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话的?!”
白氏勃然大怒,“三郎乃是我家顶梁柱,我岂会害他?!”
“这想害人还能摆在面上不成?”
左弗轻笑,“这不老话说的好吗?知人知面不知心……”
“镇国公此言诛心了。”
皇后很满意白氏的表现。见左弗攻击她,自然要出来帮忙说话,也不好让帮着自己的人太难堪嘛。
“娘娘。”
左弗拱手,“臣敢问一句,臣哪一句诛心了?”
“这安顺候早就过继到了孙夫人名下,自是如亲儿般,哪里会害他?这不是诛心之言吗?”
山芷娴笑着,眼角压不住的得意。
谁不知你与孙训珽情投意合?眼下得罪了婆婆,看你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娘!”
左弗的脸迅速阴沉了下来,“娘娘当真觉得孙夫人的话无不妥之处?”
“有何不妥?!”
“砰!”
左弗猛地一拍桌子,所有女眷眼皮都跳了下,被左弗这一桌子拍的,心都紧了三分。
“陛下尚未有旨意出来,白氏就说这个孩子乃是储君!敢问娘娘,此言当真无不妥!白氏,你真是胆大包天!一介妇人竟敢在立储之事上多嘴多舌,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这话一出口,白氏的脸立刻白了!
是了!
天子还未下诏书,这孩子是不是储君还不好说!她这番话说的,好似这皇子已成了储君般,这要传到圣人耳里,自己能得好?!
皇后也是怔愣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道:“自古立嫡立长,孙夫人虽言语不当,但也不算什么罪过,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娘娘这是妄猜圣意吗?!”
左弗脸一冷,“立储一事干系重大,乃属国政,皇后娘娘这是要违背祖训,干政吗?!”
山芷娴差点被气死!这下绷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道:“大胆!左弗,你果还是不吸取教训,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娘娘,臣只是以事论事罢了!娘娘是要臣去宫门外将红牌上的字拓下来给您过目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后之尊止于内宫嫔妃,宫婢。立储乃是国之大事,娘娘议论不得,白氏更议论不得!”
“你,你,你!”
山芷娴指着左弗,气得直哆嗦。
本以为左弗得知自己生了儿子必会害怕。可哪里曾想,这人就不知什么叫害怕。自己的儿子不是储君,那谁的儿子会是储君?!而且还拿祖训来教训自己,这当真是狗胆包天!
左弗冷眼瞧着山芷娴,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若不服,可请圣裁!”
一提到天子,山芷娴的气势立刻堕了一节,但身为国母怎可能被一个臣子喝退?
她冷着脸,死死抓着扶手道:“你少拿天子压本宫!这里都女眷,今日入宫也不过是闲聊,你要这般上纲上线,那本宫少不得要教教你规矩。”
左弗勾唇,起身躬身作揖,道:“是,臣愿听娘娘教诲。人是得守规矩,若是不懂规矩,有时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说心里话,看着您宫里的掌宫太监被打得皮开肉绽时,臣真是替娘娘难过。这明明不该他管的事,他非要管,还连累了娘娘的名声,引起士林非议,若不是陛下顶着压力,硬压下来,娘娘非得被这狗奴才害死不可!”
山芷娴的脸色顿时煞白!
金陵晚报的影响力之大便是她这个深宫妇人都晓得。之前折辱了左弗,若不是左弗出面安抚,自己非被那些读书人骂死不可。就这样,还有人说自己德不配位,应废云云。
而她此刻说这话……
岂不是在警告自己:若是再说三道四的,下次她就不会出面了,会任由你被废!
一个左弗自然没有这么大能量,但她知道,经过这回事后,有不少小官投靠左弗,而内阁几位大臣对左弗的态度一直还算好,尤其是吕大器,曾樱,那是颇为看重左弗的。
想起朝臣请旨要天子纳妃的事,山芷娴扶着扶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听自己娘说,以前也有人奏请天子,希望天子扩充后宫;而这回,就这阵子,这样的奏请越来越多,甚至已到了朝堂声音一致的地步,大有天子不纳新人便不罢休的架势。
本来她听了这等事只是生气,觉着这些大臣无比讨厌。可这会儿听了左弗的话,却忽然惊心。
忽然这个样子,难道,难道是针对自己的吗?
左弗望着山芷娴那张好看的脸,嘴角噙着冷笑。
当真以为这一盆洗脚水是那么好泼的?那些朝臣看她再不顺眼,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堂堂三品府尹喝你宫里太监的洗脚水,这哪里是在打她左弗的脸?这是打一干大臣的脸啊!
他们可以斗个你死我活,甚至利用你皇后,但你皇后用阉人来折辱臣子却是不行的。
文人跟阉人那是天生死对头,这点上,明朝的官是有传统的。但凡被死太监折辱的,哪怕政见不对也会抱头起来,一起针对死太监。
而且……
生下皇子就如此嚣张了,谁知你当了太后会怎么样?兔死狐悲,大家难免会有这样的感受。而且,这些文臣最是喜欢玩制衡,所以现下要求天子再纳新人不就很正常了吗?
周氏嘴角微微扬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说真的,这个皇后她素来都看不上眼。
这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出生,可才学却是传遍了苏州,被誉为苏州第一才女。可一个教谕之女,如何将才名传出去的?又不像他们这些勋贵大家出生,办个茶会,女眷中一传播,自然人人都知道了。
可像她家这等门第,想要传播才名也要挤得进那茶会啊。是,教谕一般都是进士出生,可光进士就够撑起门楣了吗?别开玩笑了。像苏州那等地方,成为进士只是光耀门楣的开始罢了。
所以若不是有意安排,这才名是如何传出来的?而且……
她觉得皇后容貌太艳丽,这种长相……
凡是女人看了都会心生厌恶,说好听是艳丽,说难听不就是狐媚子的脸嘛!
如今当了皇后,生了皇子,这使出来的手段也太没水平了。就这样,还想跟左弗斗?当真以为左弗是世人眼里的二愣子吗?这姑娘,她可知道,贼着呢!
场面变得安静无比,山芷娴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既害怕又觉没面子,本想羞辱左弗,没想到左弗这一将军,却是让她直接在众命妇跟前丢尽了皇后的威严。
指甲在扶手上划出痕迹,她咬着牙,每一个字就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样,狞笑着道:“好,很好,说得真好。狗奴才不懂事,是该好好调教了。”
“娘娘说的是。”
左弗面带微笑,“恶狗咬了人,人自然不会咬回去,只会怪主人。所以,娘娘太慈悲了也不行,还是得好好调教,以免恶狗再伤人。”
山芷娴差点被左弗气死!
一些命妇低着头,有些想笑。
这位能将一群言官都骂得跳脚,皇后想在嘴上占她便宜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看来,这后宫以后到底谁当家还说不好呢。毕竟,这天子不是已意动了么?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要下旨选秀了吧?
只是……
镇国公是不是也有点太嚣张了?完全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后留不说,还这般极尽讽刺,难道当真就一点都不担心天子迁怒吗?
而且……总觉她有些变了,这样看着,当真是权臣的模样。只是听说在朝堂上倒很低调,如锯嘴葫芦,很少主动发表看法,除非是她自己主动奏请的事。
一群人各怀心思,而被左弗损了的白氏则是恨到了极点。
那逆子讨厌,相中的人也一样讨厌!这要让他们俩好了,以后家里还有她什么事?!
“禀告皇后娘娘……”
正当山芷娴尴尬不已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宫婢的声音,“高公公来了,说是陛下请镇国公去乾清宫,说有国事相商。”
“何事需要在乾清宫相商?!”
皇后终是怒到了极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陛下就不怕人说闲话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左弗是女子不假,可人家也是朝廷的官啊!陛下在自己寝宫召见臣子谈国事也是常有的事,一般大臣都会被召见的,这哪怕是天子的借口,可却并无不妥之处。
只是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却是大大不妥了!说句难听的,即便是有想法,谁又敢说出来?左弗便是当了天子枕边人,你皇后敢放个屁?
“只要娘娘没闲话,那世人也不会有闲话。”
左弗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陛下召见,臣先告退。”
说罢也不等皇后回应,便是施施然离去。
“啪!”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气得直咬牙,“贼子大胆!”
“皇后娘娘慎言!”
刘茹娘冷着脸,“若是可以,臣妾也不想女儿抛头露面。这些年,她受的风言风语还少吗?若是可以,她也想早早嫁人,在闺阁中相夫教子,做做女红。只是为了这大明,她不得不抛头露面,三次打退清军,粉碎其南下意图,若这样的人都被娘娘称为贼子,那天下还有忠臣吗?!”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山芷娴指着刘茹娘大声呵斥道:“本宫是皇后,她如此无礼,这是以下犯上,不是贼子是什么?!”
“娘娘,你该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刘茹娘敛了衣衽,跪下道:“娘娘若觉臣妾有错,那便请娘娘责罚吧!”
“好,本宫成全你!来人,给本宫掌嘴!教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什么叫规矩!”
刘茹娘闭上眼,嘴角挂着冷笑,却也不辩解。
本就来者不善,躲着又有什么用?这巴掌打下来才好!
她养到这么大的女儿,打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你倒好,却想要她的命!大冬天的给人泼冷水,若不是琼州军医官被弗儿调教得好,焉知他们左家是不是要挂白条?!
谁动她女儿,她就跟谁拼命!她才不管那人是谁!是天子也给他拉下马来!
皇后放了狠话,可却无人敢上前,场面十分尴尬。
“你,你们!”
望着自己的宫人,山芷娴气得直哆嗦,“你们,你们也要反了不成?!”
“皇后娘娘。”
半晌未说话的周氏忽然道:“娘娘刚生产可不宜动怒。这镇国公嘛,就是那性子,您又何必跟她计较?她那人……啧啧,这全大明的人都知道,一张嘴跟刀刃子似的,毕竟跟臣妾一样,都是武家出生,都一根筋。您贵为皇后又何必跟她这个粗野的小妮子计较?这靖国公夫人,也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们家怎么都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就不知变通变通吗?这毕竟是皇后,一国之母,即便有道理也不能如此无礼,让人看笑话。”
“是,老姐姐说的是。”
刘茹娘拜了下去,“臣妾孟浪,还请娘娘恕罪。”
恕罪?还恕什么罪?
都下不来台了,都指挥不了人了,她恕罪不恕罪打紧吗?
其他命妇见皇后尴尬,也不想让她太难堪,便纷纷出来说了几句左弗的不是,这场面才稍稍好看点。
但谁都知道,皇后今日一出炫耀的戏是唱不成了。她想示威的那个人不但没被她吓到,反是硬生生将她身为皇后的权威给撕了下来,若陛下一旦纳妃,嫔妃也再有孕,以后在这宫里怕是会很艰难。
皇后得了无趣,又气得要死,再也无心继续聊着了。很快,她便是遣散了众人,回到了后面寝殿,砸了几个杯子后,望着一地的碎片怔愣了半晌后,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奶娘看着心疼,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道:“姑娘,您这又是何苦?您以前并不是好争之人,为何现在这般啊?这都是您好胜心作祟,才过得如此痛苦啊!”
“奶娘!”
山芷娴扑进奶娘怀里,哭着道:“奶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也好恨现在的自己,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只要一想到陛下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她,我便受不了!还有,她打了我父亲,我这个当女儿的却不能替他老人家讨回公道,阿正到现在还在扫着厕所,生生沦为笑柄,我这个姐姐贵为皇后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我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