的工程免不了要麻烦各部门配合,而且她跟宋应星关系不做,如今宋应星又是工部大佬,所以在左弗拜访了他老人家后,工部立刻调拨了一批技术官僚供她使唤。
其他人对此自然是充满了不爽,不过工部的官吏倒是挺乐意干这事的。之前左弗在常州为官时,那几个去协助的如今都成了大佬了,他们跟着这几个也学了很多东西。
现在有机会直接接触科学,跟着左弗干这工程,心里还是挺乐意的。毕竟工部的官你想升迁,最容易的办法还是干实事,并干出成绩来。
那些在常州待过的人,现在都在部门里担任要职,所以有这个机会去学习,他们倒不怕辛苦,很乐意。
跟左弗一番接触下来后,就更加欢喜了。都说左弗是生财童子,不但能为百姓创造财富,自己赚的钱那也是数不尽的。
她为人虽简朴,可对别人却素来大方。自打被派遣来后,三餐都吃得极好。
海参鲍鱼这些没有,可鸡鸭鱼肉却是随便吃,而且她的厨子手艺都特别好,有许多外面吃不到的私房菜,跟着她混了半月,脸都圆了。
至于点心,那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左弗经常给他们宋大人送鸡蛋糕,宋大人也是个随和的人,经常拿来与他们分享,那滋味真是好极了。
而在这里,鸡蛋糕,还有什么戚风蛋糕,蛋挞随便吃,动不动还有一些他们从未吃过的新奇点心和零食。
左弗在这点上面当真是大方,从来不吝啬的。除去这些外,还给他们发了一些生活用品。
小到牙刷牙膏,大到棉袄被子,都有。
像什么洗发水,肥皂,洗手液,洗碗精,更是不用说,都是一人直接发五瓶,香皂都是十块起步,甚至还给他们家眷准备了一些礼物,像擦脸的霜,口脂,腮红什么的,都有。
跟着这样的人干活,自然是心情愉快的。而且,左弗这个人相处过后才会发现她的人格魅力。
贵为大明最尊贵的国公,当下最有实力的人,可此人却没什么架子,哪怕自己只是一个芝麻官,她也是和风细雨的,好像官阶门第在她这儿不是什么事,大家真得就是同僚,无论官大官小都是平等的。
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官,可在职场里是十分讲等级的,被呼来唤去的也就习惯了。忽然遇上这样一个人,开始不习惯,可相处久了,就觉得很自在,干活也特别愉快。
而在学问上面,左弗也从不保留,不会像其他大师那样端着,有问必答,无论什么问题都会解答并跟他们探讨。
不仅跟他们探讨,还给了他们很多书,甚至利用晚上的时间给他们讲课。
上完课还有夜宵吃,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半月相处下来,他们都不想回去了。这会儿他们才明白,为何左弗每到一个地方最后都会受到下属的拥戴了。
这人的人格魅力实在太强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眼里没有阶级,没有尊卑,尊重每一个人。
没有尊卑啊,听着是大逆不道,可人跟人相处起来,若真去掉尊卑等级反而相处得愉快。
所以他们很喜欢这样的工作范围,也愿意跟这样的人合作。更别提,就半月时间,他们就大开了眼界,原来造房子,修路竟有这多学问在里面。以前许多想不通的问题经过左弗讲解后便豁然开朗,思维也变得活跃了起来,有些厉害的人甚至能举一反三,无意间竟将自己的学问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这科学当真是厉害啊!
有些知识他们是知道的,但是却从来没像这样系统的整理过,现在经过左弗师门的整理后,理解起来就更容易了。
左弗对于这些工部派来的官吏也是很满意。相比起那些文官,这群同样顶着文官名头的技术官僚却是要可爱多了。
起码,他们不喜欢乱喷,爱思考,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很高,而且也爱钻研,肚子里弯弯绕绕也相对较少。
在发现自己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蛮横后,这些人就很爱跟自己请教问题,并且还会提出一些自己也没想到的细节问题。
有了这些人的帮忙,她工作展开得就更顺利了。毕竟这些工部官吏只是没系统化学习过,但本身的能力却是不差的,一些原理还是懂的。
就这样,左弗带着这些官吏以及自己的学生又奔赴到各州县各乡进行测量,设计路线画图纸。
而整个府衙里,只留了府丞以六房几个主官,其他人也跟着左弗下乡,搞统筹去了。
主官不在,府丞的压力自然比较大。左弗上任以来,治安得到迅速改善,那些纨绔也不敢出来瞎弄,生怕被左弗关狗笼子扫厕所,所以在这方面府丞倒没什么压力。
他有压力的地方是来自南京城外的基建建造。只有将所有工作接过来后才能发现左弗平日的工作是有多繁复,想要当好一个统帅,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他不说,就说工地上的吃喝便不是一个小事。从蔬菜购入到运输,从菜单制定到烹制,每件事虽然有专人在管着,可作为统帅肯定是要过目核实的。
毕竟,就光吃喝一项上所花费的银子就不是小数目了。除此之外,工人的工分计算也不能马虎了,这关系着工人们的福祉,这工分到惠民超市是可以买东西的,所以说这是银子也不为过。
但凡关系到钱的事都是要主帅过目批阅的,所以府丞接手了左弗全部工作后,才发现左弗的活是有多细致多难做。
不过好在,他现在有点经验了,不会像之前那样慌乱无序,毕竟上回左弗一走两月这些活也是他干的。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就顺当了许多。他唯一要烦恼的就是来自朝里那群趁着左弗不在趁机使绊子的家伙们。
他这人吧,说好听点是老实,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这左弗一走,便总有人使绊子。他们不敢明着来,可暗地里来个互相推诿也就够他忙活了。
而这事还发作不得,人家也有活要干不是?哪能都围着你们应天府转?
所以这给他的工作增加了许多难度,他也没法,后来干脆将左弗给的笔记本拿了出来,将这些事都记录了下来。
某月某天去某某部门,某某人推诿,某某人自称生病却被发现在某地吃喝……
这样的记录一天要记录很多条,府丞就想着,我是搞不定你们,但等我们老大回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没了左弗的早朝总是显得格外和谐,朱慈烺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个空空的位置,心里便总会涌起失落。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自己怎么转移目标,可她总在自己心里挥不去,抹不去。
每次早朝,他心底都会有种隐秘的期待。期待她出现在那个位置,虽然她对自己闭上了心门,可自己却依然能看见她,与她说上两句话。
现在他不怎么敢直接召见她。她的谦卑已成了一种疏远的象征,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她,因为这样的她在提醒着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
这个曾经一心帮着自己,对自己好的人,因为皇后对自己疏远了……
左弗这一走又是两月见不到人,每次早朝发现她还未归来,这心情就会受到影响。
他想过鹰司信子的话,他想了很久,或许现在能弥补他们关系唯一的办法就是成全。
成全她与孙训珽,给她自由,如此,哪怕她心里不再将自己当兄长,可起码她会永远当自己是君。
身为天子,他没有什么自由,也不能任性,他不想去算计这个曾经对自己好过的人,可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他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
她对自己失望,自己何尝不是又在自我厌恶着?她这一走又是这多日子,也不知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或者,在夜深人静时,是不是也会想起与自己相处过的那些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