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作战军,五十个师旅,每个旅一万七千多人,光是陆军野战部队就有近九十万大军,相当于我日本陆军三十个师团,石原君,你年初的估算实在是准确啊!”板垣拍着桌上的报纸,对一旁也在认真看报纸的石原说道。
“你看看这里,我以我血荐轩辕!真是绝妙的好诗!这让我想起了:七生未尽祈战死,化作忠魂长护国。中国也和我们日本一样,有着精忠报国的勇士啊!”石原闭上眼叹口气,“张学良采购大量的先进装备我不担心,可是他不断地收拢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我想起了谁吗?我想起了织田信长当年刻天下布武之章,不断收服天下英雄,最终若不是本能寺之变,完成统一日本的就不是太阁丰臣秀吉了,也不会有后来的德川幕府了!现在张学良整军精武却没有南下进攻常凯申,而是不断地鼓吹保家卫国,就是要收买中国精英们的人心!一旦中国人团结一致,或者说精英们团结一致,那我们大日本帝国就危险了!”
“张学良正在不断的从各个方面做战争准备,可是我们帝国高层还在做着经济文化占领满洲的美梦,陆军高层还以为几年后我们还有机会。这怎么得了啊!哎!”板垣非常沮丧,“石原君,我看只有关东军动起来,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帝国才会醒悟过来,我们关东军必须先动起来,不能再想着靠东京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东京的大人物们或许站的高看得远,但是因为看的远所以就会被远处的险阻犹豫,反而是我们小人物看不了那么远才会一步一步的向前迈进!”
石原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才点点头说道:“这是目前挽救危局的唯一办法了!”两人在旅店房间里讨论了好长时间,才惊觉已是晚上九点多,晚饭都耽误了。出来旅店,就着路灯昏暗的灯光,两人找到一家居酒屋,点了些料理和清酒,在外面不方便聊公事,也没有心情聊私事,所以两人只是默默地喝酒吃饭。经济危机已经深深地影响着这个国家,出来吃饭喝酒的人越来越少了,往常这个点儿正是男人们下班过来喝酒的高峰时期,来的晚的都没有位子只能站着喝,现在不小的居酒屋内只是坐满了一半人,而且都是点的最便宜的烧酒和冷奴或者酱菜干。两人都穿着陆军大佐的制服,本来高谈阔论甚至在唱歌撒酒疯的男人们都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铃铃铃”,开门的铃声传来,进来一老一少穿着西装的白领,就坐在板垣后面一桌,要了些酒菜边吃边聊。“麻原先生,我这是头一次去支那,还请你多多指教!”听到支那两个字,石原不禁暗暗倾听。
“啊,小松,你不要担心,支那就像是风俗店里的姑娘,帝国轻轻一推就会老老实实的躺倒。我去过支那好几次了,那里的支那人连外面的留学生都不如,我只要大声的用日语喝骂几句,甭管是官员、警察、军人还是老百姓,都像是对待他们的首相一样恭敬我。哈哈哈!”白了半边头发的麻原猖狂的笑着,说起前几年去上海、南京和天津情形甚是得意。
“小松,我跟你说,大前年常凯申的军队进入南京的时候我就在南京,常凯申以为他的军队从广东打到了南京上海就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就指示他的部下袭击在南京的外国人,抢掠财务,想要试探一下列强的态度!碰到这种蠢货应该怎么办?就要用大炮说话,我们在长江上的炮舰朝着南京城开炮,哈哈哈!开炮,常凯申这个家伙就吓破了胆,立马杀了一批替死鬼,让后向帝国道歉!小松,我告诉你,对付这些挑衅的家伙,就应该第一时间将他们挑衅的爪子砍下来,否则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做出更加危险的举动。在这方面,前田中首相就做的很好,南京城果断的炮击,连续三次出兵济南,让常凯申看到了帝国的实力和决心。现在的政府就是太软弱了,完全没有大和魂!所以,张学良那小子才会一再的挑衅,这次还敢在天津跟帝国陆军对抗,实在是胆大包天,政府对此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八嘎八嘎!”麻原气的将酒杯拍在桌上。
“要我说,肯定是驻屯军驻扎在天津这样的大城市,繁荣的都市生活迷醉了陆军勇士的眼,沉浸在花红柳绿之中的驻屯军丢掉了乃木阁下传下来的军魂,所以才会对张学良军作战不利!”年轻的小松悄悄指指后面的石原和板垣,示意麻原谈及陆军有些过了。不过老资格的麻原可不怕,反而转身拍拍坐在身后的石原肩膀,大咧咧的问道:“中佐先生,驻屯军在天津对抗张学良军失利,你们听说了吗?你说大日本帝国陆军什么时候连支那军队都打不过了?你说是不是驻屯军在天津松懈享乐造成的失败?”
石原能说什么呢?难道跟他分析当时东北军有数量优势?难道分析当时东北军火力太强大?但是帝国陆军不是一向宣传刺刀是好汉,武士道精神战胜一切的吗?板垣无法忍受对陆军的诋毁,气冲冲的走过来拎起麻原的脖子,大骂道:“你都没在现场,怎么能如此诋毁陆军?驻屯军只有几百人,而支那军队有数千人,驻屯军的将士们没有一个孬种,都是挺着死的冲上去,实践乃木阁下的肉弹攻击,只是他们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才会失败!你一个在东京享乐的老头子如何能够明白真正战场的残酷!”石原和小松连忙拉住板垣,对方是老头子,可别一拳把他给打死了!
麻原轻蔑的看着板垣,脱下外套、毛衣和衬衣,光着膀子指着肩部的伤口说道:“我麻原没有资格?日中战争的时候我作为上等兵在金州湾登陆一直打到了锦州。日俄战争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四岁在小学当校长,为了向明治天皇效忠,我报名三次才获准上前线,参加了对尔灵山的总攻,这道伤口就是俄国刺刀留下来的。俄国人的刺刀是三菱形,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只好又捡了一把俄国刺刀又插回伤口才止住血,回到日本养了三年伤才好!大佐先生,你说我又没有资格评论现在的陆军?”
板垣为之讶然,在看着麻原的时候肃然起敬,立正敬礼口称前辈。麻原喝了一口酒说道:“我在满洲已经征战过两次了,亲眼看到数不尽的年轻士兵倒在那片土地上。所以我十分关心那里发生的事情,去年的铁岭事件关东军败了,现在的天津事变驻屯军又败了。我当然知道支那人更多火力更猛,可是两位想必也是参加过日俄战争的,我们当年面对满清面对俄国那一次不是以少胜多,那一次不是顶着敌人炙热的火力向前冲锋。现在的陆军要好好反省反省了!这两次只是小冲突失败了不要紧,要是决战中失败,在你们受伤丢失满洲,明治天皇、乃木阁下会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教训你们这些无能的家伙!”
板垣和石原保持低着头弯腰鞠躬的姿态听着麻原的训斥,久久回不过神来。明治天皇、乃木阁下会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明治天皇、乃木阁下!
店老板过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军官先生,他们已经走了!”板垣回过神来,对石原说道:“石原君,我们再去找找永田君,他在军部支持者众多,或许能够说服长官们改变主意!”两人加快速度将剩菜吃完,走出居酒屋叫来一辆出租车。日本以前流行的黄包车这几年随着汽车数量增多也逐渐从大城市消失,要坐车也只能坐小汽车了。石原眼光一瞟,发现街角的卡车很是眼熟,好像今天看见了好几次。
上了车,汽车开向陆军省,板垣知道这个点儿永田铁山肯定还在陆军省加班。石原不放心的向后看了一眼,那辆熟悉的卡车居然又跟了上来,满腹疑惑而不得,石原掏出手枪检查弹夹然后上膛。正好看到前面有一队宪兵经过,石原叫司机停车,拉开车窗对带队的小队长招招手说道:“军曹,我是陆军中佐石原莞尔,我怀疑跟在我们后面的那辆卡车是外国间谍,现在我命令你截停那辆车,抓捕车上的人,尽量抓活的!”石原让司机开车在前面掉头,准备回头帮着宪兵断卡车的后路,万一宪兵拦截失败也可以开车继续追踪。将情况和猜测跟板垣一说,板垣也立即掏出手枪。
跟着板垣的卡车正是保卫总局技术侦查局的侦听小组,自从去年在板垣的军服衣领上种了一颗窃听纽扣,技术侦查局已经通过监听板垣的谈话获取了大量的情报,从关东军、日军的编制部署、战略作战计划到日本在东北的谍报活动,应有尽有。通过这些情报,保卫总局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日本在东北的好多次阴谋活动都被破坏,许多潜藏极深的间谍和汉奸都被挖出来处死。不过,窃听纽扣虽然隐蔽高效,但是有个问题就是电池的功率太小,传递信号的距离太短,在东北的时候还是比较好解决的,保卫总局可以布置大量的人手,反正作为关东军首席参谋,板垣几乎是关东军谋划的核心,对他的监听就是对关东军的监听。但是当他回到日本,就不大好办了,中国人在日本还是很显眼的,老是在陆军省、参谋本部或者日本人常去的地方晃悠,太惹人注目,但是板垣在日本的活动又太重要,保卫总局迫切的需要知道日本政府和军部对于中国对于东北政策有何最新变化。
开车的年轻人叫蒋嘉季,是东北讲武堂第八期的学生,在校期间就因协助保卫总局完成任务而受到秘密嘉奖。去年独自一人以报考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名义被派到东京。在保卫总局东京站站长蔡智堪的协助下,从中国留学生中招募了五名爱国热诚的青年人组成了东京监听小组,专门监听板垣返回日本后的情况,其余时间这个小组也做些搜集日本情报的工作。
蔡智堪是台湾富商在日本做生意,身家巨富但是热爱祖国献身革命,对于日本逐渐膨胀的侵华野心忧心忡忡,所以利用生意作掩护,在日本四处奔走结识日本政界高层,然后将日本政界的情报纯义务的报告张作霖。张学良上任后成立了保卫总局,亲自邀请他担任东京站站长,系统的从日本搜集情报,他慷然应允。
1928年6月间,王家桢听到风声有一份田中义一首相关于日本大陆政策的奏章,拜托蔡智堪想办法获取,然后公之于众,将日本的野心暴露在世界面前,进而达到阻止田中武力扩张的目的。蔡智堪受命后,考虑再三,找到了田中的政敌求得他们的帮助,从日本皇宫抄录了田中奏折,亲自赶到奉天交给王家桢。不过,张学良认为将这份文件公之于众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反而白白暴露了蔡智堪,再加上后来东北在满蒙五路上做出了妥协,与日本的关系转向缓和,所以这份《田中奏折》一直所在王家桢的保险柜中等待时机公布。张学良亲自向蔡智堪解释了不公布的原委,并且大力称赞了他在东京的工作,并希望他今后要更小心更谨慎的专注于情报搜集工作,不在做哪些联络之类的意义不大的事情。并当场命令黄显声围绕着蔡智堪在东京建立一个情报网。
蔡智堪感动于张学良的关心和认同,惊叹于他在情报工作上的博学,激动于终于有中国领袖重视对日本的情报工作,发誓要更加努力的工作,为了国家为了民族的生死存亡而奋斗。这两年,蔡智堪利用充沛的财力和保卫总局系统的规划、严谨的工作条令,东京站的规模越来越大,传送回东北的情报也越来越多。其实很多时候,情报工作并不像电影007里面那么惊险刺激,情报工作很多时候很简单也很单调。
历史上二战时期,德国抓获了一名间谍,缴获了非常详细的德军编制部署的资料,以为破获了一个非常庞大的间谍组织,审查到最后才发现,这名间谍没有受过任何训练,就是一名普通市民,他收集德国报刊杂志上关于军队编制部署的公开报道,凑齐了德军完整的编制部署情况。二战时期,日本最有名的间谍吉川武夫,他的间谍工作是什么?很简单,以武官的身份到夏威夷,然后每天去能看到珍珠港的妓院拿着望远镜看每天美军太平洋舰队军舰进出港的情况,然后回到大使馆密电报告给海军省就可以了。
蔡智堪的情报员请一个退伍曹长喝顿酒,退伍曹长酒后吹嘘就会说出日本陆军当前基层的训练情况,多请几个相互参照就可以了解的八九不离十。观察大阪兵工厂的招聘启事和材料采购就知道陆军有没有在扩军有没有在备战。甚至通过报纸看看日本政府的财政预算就知道陆海军今后一年的装备发展。成百上千条的这些琐碎的情报通过整理汇总,或者通过密电,时效性不高的甚至可以定期带回奉天。情报总局在对这些情报进行分析,判断出日本的政策变化、军备情况和战争实力潜力等等等等,分析报告再交张学良审阅然后归档以备以后查阅。东京站的主要工作就是这样,主要是通过暗中收集日本公开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情报。即使是这样,对于东北对于张学良的帮助也是非常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