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一双秀眉皱了起来,对瑞泽忧心之事,心中已有了计较。
叶思忘依旧告假在家中,依他平日对瑞泽的关心和瑞泽对他的信任,如果瑞泽有什么忧心之事,第一个想召见的,非叶思忘无疑。但这回,叶思忘连上朝都不去了,只用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借口告假在家,独留瑞泽一人烦恼。看来是叶思忘不好插手的事情,而让叶思忘不好插手的事情,在这朝堂之上,以叶思忘的性格,唯有自己了!
唯有是关于她长乐公主的事情,就是叶思忘想插手,也要顾虑瑞泽的关系,顾虑她长乐公主的反映,否则,以她是朝堂上唯一可以与叶思忘抗衡的身份和影响,只要她一和叶思忘开始明刀明枪的争斗,那这朝堂,这天朝江山,恐怕将处于生灵涂炭的乱世了,这不是她所乐见的,也是她一直对叶思忘的态度很克制的原因。
长乐公主斜斜靠在软垫上,雍容华贵的样子,几乎让旁边的秀玉看花了眼,眼中竟然闪过迷醉的神采,但沉迷于思虑中的长乐公主并没有发现。
长乐公主微微垂下美目,静静思索着。想来,近日能与她扯上关系的事情,一就是倢儿之死,瑞泽一直没有给出答案,叶思忘虽然查出是百里家的人动的手,人也抓到交给了她,但动手的原因却一直查不出来,成了一个谜,瑞泽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手下的那些将领也一直叫嚣着,非要逼叶思忘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让叶思忘和瑞泽都好一阵头疼。第二就是耶律楚齐的死了。瑞泽为了震国威,帮助叶思忘和玉小苋,居然不顾后果将耶律楚齐给砍了,还把大辽的使节团给迫得提前回去,如今边关探子回报,辽国正积极备战。北边一向是她的势力范围,强如叶思忘者也插不上手,瑞泽想要军功,想与大辽打战,非经过她不可。
心中计较一番,长乐公主心中有数了,慵懒的坐直身体,轻声吩咐秀玉:“秀玉,准备一下,本宫要进宫一趟。”
秀玉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不解的问道:“可是公主,您明明知道皇上那是苦肉之计,为何还要进宫去呢?”
长乐公主绽出一丝魄力十足的微笑,别样的风情,夺目迷人:“瑞泽那是故意的!他真是叶思忘的好徒弟,叶思忘真的把他教导得很好,他把我的心理抓得很准!本宫是什么样的人,叶思忘很清楚,瑞泽也很清楚,他们明白,本宫不是那么好欺骗的人,那就干脆明目张胆的来,让本宫心中清楚的明白他们真正的目的,但本宫又不能拒绝,除非,本宫愿意做一个卖国卖家的亡国奴,否则,即使本宫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本宫也必须进宫去,心甘情愿的往他们设好的套子里钻。瑞泽呵,他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成熟了。”
对于长乐公主临了的感叹,秀玉只是撇撇嘴,可爱的娃娃脸上显出焦急和不安:“殿下,奴婢恐怕皇上和叶思忘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此次明着看是皇上求助于殿下您,以应付即将到来的与辽国的战争,但私底下,奴婢唯恐皇上是要夺公主您的权,要对公主您动手了,所以,殿下您要三思啊,此去对将来影响巨大,殿下,您要珍重自己,考虑清楚啊。”
对于秀玉的劝阻,长乐公主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有丝凄凉,又有丝安慰,神情复杂,但却不愿意跟秀玉多说,只是简单,但却准确的表达出了她的心意:“秀玉,本宫终究姓方,终究是皇室中人呐。”
说完,长乐公主又是一笑,站起身,准备更衣进宫,秀玉面上涌上急切和冲动,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无法说出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逗得长乐公主一笑,亲切的看着秀玉,道:“好秀玉,不要那么担心,放心,最多本宫就是变成一个普通的皇族一般,空有响亮高贵的身份名头,再无半分实权罢了,这条命,只要我还是关家媳妇一天,就不会丢,想来,那样的日子或许也会有趣也说不定,好秀玉,你还是帮本宫想一下,将来没有权力的逍遥日子该怎么过吧!来,帮本宫更衣吧!”
秀玉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默默上前为长乐公主更衣,动作轻巧小心,似乎长乐公主那如玉的肌肤就像易碎的瓷器一般,让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呵护,生怕损伤丝毫。这样子让长乐公主又是一笑。
今天恐怕是长乐公主自出生以来笑得最多的一次了,现在的她,笑得放肆,活得毫无顾忌,神情少了平日的优雅自律,多了丝轻佻疯狂,似乎要把过去所有严肃自律的生活摒弃,只作快乐平凡的自己一般。
也或许,长乐公主快乐至极的背后藏的是最深沉的悲伤,对皇室忠心耿耿的她,先是受尽先皇猜忌,她只能拼尽全力的去忍耐,小心翼翼地使尽全力的去帮助先皇,先皇驾崩后,她一手扶植起的瑞泽,此刻竟然要夺她的权力,算计她,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算计她。瑞泽是在豪赌,赌她对皇室的忠心胜过对权力的眷恋,赌她为了皇室存亡能舍弃手中的权力,帮助瑞泽巩固他的江山,尽作为皇室成员最后的责任。
那么,她是否也在豪赌呢?赌瑞泽不会狠心到连性命也不留给她,赌瑞泽还有着一丝年少的仁慈,而不是帝王的绝情?
长乐公主嘴角逸出一丝讽笑,轻轻拉了拉秀玉为她披上的宫装,毫不犹豫的踏出果断的步伐,朝院中备好的马车走去。该来的都来吧,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豪赌,也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叶思忘也好,瑞泽也罢,既然是最后的对决,那就让双方都拼尽全力吧,看最后,到底是谁棋高一着。
秀玉在她背后默默的看着,稚气的娃娃脸上表情悲伤,但眼中却显出诡异的兴奋神采,似乎她正做着一件让她矛盾至极的事情。
用最优雅的动作,最优雅的姿势,长乐公主缓缓坐入豪华的马车中,豪华的马车,高雅的主人,一切都是那么的合契,也是那么的完美。长乐公主冲着正呆呆望着她的秀玉微微一笑,挥挥手,放下布帘,缓缓进宫而去,待长乐公主进宫之后,秀玉怔怔望着远去的影子出了一会儿神,然后飞快的返回府内,换上一身黑衣,悄悄潜出府去,那身手,竟是罕见的高绝,甚至比起长乐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启禀皇上,长乐大长公主求见。”
龙床上,瑞泽正喝着皇后金素影亲手喂食的莲子羹,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脸孔,显得憔悴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显得很是萎靡。
听到长乐公主求见,不禁神情一喜,连忙推开皇后的小圆勺,喜道:“皇姑姑来了?快宣……等等,等朕更衣之后再宣。”
“不用了,皇上,姑姑担心皇上您的龙体,不经皇上您宣诏就进来了,请皇上恕罪。”瑞泽还没来得及更衣,整理仪容,长乐公主就姿态雍容写意的走了进来,面上挂着微笑,身上威势尽放,疾步走到瑞泽龙床边坐下,探手瑞泽额上,摸了摸之后,端详了瑞泽一眼,才放心的轻嘘一口气,道:“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总算没什么大碍,皇上身系江山社稷,国家安危,还是要多多保重龙体才好,不知太医怎么说?”
瑞泽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怒色,长乐公主不经宣诏就进来就不说了,但她竟然当着皇后和所有内侍宫女的面触碰他的额头,虽然是为了表示关心他,但也有些犯上了。
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快,瑞泽笑了笑,话中有话的道:“朕谢姑姑关心,只要姑姑来了,朕就没什么大碍了,皇后,朕有国事要与姑姑商议,卿先退下吧,待会儿朕再召卿一起用膳。”
“臣妾遵旨,皇上请多保重龙体,不要太劳累了。”皇后低声告退,瑞泽点点头,挥手让内侍给长乐公主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之后,让周围的人都退下。
待长乐公主坐定,瑞泽从龙床的枕头下抽出两本厚厚地奏折,一本封面陈旧,明显已经有了些年月了,一本表皮还新,显然新写不久,不过,边角有些破损,显然是翻阅过很多次了。
“前几日,朕让人整理了一下密库,查阅历代先祖所下的圣旨,还让叶卿家整理六部本簿,这旧的一本,是从密库中整理出来的皇祖的蜜旨,这新的一本,是叶卿家整理六部本簿的结果以及他对这些结果的分析,朕想让皇姑姑看一下。”瑞泽把两本折子分左右放好,摆在长乐公主面前。
长乐公主不动声色的先拿起新的那本折子,也就是叶思忘所写的奏折,细细读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阅读叶思忘的文章,虽然这是奏折,但就像叶思忘本人行事的风格一般,言简意骇,一针见血,所言所说皆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分寸拿捏恰到好处,充分显示出叶思忘文采的同时,也极具说服力,而且,以叶思忘远大的政治眼光和敏锐的政治嗅觉,如果不是敌人,长乐公主真的会感到非常的佩服他的,但此刻,却不是她表示佩服的时候,现在是她倾尽全力与敌人决一死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