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盆子放在牢门前,而铁栅栏之后便是一身脏污狼狈的云思泽。周惜若提着竹篮,看到他的时候心中紧了紧,疾步上前,厉声对身边的侍卫道:“快打开牢门!快点!”
侍卫对视了一眼,走了出去,用狄国话说了一句,大概意思是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周惜若咬牙怒视着他们离开这才赶紧推了推躺在冰冷地上的云思泽。
云思泽幽幽地醒了过来,他见是她,扶着额角的伤长吁一口气:“娘娘没事就好。”
周惜若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愧疚道:“他命人打你了?”
云思泽笑了笑,靠坐在墙边,指了指脸颊上的伤:“不,他亲自过来狠狠揍了我一顿。”
周惜若心中越发难受,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牵连进来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来到这里。”
云思泽看着她,面上脏污掩不住他俊朗的笑意:“娘娘说什么话呢。我若不来,还有谁能来呢?皇上他……”
周惜若明眸黯然:“皇上怎样了?”
三个多月过去了,她与龙越离隔了千万里不得相见。每次梦回她都能在梦中听见那日她被完颜霍图劫走,身后传来龙越离惊怒交加的声音。
“惜若——”
她在赤灼这贫瘠苦寒之地,在辛苦劳作中渐渐忘了齐京的奢华与富贵,还有那尔虞我诈的宫廷。如今再提起齐国和龙越离,竟觉得已是上辈子的事。
云思泽看着她黯然的明眸,顿了顿道:“皇上封皇后娘娘被劫的消息,只说娘娘去了行宫养病。皇上他……憔悴很多。”
周惜若心中一悸,越发沉默。
云思泽小心地打量她的神色,犹豫许久才问道:“娘娘和邵云和……”
“没有。”周惜若惊觉回神,连忙道:“我和他没有……”
云思泽笑道:“我不是想问这个。娘娘不必担心,我相信娘娘的清白。”他顿了顿,这才道:“只是看样子邵云和打定主意不让娘娘回去了。”
周惜若心中千万条思绪掠过,却抓不住一点头绪。她苦笑道:“他不放我走,也许只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他怎么复国吧。他想报复我对他从前的嘲弄和不屑。”
云思泽眼中皆是不信,道:“娘娘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娘娘是不是……故意的?”
周惜若心中一悸正要说什么,忽地监牢的大门出被打开,一队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黑袍加身,黑巾蒙面,正是完颜霍图。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琳琅满目宝石装饰的玫黛儿。完颜霍图走到云思泽的牢房跟前,冷声吩咐道:“把他拉出来。”
两个士兵上前就要把云思泽拖出来。周惜若眼皮一跳,急忙拉着云思泽,怒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完颜霍图桀桀冷笑:“听说他可是齐国第一皇商云家的大少爷,云家的生意遍布齐国上下,甚至生意做到了四国之中,财大气粗,老夫也只是稍微拿来用一用罢了。”
周惜若心中一惊,云思泽已冷笑起来:“没想到你们狄蛮子还干起来劫人赎票的勾当,不嫌下贱吗?”
完颜霍图露在面巾外的眸色一沉,上前一步狠狠捏着云思泽的领子冷冷道:“我们可不是狄国人。”
云思泽眼中皆是轻蔑:“那就是比狄国人还更不如!”
完颜霍图一听眼中凶光大绽,一掌狠狠地打上他的胸口。云思泽措不及防被打得连连退后几步呕出一口鲜血。周惜若惊呼一声急忙扑到他的身上,怒道:“你为什么要打他?!完颜霍图!你别欺人太甚!”
玫黛儿见她那焦急的样子,咯咯笑了起来。她上前道:“周惜若,怎么心疼了?!你的裙下之臣还真多。这云家的少爷都死心塌地来救你。”
她说完脸色一冷,道:“还不把他押走!”
她话音刚落,几个士兵就把云思泽带走了。周惜若上前拦住完颜霍图,惊怒交加:“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粮食。”完颜霍图冷冷道:“十万石的粮食。给了就放人。”
周惜若倒吸一口冷气:“你们太狠了!齐国大乱刚定,秦楚两国今年的收成也不好,你要云家去筹这十万石的粮食?”
完颜霍图冷冷道:“那就是云家的事了,齐国第一皇商,有的是银子!”
他说完冷冷地走了。周惜若看着他们离开,一咬牙匆匆出了监牢直奔邵云和的书房。
如今他们正住在城首鲁炽大人的府邸,鲁炽穷奢极欲,府邸建造得曲折回环,十分精美。周惜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找到邵云和平日议事的书房。邵云和正与几个人正在议事。周惜若冲了进来,书房中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看着她一人。
邵云和深眸一眯,吩咐他们离开,这才看着周惜若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周惜若上前,美眸中皆是怒火:“你为什么要扣着云少还威逼与云家付十万石的粮食来赎?你居然做这么卑鄙无耻的事!”
邵云和眸中掠过诧异,但随即他掩下眼底的神色,淡淡道:“如今兵器有了,粮食短缺,自然要四处找粮食。”
周惜若气极:“若是云家交不出粮食呢?你明明知道齐国大乱方定,四国中今年的收成也不好。大冬天的你让云家去哪里筹措粮食?”
邵云和冷冷看了她一眼,冷淡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下去吧。”
周惜若看着他冷若冰山的脸,一口恶气堵在心口,闷闷地离开了书房。她一天心神都不宁。十万石,若是放在丰收之年云家凑一凑还能给,可是齐国才刚大乱方定,云家是第一皇商,收起来的粮食早就给龙越离征用了,如今楚国来犯的十万大军虽未有动静,但是还在齐国的边界上徘徊。从楚国运粮更是奢望。
秦国更不用说了,秦国向来不是鱼米之乡。世道维艰,要凑够这十万石真的是难上加难。
周惜若忧心忡忡,一直到了晚间都没有胃口吃饭。她想了许久,命侍卫出府找到云记布庄的李头,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头一听脸色煞白,他连忙跪下泣道:“娘娘一定要救我们家少爷。不说别的,就是真的能凑够十万石的粮食也没办法运来啊。皇上一定不会让我们云家做这种通敌之事的!”
周惜若脸色越发灰败。她只能勉强安慰了李头几句,命李头去想个办法把消息递给远在齐国的云家的家主。她还记得那个睿智从容的云老,只盼着他能有什么主意。
到了深夜,邵云和归来。他看见周惜若还在等着他,眸色一闪,皱眉问道:“为何还不睡?”
周惜若上前,低声道:“云少那件事如何了?”
邵云和眉头越发皱得更深:“这事你不要管了。义父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更改。”
周惜若顿时心灰意冷。她怔忪许久问道:“如果云家交不出粮食呢?”
邵云和冷冷道:“不知道。义父自然有主意。”
周惜若看着他犹如陌生人。她走到外间径直躺下来。窗外黑夜沉沉,茫茫的寒夜中寒风遍起,而她再也了无睡意。坐在里间的邵云和看着外间沉默蜷缩的身影,看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周惜若起床时里间的邵云和已不见了身影,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她正收拾屋子。玫黛儿领了两个侍女走了进来。
她见周惜若在,一抬精致的下巴,冷冷吩咐道:“把她的东西收拾好了,丢出去!”
侍女们不敢违背她的意思,收拾好了周惜若的被褥和衣衫丢出了门外。周惜若冷眼看着她的举动,默不作声。她被邵云和追回的时候,邵云和许是担心她再逃跑,所以命她住在了他的房间。这房中仿了南齐的屋子形制,里外两间,里间是主人房,外间是奴仆睡的,可以半夜伺候起身伺候。
玫黛儿不容分说,把她的东西丢出去,自然是不让她再与邵云和一个房间。
玫黛儿叉着小蛮腰,看着面前面容清丽冷淡的周惜若,冷笑道:“你是齐国的皇后,国师说你将来还有大用处,所以我不杀你。但是既然是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样子。从今天起你只能住在监牢里面!”
周惜若看着她美艳的小脸,看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妒忌,微微一笑:“求之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