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奉天已经是春暖花开,朱开山紧了紧棉袄出了奉天北站,后面紧跟着儿媳秀儿,自从半年前传武发了个电报说被调到奉天当团长之后一直没有消息,既没有回家也没有信,朱开山不放心,再加上煤矿生意大火,有传杰盯着也放心,就想着来奉天看看传武,文他娘就嘱咐秀儿一起,路上也好照应着。
这四个月,总后勤部应张学良的命令,大大提高了对各师旅部队的煤炭供应,确保基层部队的供暖,再加上这两个月以来,大批大批的关内难民被引入东北各地,也需要大量的煤炭,抚顺、阜新、西安、北票、鹤岗等各个大矿都加紧生产,重新招募了大量的矿工,仍然是供不应求,所以黑龙江地区各郡将采购单投向当地的小煤矿,这下朱开山的山河煤矿是发了大财,煤还没有挖出来,政府的定金已经打到了账上,来拉煤的推车一直排到了矿前村里,为了开矿,朱开山将菜馆押了出去,这下不过两月就赎了回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了个大年,还请长工们还有矿工们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
“爹,这儿咋这么多人呢?”秀儿在后面怯生生的问道。
“是啊,上回来还没这么多人呢,那边围那么多人在干啥啊?”朱开山拉住一个车夫问站前广场上围一大堆人在干啥,车夫说是东北拖拉机厂在卖拖拉机。拖拉机是啥?拖拉机就是铁牛,不吃草吃洋油的铁牛,干活可带劲了。朱开山来了兴趣,叫上秀儿一起过去看看。
就见一大堆人中间搭了个大台子,上面有两辆车,一辆较小只有个敞篷子,较大的一辆有个小房子就像哈尔滨街上跑的洋车。台子上还有两个大银球,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个年轻人拿着个大喇叭说道:“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我是东北拖拉机厂的销售员,东北拖拉机厂,消息灵通的肯定知道这是大帅投资开办的,是造铁牛的,什么是铁牛,就是这两台铁家伙了,这两台铁家伙可不得了啊,这台小的大帅亲自取名就叫铁牛,是十二马力的,十二马力是多大,就是十二匹好马加一起的劲,大家伙想想得有多大,这家伙能拉千斤啊,大家伙肯定觉得我在吹牛是不是,我们当场验证,看到这十个大银球了吗?山西人管这个叫没奈何,重达百斤,来,上来几个棒小伙儿来试试看有多种。”就见十几个后生兴冲冲的上台,争抢大银球,抱着不撒手,纷纷喊道肯定有一百斤。销售员继续说道:“来,都装上铁牛后面的货斗。”然后另一名后生穿着制服拉起摇杠走到铁牛前面一阵摇动,铁牛吭哧吭哧的发动起来,冒出一大股黑烟,后生跳上铁牛一扳一拉,铁牛就突突突的慢慢开走了,人群跟着铁牛绕着广场走了一圈回到台上。销售继续喊道:“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大家都看到了,这是东北拖拉机厂出品的拖拉机,质量牢靠,性能先进,最重要的是这台铁牛多少钱呢?高速大家啊,只要一百二十个大洋,一百二十个大洋啊,一匹马还要四十个大洋,这十二匹马的铁牛只要一百二十个大洋啊,想要买的到那边登记啊。下面我们来说说这台更高级的,它叫什么呢?同样是大帅亲自命名,叫它铁马,这台啊是四十五马力的,就是说跟四十五匹马拉的一样多,能拉三千斤,来,让我们来试试,刚才那些个后生搬上没奈何都上来。”
刚才那十几个小伙子搬起铁牛上的大银球放到铁马的货斗上,在销售员的命令下也都站了上去,朱开山一数,这得有十八个人了,把个货斗站的密密实实的。刚才的驾驶员有钻进铁马的驾驶室,这回的驾驶室就比较高了。一阵轰鸣,铁马就突突突的开下了台子,后面站的后生一阵踉跄,有一个甚至掉了下来,他很快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一阵骂,把大家逗得大笑。而铁马上的其余十几个后生在兴奋的直叫,这回的车速稍微快一点儿,围观的群众需要小跑才能跟的上。
回到大台子,众小伙还是意犹未尽,销售员也不理他们在那儿到处摸,拿起喇叭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伙一定急着知道这辆铁马多少钱,我就不饶了,高速大家伙儿,只要三百大洋,三百大洋就把铁马开回家,还有啊,铁牛和铁马都可以卸下货斗,装上钢犁,犁田比牛快多了。我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来看看吧。”
围观的一阵轰然,都抢着往前拥,有的去看铁牛,虽说差点儿,但是好歹便宜啊,买回家去拉货犁田,比牲口强多了。有的再看铁马,这么厉害的车我们东北也能造了。还有的干脆蹲在铁马上摸没奈何,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朱开山也围上去到处看看,良久才拉过销售员问道:“后生,这铁牛和铁马真是我们东北张大帅自己造的?有你说得这么厉害?可我怎么看我们那儿的第九旅炮兵还用马拉大炮呢?拉的可吃劲了,不说用铁马拉,就是用铁牛那也应该很轻松啊?”
销售员上下打量了朱开山一番,“大爷,有见识啊,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上月,我们这铁马铁牛刚造出来,总装备部,啊,就是总管我们东北军武器的就跟拖拉机厂订了一万辆铁牛,五千辆铁马,主要就是用来拉大炮的。”
“订了这么多,你们拖拉机厂咋还愁着卖呢?你这后生不是在骗我吧?”
“哎呀,大爷,看你说的,我们厂就在北陵旁边,离这儿十来里地儿,你往那儿一打听就知道了,那是两万亩的一个雄厂,一年得造好几十万台拖拉机呢。”销售员委屈的说道。
“哦,是这样的啊,后生,大爷我啊在哈尔滨有个煤矿,以前啊都是用手推车拉煤,我寻思着买几台铁马回去拉煤去。”
“那太好了,哈尔滨啊,我们可以送货上门,你到老龙头火车站去提。”
“可是,这个拖拉机是不是还要培训才能开啊?得要培训多久啊?”
“来,大爷,你跟我来。”销售员拉着朱开山就上了铁马,赶走了围观的人,一屁股也坐进了驾驶室,然后手把手的教朱开山怎么开,朱开山本来就聪明,一会儿就回了,销售员控制着不让朱开山挂高档,就把铁马给开起来了。朱开山绕着开了一圈,表示确是不错,于是销售员将朱开山引进围起来的小屋子里,里面坐着销售经理,将合同拿给朱开山看,朱开山也痛快,当场签下购买十台铁牛、三台铁马的合同,并交了首付款,约定一个月后在哈尔滨火车站提货。
从广场下来,朱开山兴致很高,一定要坐一把电车,到了老乡徐老实开的饭馆,这徐老实啊别看叫老实,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狠角色,从山东逃难到东北就杀了人落草为匪,后来被吴俊升招安做了骑兵连长,后来打郭松龄的时候落了残疾就领了一大笔钱在奉天开了个饭馆,生意也还凑合。因为在山东的时候受过朱开山的恩惠,所以两家关系一直要好。看到朱开山领着秀儿过来,徐老实非常高兴,恁是杀了只鸡吩咐厨子整了大桌子菜,要跟老叔好好唠唠。朱开山问道:“老实啊,腿怎么样了?”
“叔,没事儿,虽说一瘸一拐的,但是好歹命还在,命根子也还在,哈哈哈,叔,听说传杰在哈尔滨办了个煤矿,这回是赚着了吧?传杰还是有眼光的!”
“这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啊,大帅关心穷当兵的,还有那些难民,要不然黑龙江哪儿有那么多用煤的,我们还得把煤运到奉天来卖。”
“是啊,大帅打小就仁厚些。叔这回是来找传武的吧?”
“是啊,都半年多了你传武弟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跟你婶子都挺担心的,所以过来看看。你说这传武也是,训练忙归忙,写封信也好啊。”朱开山喝口酒,闷闷的说道。
“叔,你是不知道啊,从年初开始,东北军全军就在搞大练兵、大比武,训练要求高到离谱,考核严的很,这传武啊我知道好强,底子薄,肯定是忙着训练心无旁骛呢!”
“嗨,那我们去找他不影响吧?”
“没事儿,尽管去吧,哦,对了,传武原来团缩编,现在在二十七师二十旅当营长,不是团长了。他们团应该在东大营。”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朱开山又将拖拉机的事儿跟老实说了,老实也惊叹,这拖拉机这么便宜,没想到几个月功夫,拖拉机就给造出来了。
领着秀儿,朱开山坐了会儿电车然后走路到东大营,沿路都可以见到训练的东北军,跟卫兵说是来探亲的,卫兵将他们俩领到接待室然后打电话通知朱传武副团长,原来传武这几个月努力训练,顶了原来只知吃喝嫖赌的副团长的缺。传武跑着进到招待室,“爹,你怎么来了?”
“臭小子,还记得有个爹啊,半年多都没音信。”朱开山端详着儿子,壮了,壮实了不少,也黑了,脸上还有冻疮留下的疤,不禁说道:“吃苦了吧?”
“爹!”拉着朱开山的手往军官宿舍走去。朱传武是副团长,有个单人间住,进了屋,秀儿就忙着收拾,把脏衣服收拢到一处,看到又要去收拾桌子,传武说道:“不用,放那儿吧,坐着喝点儿水,路挺远的。小七,倒点儿水来。”门外勤务兵答应。
“爹,家里都还好吧,我这阵子啊真是忙的昏天黑地,白天忙着训练底下的士兵,晚上又训练自己,周末还要去军官俱乐部或者搞活动,这脑袋瓜啊就没一刻闲下来的时候。”
“你他娘的,就忙到写封信发个电报的功夫都没有?”朱开山怒道。
“哎呀,爹,你是不知道,就这几个月,有三个旅长受了处分,连唐大帅都挨了通报批评,有十几个团长被降职或者撤职,这大比武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大帅每天都打熬自己训练呢。我跟你说啊,爹,就这半年多,我是一次市区都没去过,除了出去拉练,这军营门我都没出去过。”朱传武说道。
“哎,算了,爹和娘都挺好的,传杰啊开了个煤矿,现在生意也挺好的。你大哥还是开着菜馆,生意也比以前好做多了,当兵的也没谁敢打白条了。”朱开山心软道。
“那,那鲜儿呢?她怎么样?”传武心虚的看了看秀儿,
“她也挺好的。”朱开山看看秀儿,没好气的说道。
“爹,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这事儿,这事儿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了,爹,我想娶鲜儿。”传武跪在朱开山面前说道。
啪的一声,朱开山扇了传武一巴掌,怒道:“混账东西,秀儿这么好一个姑娘哪儿对不起你?”
“爹,为这事儿我们闹腾了十多年了,今天只能这么办,秀儿我以后对她好,鲜儿我也要娶!”传武嘴边流着血,还是说道。
“你!你这个逆子。”朱开山气得又想打,秀儿连忙拉住他。这时,一个少将军衔的中年人走进来,看到情况,连忙扶住朱开山让他坐下,说道:“叔,叔,消消火,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的,我是传武的旅长鲍英麟,传武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跟我说说,我来批评他,这是弟妹吧,你也坐。”
朱开山见是儿子的长官,而且平易近人的,就把情况这么一说。鲍英麟叹道:“叔,这事儿我知道了。这老话讲的家和万事兴,传武喜欢鲜儿娶了就是了,只要不要对不起弟妹就好嘛。好歹现在传武也是团长了,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在娶个老婆也没什么。不过传武啊,我也要批评批评你,弟妹对你是没话说的,你怎么能这么对人家呢!大帅常讲责任责任,你作为丈夫的责任哪儿去了?以后好好对弟妹!”
“是!旅长,自从我听了大帅的教导,懂得了作为一个男人就要承担家庭的责任,就要保护妻小,作为一个军人就要保卫国家,为国家而战。我就知道以前做错了,既然已经娶了秀儿,就应该对她负责。”传武说道。秀儿也委屈的大哭。
“叔啊,这个三个人为这事儿耽误了十几年了,难道还要再耽误下去吗?”
“嗨,秀儿,你怎么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坚决不让这小子再娶。”朱开山问道
“爹,我同意。”看到期待着看着自己的传文,秀儿委屈的说道。
“哈哈哈,的亏我过来看看,还当了回月老啊,哈哈,传武,我放你两个礼拜假,回去把鲜儿娶了,赶紧造个娃。”鲍英麟开心的说道。
“这个旅长,大练兵大比武正在紧张较劲的时候,我们旅已经落后十九旅不少了,我现在请假不合适吧?”
“天大地大也没有结婚生娃大,回去,这是命令。”说完拍拍传武的肩膀,跟朱开山还有秀儿道别,大步出去了。
第二天,朱开山就带着传武和秀儿开开心心的回了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