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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只有玉知道

白袍踏雪 丑奴儿令 5001 2024-11-16 02:55

  入夜,亥时。

  琅琊郡内各处道口严密设防,要道随处可见上了锁的铁栅栏;巡夜的官兵漫不经心地在街上游荡着,望了望天色,猛一敲手中的锣鼓,接着打起了哈欠。

  大秋会期间,各地形形色色的人涌入琅琊郡中,俨然将本来颇为安宁的琅琊变成了一处鱼龙混杂之地。前来参与大秋会的江湖人士固然占大头,但打着此等名号混入其中为非作歹的亦不在少数,甚至就连一些正经宗门里颇有声名的弟子,暗地里也不正经。

  因此琅琊郡中本地的百姓多受其扰,许多青楼客栈也时有麻烦上门。为此,官府终下令实行宵禁。

  而今夜,乃是宵禁的第一个晚上。

  沈太守家的公子沈玉清此刻正领着一队官兵,有模有样地在西区大街上晃着。与身后一众郡卒全副武装的打扮不同,沈玉清依旧穿着长衫、手执一把折扇,口中还哼着一段知名的小曲,若是有眼界的人在此,便能听得出此曲名为《青玉案》。

  不过这些大都目不识丁的郡卒显然没这等高雅的见识,他们只是觉得好听,随即便时不时地望向为首的公子,看着沈玉清那比他们要高大壮实得多的身材,暗叹一声自愧不如。

  公子也是个有趣人。

  众人这般想着,又将目光瞥向了别处。那在城中四处都可一眼望见的云仙阁,此刻依旧亮着耀眼的灯光,相隔老远,仿佛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

  众人再一想此刻自己正做着这等苦差事,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眼前突然一花,似乎有什么在巷道里晃了晃。

  “什么人!”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沈玉清,沈公子大手一挥,一众后知后觉的郡卒这才抄起武器,冲着那人影处一拥而上。

  那本是小心翼翼的人影顿时一惊,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随即他转身便急忙想要逃跑,但此刻四周皆是追堵的官兵,主干大道中又有栅栏阻隔,几乎是插翅难逃。

  那黑影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一番,随即扒上一处大院子的矮墙,试图翻跃进去。

  沈玉清藏于袖中的手一动,一颗铁珠子便疾射而出,正中那黑影趴墙的手背。

  黑影吃痛之下,双手一松,身形当即便摔了下来。

  同一时间,四周郡卒一拥而上,无数长枪刺出,将那黑影牢牢地制住,令其动弹不得。

  沈玉清走上前,轻轻蹲下,折扇一摇,笑道:“想不到还真让本公子逮到一个贼人,倒是大功一件啊!”

  那黑影欲要叩首,却发现自己正被各种闪着寒光的墙头抵着脖颈,吓得他顿时大叫起来:“大人饶命!小的乃是良民,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

  “良民?”沈玉清冷笑一声:“二更了,居然还有良民在街上行走,你不知今夜是宵禁么?”

  此时,数名郡兵举着火把上前,将此方照亮。

  众人这才看清这黑影人居然是一名应很年轻的男子,但这男子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极为疲倦,倒让实际年龄放大了不少。

  “大人明鉴!小的乃是天桥底下一说书的,无家可归,这突然宵禁……实在是无处可去了!”男子说着说着,语气之中便夹带起了哭腔,却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沈玉清望着这名男子,突然皱起了眉头。他回首扫了一眼身后郡兵,小声道:“这人本公子怎么瞅他这么眼熟,你们有认识的吗?”

  “公子,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其中一名郡兵俯下身,小声答道。

  “混账!”沈玉清怒斥道:“竖子不足与谋!”

  那郡兵缩了缩脑袋,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小的该死”。

  另有一人凝视那男子良久,突然醒悟道:“公子,我想起来了,这人曾是云仙阁的执事,名为燕寻花!”

  “哦?”闻言,沈玉清也如醍醐灌顶般拍了一下膝盖,随即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收起兵器。

  众官兵将长枪收回,立正站好,围成一个圈,依旧不给这男子丝毫逃跑的机会。

  “燕先生变化太大,在下一时之间居然没认出来,得罪,得罪!”沈玉清抱拳以表歉意,随后接着道:“在下曾与燕先生有过数面

  之缘,不知燕先生可还记得在下?”

  但此刻沈玉清虽将态度缓了下来,但眼前的燕寻花却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蜷缩一团,更显畏惧之色:“大、大人,小的不敢高攀,只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

  燕寻花见他疯疯癫癫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

  “怎么回事?”

  一名大腹便便的副官走上前,贴在沈玉清耳边小声道:“公子,听说这燕寻花此前曾去了一趟太安,回来之后人便有些不正常了,惹了不少祸事,但云仙阁念在情分,还是将他留在了阁中;但前些日子,燕寻花却又不知死活在云仙阁里散布谣言,似乎是与那‘逍遥堂’、‘天心宗’有关,而这回也终于是被赶出来了。”

  “听说燕寻花被赶出来后,便去了东城区天桥下说书、卖些字画谋生,但他说来说去,也都是重复着一个故事,卖的字画也是一片潦草不堪入目,久而久之便没人再去看他了,后来也渐渐地没了他的消息。”

  沈玉清抿着嘴,脸上稍显悲色,他点了点头,尔后看向畏畏缩缩的燕寻花,尽量放轻、放缓声音道:“燕先生,在下沈玉清,从前便非常喜爱先生的画作,还跟先生求过几幅,不知燕……”

  “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小的一条生路!”燕寻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两手挥打,大喊大叫,声音已尽嘶哑,只是一味地苦苦哀求,似乎别人说的话什么都听不进去。

  沈玉清险些被他乱抓的手拍到,急忙缩回身子,随后他的望向燕寻花的目光变得更为悲悯。

  “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这样?”他是真有些弄不清楚了,叹息道。

  那副官又探身上前,直言不讳:“公子,卑职觉得可能是您的长相吓到他了。”

  “混账!”沈玉清登时大怒,一扇子便打了过去:“竖子安敢!”

  副官身材虽胖,但身手矫健,往后一闪便躲开了。

  沈玉清喘着粗气,良久方才平缓下来,再将目光落在燕寻花身上。

  他叹道:“按规矩,二更犯夜者,鞭责四十,反抗者更可就地正法!但念在燕先生在我琅琊曾经也算个人物,如今变得疯癫,实是可怜,依本公子看……”

  他顿了顿,语气之中已有偏袒之意,随即沈玉清斜眼一扫众人,见众官兵脸上似乎都没愠色,便接着道:“将他带回郡衙,好好招待,明日一早放他走吧。”

  “遵命!”那副官又跳了出来,拱手道。

  沈玉清撇了撇嘴,一挥手,便让他们去了。随即他两手撑着膝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望向了那云仙阁高楼。

  尔后他在心里念了一声。

  “怪了。”

  待众官兵退去,沈玉清仍一人留在原地,背着手,头微微扬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他觉得有一种违和感,但又说不出缘由,想了半天,也依旧没有头绪。

  “算了,别节外生枝便好。”

  最终,沈玉清挠了挠头,折扇一开,又恢复了往昔那般潇洒的模样,随即他的身影便遁入了夜色之中。

  而与此同时,荀门外,方才出去的一人又悄然折返。

  “大小姐,您怎么又回来了!”

  三名守门弟子见到荀无双,顿时有些焦急。先前大小姐偷偷跑来说要出去,三人挣扎一番,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便偷偷地开了个方便之门,给大小姐放行。此举违背了魏老的禁令,一旦被发现,那跪了半天又捱了板子现在还不知死活的两位师兄便是最好的榜样。

  三人心里清楚,凭魏老的本事,大小姐能从里面溜出来一次已是万幸,现在跑回来,若是被发现了,那可真是要命。

  荀无双脸色有些苍白,她见到三人,强笑了一声,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外面宵禁”,便不再多说。

  “大小姐!”三人围了上去,为首一人两手相互搓着,摆出谄媚的笑容,嘿嘿道:“大小姐,万、万一要是被魏老发现了,您、您务必多多担待啊!”

  荀无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训斥道:“没出息!”

  三人点头哈腰,恭迎大小姐归来。

  荀无双走过三人身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那

  为首的弟子。

  “大、大小姐,还有何贵干?”那弟子心里一咯噔,紧张的语无伦次。

  “我记得你,是叫程立,对吧?”荀无双开口问道。

  “对、对!大小姐能记得在下的名字,实在是受宠若惊、倍感荣幸,在下唯有以死……”

  程立那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惹得另外两人向他投来嫉恨的目光。

  “德性!”

  荀无双啐了一声,随即那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可爱的俏皮模样。

  “我不用你以死相报,就是有件事想问你们。”

  “大小姐有惑,小的定当知无不言!莫说是一件事,即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程立见到荀无双这般“娇羞”的模样,只感胸中热血激扬,如惊涛骇浪。

  “你们是几时来守门的,有没有见过荀玉展?”荀无双见好就收,当即沉下气来,面色凝重。

  “大公子?”

  程立愣了愣,见得荀无双这般模样,当即也缓了下来,他思虑片刻后,答道:“我们三人是酉时接的班,那时刚好碰到大小姐你们从云仙阁回来,之后并没有见过大公子。”

  荀无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心道她们回来时,荀玉展确实已经不在了。

  “不过我今日上午曾见过大公子,那时还是我把昏睡中的大公子叫醒的。”程立接着道。

  荀无双立马有了警觉:“说清楚!”

  程立被这反应吓得不清,他踌躇一番后,紧张地描述道:“大公子昨日回来后,情绪便非常低落,饭也没吃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今日我去喊他时,见他一身的酒气,喝的晕晕乎乎的。”

  “大公子听闻门内出了这档子事后,方才清醒了点……最后见他时,应是与魏老在一起,其后便不得知了。”

  “谢谢。”

  荀无双沉吟良久,向三人露出了笑容,随后冲他们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留下三人愣在原地,回想着刚刚那一笑发呆。

  而向着中庭走去的荀无双,此刻也正凝视着手中的一样东西发呆。

  方才在荀门外,有个邋遢的男子拦住了她,并交付给她一样东西。

  荀无双只觉得那个男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只见那男子笑道:“在下受谭公子之托,将此物交给荀公子,还望荀姑娘帮忙送一下,在下便不露面了。”

  “姓谭的?”

  荀无双心里又惊又怒,看都不看那事物一眼,上前便抓住那邋遢的男子逼问他怎么回事。

  男子急忙告饶道:“那谭公子将一物放在我这保管,只告诉我说,他要去成州一趟,此行极有可能回不来了,若是在大秋会时仍未来拿回此物,便让我帮忙交给荀门的大公子,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你昨天怎么不送来!”

  男子苦笑一声:“我、我进不得云仙阁……今日听到荀门败退的消息时,方才赶了过来。”

  “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听命于那姓谭的!”荀无双稍愣一下,但丝毫没有松懈,进一步逼问着。

  而那男子也沉下了脸,冷冷道:“荀姑娘,这是在下的私事,你就不必多问了。”

  荀无双怔了怔,但还是松开了手。

  男子后退了几步,语气平和道:“荀姑娘,今夜乃是宵禁,外面呆不久,你最好也不要出去了。任务完成后,在下也得赶紧离开。”

  “可我大哥他不在门中……”闻言,荀无双显得有些失措。

  “不,他在!”男子笃定道。

  荀无双目光呆滞,她低下头,看着男子向她递来的那样东西,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

  熟悉的是,这是象征着荀门掌门之尊的一枚玉玦;陌生的是,此物应是在荀无意的手中才是,为何……

  没有理会荀无双的心烦意乱,男子接着开口道:“这是那位谭公子告诉我的,若想要找到荀门大公子……”

  “此玉,会告诉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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