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顺眼哆嗦了下。
您这话肉麻不肉麻啊?
那左姑娘也不好看呐!
怎么自家爷就看上她了呢?
自家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就被她迷住了?
这天天抱着人画像看的可不止圣人,还有他家侯爷呢!
这左姑娘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啊?
孙顺眼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察觉,这左姑娘的确有魔力。因为,任何人跟她接触了,都想亲近。
那等待人接物,那等平和,自己要她属下,怕是也要为她卖了命去!
百姓们疯狂地涌动,落了闸的坊门被敲开,各坊正跺着脚,呼天喊地的叫着。
可然并卵。
百姓们就像疯了一样,冲破重重防线,手里甚至还拿上了扁担,火钳子等“凶器”。
负责城内巡护的士兵都吓坏了。
这是激起民愤了啊!
他们不敢对这些百姓下死手,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们也不愿下死手。
他们这些当兵的最敬重的就是大小左两位大人。只有他们才将当兵的当人看!而且……
他们的老大跟左家交情不浅,这事琢磨了下,做做样子就行了。反正不是他们无能,而是百姓太凶狠了,挡不住啊!
一退一进,就跟打太极似的,很快士兵们的防线就“崩溃”了。百姓们像沙漠的行军蚁一样,疯狂涌入主干道,飞奔着朝着皇宫而去。
呼声,哭声连成一片,愤怒隐含在这些声音里,在这暗夜里竟是将狂风呼啸的声音都压过了。
无数的人涌上街头,一些读书人更是打起了横幅。那横幅布条显然是临时拼凑的,但上面的字迹却是用鲜血书写而成。
“上不负君王,下不愧百姓,左弗,冤!”
简单几字,字字铿锵有力!
这是时代的呼喊,这是正义的呐喊!
没有人的血生来就是冷的!生活让人变得麻木,可一个将心中道义贯彻到底的人也会彻底激扬起这些麻木之人!
左弗到任没多久,可做的每一件事他们这些百姓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窝棚区的百姓有了不透风的房子,有了干净的衣服,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了,他们有了尊严。
而这尊严!
是他们的父母官给他们的!
听闻他们的父母官曾说,此生不为百姓父母,此生甘愿为百姓子,甘作孺子牛!
她做到了!
她自为官以来,每到一处每一处的百姓就过上了好日了!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今日就因着为他们这些弱势群体讨个公道就要受到非人般的凌虐,这还有天理吗?!
他们虽弱小,但也愿出一份力!他们无勇气去杀人造反,但他们起码可以陪着他们的父母官一同受难!
那首军歌就是左大人写的吧?!
赳赳大明,共赴国难!
如今,该是我们来陪你赴难了!
这一次,请让我们为你撑起一片天!
“凌虐忠臣,妖后当诛!”
人群中,孙训安排的人四处煽动着情绪,喊着令皇后心惊胆战的口号。
她虽听不见,可随着百姓离着皇宫越来越近,那震天的喊声也从宫外传入了坤宁宫。
“妖,妖后……”
山芷娴瘫软在凳子上,“本,本宫,怎是,是妖后?”
言罢,竟是生生吓得晕了过去。
“不好啦!快来人啊!”
随值的御医立刻就来了,摸过脉后,松了口气。
八月查出两月身孕,如今已有五月了,胎儿已稳。也幸而皇后身子较为康健,不然后果真不敢想……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他也不敢乱开药,所以还是让煮了些银耳百合汤给皇后。
只是百合的用量也不敢多,有孕之人,吃的东西都要减量,更不要提百合了。只是眼下用药也不合适,所以还是用点百合,安下神吧。
“大姑娘,您听见了吗?”
于山激动地道:“是百姓们的呼声,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不顾宵禁,他们来为您撑腰了!您说的话是对的,百姓是我们最大的力量!”
左弗她扬起头,望向暗夜里的皇宫。
向往美好之心不能阻挡,民智一旦开启,这潮流便再也无法挡!
朱慈,你口口声声要做明君,要为百姓计,要为以往朱家的胡作非为赎罪!
可今日!
为了你朱家的法统,朱家的颜面将百姓的苦难轻轻揭过,你早已忘了初心!这天下共主之位,你不配!
所有的恨意在心中涌起!
朱慈,这个曾经跟她有着共同理想的人在今日彻底背叛了他们的理想!
那些在江东门卫所的日子里,虽然担惊受怕,可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若是还能重来,必将牢记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必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必不会再重蹈昔日王朝的覆辙!
因为一路流浪,他见到了太多的妻离子散,见到了什么叫作乱世人不如盛世狗!
卖儿鬻女只是小意思,他还见到了人吃人,易子相食!
那些曾经记录在史书上的东西他见到了!
那字字血泪的历史记录化作了真实展现在他的面前,带给他的触动极大!
左弗曾天真的以为,经历过这般事的朱慈会跟以往的君王不同。朱元璋对臣下虽刻薄,但对百姓却是真得好!
为什么?!
因为朱元璋是历朝历代出生最卑微的皇帝!在他还是朱重八的时候,在短短一月内,他的父亲,大哥,侄子,母亲全部饿死!
没有寿衣,没有棺材,甚至连一处埋葬父亲亲人的地儿都没有!目睹过百姓惨状的朱元璋当了天子后,十分担心百姓被贪官污吏欺辱,所以才有了大诰,才有了各种法典,才重新启用了各种惨无人道的惩罚手段。
听起来很可怕,可朱元璋的心意亦显露在这些刑罚里!而经历过家破人亡,目睹过百姓惨状的朱慈在今日维护的却只是天家的法统,天家的脸面,这怎能不让失望?
暗示她不许嫁人,她忍了!
安插人在琼州监视她,她忍了!
利用左伯分化左家,她忍了!
杀了周氏,还妄图继续利用左伯,她还是忍了!
可今日,她不想忍了!
他若无猜忌之心,父亲又怎会挨那一刀?!
她总想着稳定压倒一切,不能让百姓再受苦!
可就今天这事看来,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忍就能算的!自己的隐忍并没唤起他的内疚,他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理所当然的将君君臣臣那一套往自己身上套!
古人尚能说出,君若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贼寇这样的话来!
难道她左弗一个深受社会主义教育的现代人会不如古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古人不能忍的事,她这个现代人更不能忍!
再者,她也看清楚了,这个世道不被推翻重来,百姓永远都在受苦!
杂交水稻,改良过的红薯,土豆已经全国推广这么多年,百姓日子好过了吗?只是勉强不饿死,叫好过吗?!
还有自己身边的那些人……
每一个跟自己走得近的男子都在被他打压!
徐汉与自己交好,便塞了个恶婆娘给他!那般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哪里需要什么高门显户的妻子?
他自小受嫡母欺压,被父亲漠视,他需要的是一个贤惠温良的女子,能体谅他的女子!
张景的妹妹刁蛮任性,徐汉性子冷清,便觉受冷落,整日在家作,这回又小产了。
而孙训就更不用说了!
给了一个安顺候的爵位,这不是羞辱人吗?!还将孙训囚禁在家中好久,说是让其自省浪荡行为,可这就是变相的软禁!
京城里的纨绔子多了去了,为何不见他们自省?!
每一个与自己走得近的男子都要倒霉,就连他自己派来的张景这回领的差事也颇耐人寻味。
堂堂英国公,以往那是跟魏国公,成国公几家齐名的。北京未沦陷时,那是领京城兵马,负责整个京畿安危的人!
现在,居然让他给魏国公去打下手,而且还只负责京城夜间巡防,这比城管也强不了多少,顶多算是个夜巡长。
堂堂英国公,就干这事,还有比这更羞辱人的嘛?!也就张景那二愣子心思单纯,觉得多领一份工资,还能有活干,觉得还不错。
要换其他人,估计心里早生膈应了!
所以……
谁跟她走得近,谁就要被打压吗?!
这算什么?!
将自己视作物件,试做他朱某人单一的工具吗?!
可惜!
她左弗并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如果要汲取到泼天大的权利才能改变这世道,那么她就会去争取!
寒风猎猎,吹得人骨头缝隙里都凉凉的,可她的心却很热乎。她听着百姓的呼喊,感受着百姓围过来的温暖气息,她笑了。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百姓们疯狂地涌到宫门前,见到左弗一头黑发上结着细小的冰珠,见她衣服也是硬邦邦的,便知传言不假。
他们望着左弗,沉默片刻后,忽然失声痛哭!
“大人岳将军一般的人物,为何要遭这罪啊?!”
“陛下,陛下,难道您也受奸人挑唆,蒙蔽了双眼,分不清忠臣良将了吗?!”
百姓们哭着,呼喊着,走到左弗身边,一个个妇人走上前,挨着左弗跪下。她们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替左弗驱赶走寒冷。
她们力量微薄,她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左弗的四周一个个百姓跪下,紧紧挨着她。一圈一圈,就像南极的企鹅一样,围着她,将温暖传达。
寒风呼啸着而过,可左弗再也感觉不到了寒冷。
她望着百姓们质朴的脸,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
她为百姓的质朴感动,也为自己多年的付出终于换来的结果而欣慰。
这天下人的眼睛……
终究是雪亮的!
苍生不负我,我亦不负苍生!
她慢慢闭上眼,心潮澎湃,这一刻,她脑海里响起的竟是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比起外敌侵略,更可怕的是内部人心的丧乱!
外敌来了有血肉筑起的长城,而内部人心的丧乱,则需要精神上的长城来防范!人民的智慧需开启,她必须还要做得更多!
孙训带着姜汤汤婆子,望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宫门,他无奈一笑。
“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孙顺眼瞪大眼,忍不住道:“额滴乖乖!这么多人?这离着皇宫还老远,爷,咱们这过不去了啊!”
“民心可用啊!”
孙训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捂在自己怀里的汤婆子,略一思忖,道:“你去将姜汤取来,将这些交给百姓,让他们传过去。”
“爷,这能行吗?”
孙训笑了,“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也能猜到个大概。你看这些百姓都围成圈跪着,明显是在护着左姑娘。这么多人替她挡着寒风,给予她温暖,可见民望之高。这汤婆子姜汤,必能安然到她手里的。”
“那爷……”
孙顺眼道:“咱们不过去了吗?那样左姑娘怎么知道是您送的啊?要不知是你送的,还怎么感动啊?”
“啪!”
孙顺眼脑门上挨了下,道:“你这是小瞧你家未来夫人!你以为她是你吗?她能猜不到?再说这还用猜?这汤婆子的套子上绣着咱们安顺候府的字呢!”
孙顺眼傻眼。
看了看汤婆子上的布料,果然上面绣着安顺候府四字。
可问题是……
什么时候府里一个汤婆子的套袋也要绣上字了?他望着那针线,显是赶得很急,而且与其说是绣字,不如说是用线直接勾勒出来的……
这……
侯爷太狡猾了吧!
分明是早猜到自己过不去,所以早早做了准备,绣上了字,生怕左姑娘猜不出呢!
嘁!
说得那样自信,其实心里也完全没底啊!
见顺眼那表情,孙训有点恼怒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想冻死夫人?让我做鳏夫?!滚,快去!要是夫人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唯你是问!”
孙顺眼连连应着,然后快速爬下车。
被看穿心事的男人惹不起,惹不起啊!再说,这明明是陛下干的好事,怎么能算他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