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玉麟肥胖的身躯侧躺在炕上,身后一个婢女在给他捏肩膀,地上两个婢女给他捶腿,而汤玉麟则专注的对付着手里整根玉雕琢而成的烟枪,吞云吐雾间仿若又回到当年骑着快马双手左右开弓的日子。自张学良进关,东北政务委员会自然是开不成了,各部门大事小事都汇报给王树翰,王树翰小事自决,大事都汇报张学良,由张学良裁定,偶尔会向张作相汇报张学良的想法以寻求支持。头衔只剩下政委会委员的汤玉麟是基本失业了。
副官汤玉山悄悄走进来,趴在汤玉麟耳朵边上说道:“大帅,外面有个小老乡想要见见你!”这一年来,眼见汤玉麟逐渐失势,原来跟着他的幕僚、清客和军官都相继各奔前程,汤玉麟身边只剩下他的子侄无处可去还留在身边。
汤玉麟横了他一眼,轻哼道:“又收了一笔吧!什么人都往我身边领,哼!”不过还是起身让婢女换衣服准备会客,一方面也是闲的无聊,有个老乡聊聊也是好事儿;在一个也是好奇,都这时候了还有老乡惦记着自己。
穿好长袍洗了把脸,汤玉麟又恢复了当年大帅模样,龙行虎步的走进客厅,就见一个穿着格子西装打着领带脚下皮鞋擦得锃亮的青年男子坐在那儿正在悠闲地品茶。
见汤玉麟进来立即站起身来摘下帽子弯腰行礼道:“大帅日安,我是义县南公侠,刚刚从日本京都大学留学归来,特来拜望大帅!”
“哦?这南姓倒是少见,未知南先生可有表字?”
“大帅叫我虎臣即可。”
“虎臣,虎臣,国之干城啊!好字好字!未知虎臣在日本学的是什么?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你我同为义县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汤玉麟今天心情不错,再加上看着这南公侠一直挺直着腰很有男儿气概,遂爽快的说道。
南公侠诡异一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汤玉麟,慢慢说道:“我正有一事想要麻烦大帅。事情是这样的,我义县有一天生猛虎,傲啸山林乃是山林之王,哪知前年为猎人诱捕关在奉天,整日里被喂食并供人参观,显示猎人的手段。我怜其虎落平阳于猎人的棒下战战兢兢,想要救其脱离牢笼,不知大帅可原助我一臂之力?”
汤玉麟锐利的眼神不断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看不出来任何东西,怎么看就是还在上大学的大学生,这两年来通过宣讲总局,阎宝航引入了大批的大中专学生进入东北军,汤玉麟也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有热血冲动一言不合就开喷的,有胆小懦弱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有故作老成持重但其实紧张的手在颤抖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南公侠这样在他面前不卑不亢心思深沉。汤玉麟沉思良久,南公侠也不催促,只是玩味的看着他。
“看你不过手无寸铁的学生娃,有什么本事敢狂言救老虎?”
“这就是我的事儿了,只看大帅愿不愿帮忙了!”闻言汤玉麟又陷入沉默,站起身来在客厅内踱来踱去,不时向南公侠投去审视的目光。
“大帅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猎人进了关,留下来看守老虎的猎狗恰好以前是跟着老虎的狼。这要是等猎人回来,可就再也没什么机会了!人人仰视的大老虎可就永远只能关在牢笼里了!”
汤玉麟闻言一顿,猛的走到南公侠面前,近距离虎视着他的眼睛,“你是日本人派来的,关东军还是满铁?”南公侠仍然面不改色,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汤玉麟的口水,被汤玉麟看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大帅英明!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日本帝国陆军中尉南部淳,南公侠是我的中国名字。我是从东京而来,代表陆军大臣宇桓一成大将。既然大帅已经完全明白了,那我就说开了,张学良率军进关,进展非常顺利,但是目前奉天的守备力量是第二师,是大帅的基本部队,如果大帅振臂一呼,第二师一定能重归你的领导,你就能掌握奉天城,我们大日本帝国愿意支持大帅你领导奉天。包括政治、外交甚至是军事手段。”
汤玉麟再一次陷入沉默,良久才说道:“南部中尉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
南公侠笑笑,潇洒的起身弹弹长袍,悠悠说道:“根据我们的情报,张学良已经安排二十七师返回东北了,你的时间可不多!如果你想好了,需要我们的帮助,可以到你府外街口的百草厅购买一支寄卖的朝鲜百年老山参,我就会再来拜访!告辞!”说完一鞠躬然后戴上礼帽转身离开。
汤玉麟坐在那里冥思苦想详细算计,仍然拿不定主意,现在的问题是:首要问题是自己在第二师还有多大影响力,能不能命令他们反对张学良可说不好了,从28年底,汤玉麟脱离第二师快两年了,当年他提拔的各级军官调走的调走,强制退役的退役,现在还能找到多少人汤玉麟没底。第二,就算能拉走部分部队,能控制的了奉天城吗?
要知道,虽然二十七师走了,奉天城还有刘多荃的奉天警备旅一万多人马,城内大帅府内还驻有总司令卫队两个营两千多人,这些部队可都是张学良的绝对嫡系,装备、训练都是按照最高标准进行的。第三,即使顺利的拿下了奉天城,如何面对张学良的反扑呢?虽然他的嫡系部队有很多入关参战,但是留在关外的部队也不少啊!
汤玉麟甚是踌躇,是拼一把呢还是放弃?放弃的话可能就像日本人说的再也没有机会了,只能窝在奉天城当个橡皮图章附和附和张学良。
可是要是拼一把呢?如果败了,张学良那小子能放过自己吗?至少现在年入百万大洋富贵的生活是肯定没有了!纠结啊!
一直枯坐到一下午,在外面闲逛了一天的汤玉山才回来,见汤玉麟眉头紧缩的坐在太师椅上,房间连灯都没开。不禁惊道:“叔,你这是怎么了?”说着拉开了灯,汤玉麟遮住眼睛逐渐适应房间的光亮,看了汤玉山一眼,才说道:“玉山,第二师调到奉天来,你跟董福亭他们碰过面没有?”
汤玉山一愣,“碰到过啊,就前天,我们在静怡坊还一块儿喝花酒来着,当时人还不少呢,以前的哥们像邵本良、秦升、王本义都在呢!”
“哦?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董哥一晚上都在发牢骚,说新来的刘师长太过严厉,看董哥不顺眼什么的!”
汤玉麟听了眼睛一亮,说道:“这样,这两天你找个机会找你董哥再去喝花酒,就你们两人,明白吗?”汤玉山懵懂的点点头,“去管家那里再支一万大洋,不要去静怡坊了,去长春园,那里清静,安排好后告诉我!”
刘伟是在去年铁岭事件之后被任命为第二师师长的,之前师长一直由汤玉麟兼任,但是汤玉麟一直在奉天,所以师里主持工作的是两个旅长董福亭和张从云,都是汤玉麟的亲信,张学良派去了徐祖贻担任第二师参谋长,徐祖贻到任后带来了日本陆军式的训练方式和标准,让习惯于光着膀子猛打猛冲的第二师官兵非常不适应,董福亭、张从云也和徐祖贻多次发生冲突,张学良知道之后知会汤玉麟,将董福亭和张从云送到讲武堂将官班学习,之后又相继更换了大批团营级军官。
在讲武堂张从云不仅不好好学习,反而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吃喝嫖赌,被当时还担任讲武堂监督的张学良明令处分,降两级任用,到黑龙江屯垦军担任团长,另调二十七师团长常经武取代张从云担任旅长。董福亭比较圆滑认清形势顺利毕业回到第二师继续任旅长,之后徐祖贻和常经武相互配合,对第二师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宣讲、后勤、装备各总部派来的军官相继入驻,使第二师逐渐摆脱了汤玉麟的影响。到刘伟上任之后,对第二师的改造幅度就更大了。
刘伟毕业于陆军大学又屡经战阵,学术和实战经验都非常丰富,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对总参谋部下发的训练大纲进行了更加贴近实战贴近东北军现状的修改,同时进一步加大了训练强度和对训练效果的考核力度。
董福亭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今天在师部搞了一天的司令部图上演习,假定奉天的关东军妄图进攻北大营和市区的大帅府,二十七师如何反击,各旅各团如何在炮兵的掩护下直接进攻满铁附属地,端掉关东军的大本营。董福亭作为红军扮演第二师,常经武因为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所以作为蓝军扮演关东军。每次一搞这种演习,董福亭这种土匪出身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就满场都是尴尬,虽然在讲武堂恶补了一番,但是跟常经武一对比,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一天下来,不过一个联队的蓝军让董福亭的红军狼狈不堪。
亲信副官进来报告道:“旅座,汤副官电话找你,好像是请你去喝花酒。”董福亭撇一下嘴,漏出厌恶的表情,跟随汤玉麟多年,最最讨厌的就是汤的亲戚,一个个仗着汤的权势人五人六的,以前对董福亭这样的一方大将也是吆三喝四,不过最近两年汤玉麟有些失势,汤玉山才老实多了,一口一个董哥的叫着,刚想拒绝,但是想想也是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