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位于湖南北部,湘江下游和湘浏盆地西缘,一向是湖南的省会,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如此重要的城市此次却是未经一战湘军唐生智就拱手让给了桂军,此时大队大队的穿着蓝灰色土布军服的桂军将士踩着泥泞的道路向北行去,六匹马甚至八匹马拉着的大炮一门接着一门一眼望不到头。桂军将士虽然大都身材不高,但是结实灵活,黝黑的肌肉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桂军连战连捷,除了出省时碰到粤军没有讨到便宜,之后碰到湘军九战九捷,第七军和第四军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猛打猛冲,唐生智部湘军几乎被打散,余部逃到了湘西。桂军全军将士士气高昂,恨不得一口气打到武汉去。行军路上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城墙天心阁上三位长官,八桂子弟就是在他们的率领下纵横南北所向无敌。
天心阁位于长沙城墙东南角上,是长沙城的制高点,近代长沙屡经战火,守城方常常将大炮架在天心阁上,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就是在围城时被天心阁上炮火击中身亡的。此时,三名穿着跟士兵一样军服的军官临栏看着远处的行军队列,他们正是桂军的领袖李宗仁、白崇禧和叶琪,再加上留守广西的黄旭初,就是桂军的四大领袖了。
“翠微兄,这次多亏了你啊!若非张学良看你的面子,我们那能搞到这么多火炮!这次打唐生智这些火炮可是起了大作用啊!”白崇禧笑嘻嘻的对叶琪说道。
“哈哈,健生兄可是想错了,这些火炮在我们是宝贝,对张学良的奉军可都是换装下来不要的,人家是全面换装一百毫米榴弹炮了,卖给我们也是废物利用。据我所知不仅仅是我们,冯玉祥的西北军也从东北买了不少,常凯申也从东北买了十万支步枪和数千万发子弹。”叶琪冷冷的说道。看我的面子,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你白健生是想说我里通东北咯?
李宗仁和白崇禧面面相觑,奉军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翠微兄,出发前你一力反对我桂军北伐常凯申,认为我们应当闭关自守发展工商。现在我们已经攻占长沙掩有湖南,你看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此次全国反蒋势力大串联,李宗仁白崇禧认为要打破桂军目前偏居一隅的困境只有向外打,而黄旭初和叶琪则认为应当闭关自守发展工商,尤其是叶琪从东北回来后越来越觉得张学良为广西指明的发展糖业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是面对一心想要争雄中原的李白二人,最终桂军还是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放弃广西根据地,挥师入湘,乘北方战事激烈之际进攻武汉,与阎、冯会师中原。此时战事顺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宗仁总觉得凶险,所以不由又问到前途。
“哎!德邻兄,健生兄,此时我桂军虽然作战顺利,连战连捷,但是从战略上仍然危机四伏,若再无突破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啊!”叶琪蹲下身拿起短剑在地上画着,“两位兄长请看,此时我桂军主力在南到衡阳北到岳阳的湘江两岸上的一字长蛇阵。向北有何应钦指挥的钱大均等部以逸待劳,阻止我们北上,南面陈济棠指挥的蒋光鼐所部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试图截断我们的退路目前逼近郴州;东面鲁涤平在湘赣边境严防死守;西面湘军余孽对我们虎视眈眈。如果我们还向北,即使百战百胜不过像太平军一样,属于流寇,难道我们还指望立足江南吗?更何况据情报,冯玉祥集中主力与陇海线,在平汉线上只是虚应故事而已。我们这个方向上的胜败对主战场并无多大影响。”
“那么以翠微兄之见应当如何?”
“如今我桂军四面之地,东西北三面皆守户之犬而已不足为惧,唯有南面的粤军攻击凶猛亡我之心不死。为今之计,我以为应当集中主力先击破粤军主力,帮助张发奎入主广东,我们两广联合,再加上贵州湖南,深固根本坐看北方战局,蒋败则立即北伐湖北然后顺江而下直下南京一举定鼎天下,若蒋胜则我们逐步放弃湖南缩回两广以战促和等待时机以图再举。”李宗仁和白崇禧不由点点头,相比以前不顾一起向北打,叶琪的方略稳妥的多,进可攻退可守。
白崇禧看到李宗仁点头称许,沉思片刻说道:“张发奎所部还在醴陵休整,可以让他立即向南进军郴州抵御粤军蒋光鼐部,且战且退将其引到衡阳城下,然后我们集中第七军和十八军急行军赶赴衡阳会同张发奎围歼粤军。”
“就这么办!翠微兄,你率第二路军待晚上转向秘密向南,健生兄,请你就任前敌总指挥统一协调第二路军和张发奎的第一路军。”李宗仁命令道。
“德邻兄,那你?”
“我率第十五军第三十五军还有投降的湘军、黔军留守长沙和岳阳。”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德邻兄,你…”
李宗仁摆摆手制止了白崇禧和叶琪的劝说,“阎仲儒旅、谢彬师和周斓师新附我军,军心不稳,上下相疑,只有我在才能稳住他们,你们难道忘了去年的教训了吗?”去年常凯申趁着李宗仁在南京、白崇禧在河北,在湖北的桂军广西籍和他省籍将领和部队之间的矛盾一举瓦解了桂军,不仅外省籍将领都叛变,连广西籍的桂系猛将李明瑞也因不忿外省籍将领居于高位而叛变。到现在桂系还没有缓过神来,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德邻兄!”白崇禧和叶琪担忧的看着李宗仁,“德邻兄,那把总部炮兵团留给你。”不容李宗仁推辞,白崇禧又劝道:“湖南现在阴雨连绵,我们的马又不行,昨天炮兵团报告说驮马病死累死了一半了,根本就不可能拖着这么多炮机动。”中国马不管是口外蒙古马还是云南的滇马都比较矮小,不论是驮力还是拉力都不足,普遍只有外国常用马的六七成,而大炮进口自国外,都是按照洋马的驮载力来设计的。所以中国进口洋炮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火炮的机动,此次桂军从广西出发时配备了大量的骡马,但是一路上小马拉大车到了长沙已经死了一半,碰到下雨就更麻烦了。
“德邻兄,若有不对一定要尽快南撤,桂军不能没有你!”叶琪红着眼睛叮嘱道。李宗仁、白崇禧、叶琪还有黄绍竑是桂系四巨头,其中又以李宗仁和白崇禧为掌舵人,白崇禧才思敏捷、轻狂自大,而李宗仁温和内敛、质朴守拙。二人性格大有不同,政见亦难免分歧,但二人数年间一直是风雨同舟、互相体谅,相互扶持。时人以“李白”代指二人,并有一谜语“是今人又是古人,是文人又是武人,是一人又是二人”寓指二人感情之深。历史上桂系以西南一省之地屡屡对抗常凯申,屡败屡战,一直到49年国民党政权败亡大陆,桂系始终作为一个半独立的势力存在,桂系内部高层之间的团结是最主要的原因。
正在醴陵整军张发奎看到密电时已经是晚上了,看着电报张发奎长叹一口气。张发奎字向华,广东韶关客家人,自1916年自武昌陆军中学毕业参加粤军担任排长,粤军打的讨袁之战、援闽、反桂、讨伐陈炯明等大小战事,张发奎是无役不参。北伐时更是作为铁军第四军的主力师师长一直奋战在最前线,大战恶战不知凡几。1927年张发奎升任第四军军长,成为国军有数的大佬。其实说起来,广东作为北伐军的大本营,北伐八个军中不仅绝对主力第四军是粤军,第五军也是粤军,就是党军第一军中5个师中,居然3个师是由粤军改编而成。即使是黄埔师生为主的第1、第2师兵源,亦是广东人居多。所以广东人有资格放话:中华民国,系我哋广东人打出来的。按道理,仅从军事实力来说,粤军比起桂军、蒋军更能成为中国的领袖,奈何粤军中没有人能承担其领袖的责任,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在其后的分共中自相残杀,广州城城头变幻大王旗,李济深、张发奎和陈济棠你方唱罢我登场。说起来,民国政治波谲云诡,尤其是当前这个时刻,深刻展现了什么叫: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1927年,常凯申和桂系联手组成南京国民政府,与粤军支持的武汉国民政府对抗取得了胜利,之后,常凯申又联合粤军驱逐了广西人李济深赶走了桂系势力,让陈济棠成了南天王。现在自己又要联合桂军打回老家,哎!这些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
张发奎的第四军说是一个军,其实只有一个师一万多人,副师长朱晖日,手下两个旅长李汉魂和薛岳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张发奎不动声色的把电报递给朱晖日,朱晖日看完又递给李汉魂和薛岳。薛岳绰号小老虎,性子急,还没完全看完就说道:“大王,广西佬终于开窍了,老蒋先不急着打,先把广东打回来才是正经的!”大王是张发奎的外号,当年陈炯明叛变中山先生,作为其部下的张发奎拒不从命,率军上山落草为寇,所以有了这个外号。
“哨牙仔,看来是叶琪的劝说起了作用!哎,你说我们还有对面的和尚、高佬蔡都是都是广东人,今天我却联合着广西人又回来打自家人,我这想想都不是个事儿啊!”薛岳绰号哨牙仔,因为他有两颗大板牙。和尚是说对面的广东省主席陈济棠,因为他信佛。高佬蔡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十九路军司令蔡廷锴,因为他身高1米83,又高又瘦,广东人喜欢给人起外号,几乎没有人没有个外号的。
“大王,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我们都是广东人,可是不是一家的,我们是说客家话的,和尚那边都是讲湛江话的,高佬蔡都是讲罗广片的,大前年宁汉分治,阿跛和高佬蔡可没想着广东人的汪先生,而是去投了蒋阿拉。我们只有扫荡了他们,主政广东才有前途,至于广西人,到时候多给点儿钱他们就是了!”
“我就是担心这个,李白他们胃口可是大的很啊,我们现在拢共才万把人,到时候真把广东打下来了,你说是听我们的还是听他李白的?”张发奎这么一说,薛岳和李汉魂都有些傻眼,是啊,以前一起联合起来反蒋,也不知道哪天能成,大家伙儿丢它老母的往上冲就是了,可现在要是打下广东,还让广西人当了家,那大家可就是广东的罪人了,君不见李济深就是因为老是帮着广西人所以才被赶走的嘛。
“大王,要我说,再打的时候,我们照着和尚的部队狠打,对高佬蔡的队伍以招抚为主,尽量多接受一些投降的部队扩展实力,广东人毕竟听广东人的。”
“咦,聋公虽然聋,脑袋倒是听灵光啊!”张发奎大笑着说道,原来李汉魂耳朵受过伤所以耳背,得了外号叫聋公,“咱们就这么办,你们几个机灵着点儿,打的差不多了赶紧派人去招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