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屡屡吁请各方即日罢兵,以纾民困。然阎锡山、冯玉祥等伪中华民国军丝毫不以国民为意,为一己之权益掀起战祸,荼毒数省。战端一起,七月于兹,庐里丘墟,人民涂炭,伤心惨目,讵忍详言;战局倘再延长,势必致民命灭绝,国运沦亡,补救无方,追悔何及;此良所栗栗危惧者也。良委身国家,素以爱护民众、维持统一为怀,不忍见各地同胞再罹惨劫,故良率东北边防军入关,消灭黩武之军阀,还和平于北地。若阎冯等人稍有天良,当令其部属立即解兵归田,本人下野出国,部属接受改编,如此则北地稍安,中国幸甚!”
啪的一声,阎锡山任命的北平警备司令楚溪春脸色十分难看的关掉了收音机。自六月份接替张荫梧担任北平警备司令,楚溪春一直紧张的关注着北边邻居的动向。楚溪春是河北保定人,从小父母双亡与祖母相依为命,因家庭困苦,楚溪春便去报考公费供应食宿的陆军小学,经过完整的陆军小学、中学一直到保定军官陆军学校的军事教育之后,他相继在直军、晋军等多支部队效力,直到1927年经张荫梧之邀正式加入晋军,在张荫梧的小山头下逐渐成为晋军大将。
看来这北平城是呆不住了,楚溪春喃喃自语道。昨日接到太原转过来的傅作义发的电报,告知奉军将要入关,到今日就收到了张学良所发的入关通电,楚溪春就知道这几个月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东北军入关,就意味着此次大战的全面失败,晋军必须要退回山西了。正忧虑间,副官报告有电话找。
“老同学,还记得俺老董不?”一阵爽朗的声音传来。
“老董?董英斌?你怎么会想起来跟我打电话。”楚溪春大吃一惊,董英斌大两岁,但是是保定五期的同学,而且跟他一样,董英斌也是从陆军小学、陆军中学一直到保定军校,共同的经历让两人在保定期间关系非常好。不过毕业后,两人服役不同的部队,从此沧海桑田天各一方,楚溪春知道现在董英斌在奉军中担任第十六旅旅长,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莫非?
“哈哈,俺现在是在廊坊车站给你打电话,怎么样,俺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请俺吃顿饭?”
“廊坊?怎么这么快?你们早上才发的通电,你怎么现在就到廊坊了?”随即意识到语气有点儿冲,楚溪春又说道:“算了,你到都到了,现在还说什么,我马上安排北平驻军撤退,你们进到何地,我们就退出何地。”楚溪春昨日已经接到太原的命令,一俟奉军入关,就要率领在平津的晋军撤退回山西,只是没有想到奉军来的这样快。
“好啊,还记得前门附近那家直隶人开的菜馆吗?当年俺们可是那里的常客,这一晃啊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不如晚上俺们在那儿喝两盅?”
楚溪春记起当年读书的岁月,和董英斌放假一起去北平闲逛,一口答应下来,随即招来属下军官,告以按照太原阎司令长官命令,部队撤出北平回防山西,命令所属第25师及宪兵当月军饷提前发放,打点行装部署撤退事宜。
晚上到了饭馆,董英斌已经到了,久别重逢两人都很高兴,寒暄片刻打发走了警卫和上完菜的小二,楚溪春给董英斌倒上一杯酒发牢骚:“宪章兄,你们进关就进关吧,需要这么猴急吗?”
董英斌苦笑一身,“晴波兄,俺们是军人,上头说什么俺们就做什么还能有二话说?俺们东北军现在军饷充足、装备精良,俺们军官那是高兴地做梦都要笑出来,不过啊就一点,管的啊,实在是太细。就说这次进关吧,军里给我列了时间表,几点要到达那一站,到了之后跟军里电报汇报,没到要被军里批评,那都是清清楚楚含糊不得的。”
楚溪春听得甚是惊奇,这不就是传说中德国陆军的做派吗?这个说起来很简单,但是要做到那是非常难的,就说这个时间表,那不是上级脑袋一拍就能制定的,你得事前将进军线路的各方面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制定的计划才能符合实际,让下级能够做到才行。不然你定个高大上的计划,部下因为实际情况玩不成,你是批评惩罚还是原谅通融?批评惩罚部下会不服气觉得上头瞎指挥出了事情下级背锅,原谅通融部下会觉得你这个计划定的毫无意义,完不完成都无所谓。像这次的进军计划,总参谋部事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进军的主要交通线北奉铁路运力大小、运行速度、调度能力都做了详细的调研。年初,总参谋部还专门会同交通部还专门在奉海铁路组织了战略机动演习,考察部队的铁路运输能力。如此这般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才能编制出时间表。但就董英斌看来还是不够精确,因为还是有很多细节总参没有考察到,例如北奉铁路开滦段路基不稳火车速度只能开到45公里,例如唐山站供水不足,董英斌遇到的这些问题全靠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过这也就是和平接收,如果是战场可就做不到了。
“可以啊!宪章兄,你们奉军都开始练这个了!”晋军中也是有洋人军事顾问的,而且在保定军校时也是学过这些内容的,只不过国内的战事并不需要如此的精确,就像中原大战,从三月份就开始打舆论战,四月份就开始前哨战,一直到五月份大战才真正打响。“看来这两年你们躲在关外也没有闲着嘛!”
“哈哈,晴波兄,现在时机不对,等这场仗完了,你来我的十六旅看看,绝对让你大吃一惊!”董英斌自豪的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来,喝酒,当年啊,我们几个人里面,我最喜欢跟你喝酒,最不喜欢跟张桐轩喝酒,整天就是讲颜李讲四存,说我们吃饭喝酒是堕落下流,他娘的说又说不过他,打又打不过他,老子看见他就烦,所以后来我非要跳到孙岳的国民军去不跟他呆一块儿,只是苦了你老兄这好几年一直在张桐轩手底下,哈哈哈,日子可是过的难受啊!”
“你啊!要是在我们晋军里你迟早被你这张嘴给害死!”楚溪春笑骂。
“哈哈哈!逗你呢,知道你现在跟着张桐轩混。”两人遂不再说时局之事,只是喝酒叙旧,直喝到半夜就双双睡在了饭馆里。
第二天日上三竿,楚溪春才醒来,董英斌确是已经离开,叫来卫兵一问才知道早晨很早董旅长就走了,说是去安排奉军进城事宜。楚溪春暗骂一声,他娘的急成这样,这奉军这是把人当牲口使啊!
也是无法,奉军加速进城,晋军也得快点儿了,搞不好两军撞上发生冲突走个火什么的,死了人算谁的。楚溪春也是打起精神,督促所属部队加速撤离沿京绥铁路向西撤退,总算到了晚上,最后一个营的晋军从北平城撤出,楚溪春最后看了一眼北平,不舍地上了火车。
京绥铁路就是以前的京张铁路延伸到绥远,是北平连接西北到山西北部的交通干道,其京张铁路由詹天佑主持修建,是中国首条不使用外国资金和人员,完全由中国人自行设计建造的铁路。但是也必须看到京绥沿线地形复杂,崇山峻岭,再加上铁路建造时资金预算有限,建成后缺乏保养,机车年久失修,所以铁路运量有限,速度也低。到八月二十六日,楚溪春才走到宣化。
闷热的车厢内,楚溪春脱下军服,看书又看不进去,火车晃荡间想着心事慢慢睡着,梦中梦见自己站在高大的城墙上看着外面数万敌军逼城,他拔出佩剑大吼一身开炮,军士点燃引线,红衣大炮发出震天怒吼,远处的敌军毫不示弱也是连连发炮,一时城上城下展开激烈的炮战。
不对,这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好像有人在推自己,楚溪春醒过来,就见参谋长在焦急的推着自己,大声吼道:“司令,奉军在前面截击我们,司令,奉军向我们开枪开炮!”轰的一声巨响,火车左右摇晃了一下,楚溪春彻底清醒过来,来不及多问,立即命令道:“立即停车,部队下车立即展开,他娘的,刘凤吉这个王八蛋,前卫是怎么当得。”
有了楚溪春的指挥,军列上的部队在各级军官指示下立即下车,展开战斗队形,抢占周围高地,炮弹仍然有一发没一发的落下,楚溪春紧皱着眉头拿出望远镜看向前方却什么都看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在这个地方怎么会遭到袭击,看刚才的落下的炮弹威力,这是75毫米野炮打出来的啊!
正疑惑间,前面冲过来一名骑兵,大喊着紧急军情紧急军情,随行的参谋问过之后立即带到楚溪春面前,一身军服满是泥污,脸上也是硝烟熏过的样子,大喘着气。楚溪春说道:“不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骑兵结果参谋递过来的水壶喝两口水之后说道:“司令,我是前卫团刘凤吉团长的卫兵,团长命令我过来报告,前卫团遭到奉军骑兵的截击,看旗号是奉军骑兵第六旅白凤翔的部队,还看到第三旅张树森的部分部队,团长怀疑奉军整个骑兵军从口外偷袭。现在奉军截断了平绥线。”
楚溪春一听,顿时愣了,这他娘的奉军想干什么,老子都撤退回山西了,你拦着不让过是啥意思,楚溪春想了想,叫过一名连长,“少勤,听说你跟白凤翔有些交情?”
连长缩缩脖子,说道:“司令,俺当年是跟白老大在围场拉过杆子,不过后来他被张老将收编了,俺不想再做胡子,所以就回了家,后来就跟着司令你了,跟白老大再也没联系过了,算算也有四五年了。”
楚溪春平抑下怒气,命令道:“你代表我到对面去找白凤翔,告诉他,我已经跟奉军董英斌旅长商定,我晋军撤退回山西,将平津地区交给奉军接收,问他为何要阻拦我们的去路?”交代完这个连长,楚溪春爬上路旁的小山向前方看去,前方枪炮声渐息。此次中原大战晋军看来是大败了,过去十年抢到的河北、平津和绥远看来是要丢个干净了。奉军的骑兵军从口外越过草原直接进攻绥远一线,他们想干什么?一时间,楚溪春思虑万千。看到前面形式已经稳定下来,楚溪春命令部队生火做饭休息,同时命令通讯连立即联系太原报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