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立案
萧氏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丈夫回来后,曾跟她提起过,赵大郎想拉丈夫入伙,让萧白浪来做说客,被丈夫当面给拒绝。赵大郎的名头,当初在赵德所部的营中,可谓是如雷贯耳,妇孺皆知,萧氏自然也是知道的。那天,萧氏就担心丈夫会遭到赵大郎的报复,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来了这么快,这么突然,丈夫早上出去的时候,自己还亲自为他整理了衣衫,嘱咐他到了工地上,不可太过卖力干活,得注意着点身体,结果,到了傍晚,从工地上抬回来的,却是丈夫冰冷的尸体!
萧氏已经想了好几个晚上了,她在心中已经确信,自己的丈夫,是被赵大郎、萧白浪给合谋害死的。只是,她又该上哪去申诉冤屈呢?按理说,既然要申冤,那就该去找官府,自己只消往屯营司马的门前一跪,大喊一声“冤枉”,屯营司马便不能不出来受理。
可是,萧氏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赵大郎与萧白浪是故意谋害自己丈夫的,更没有证据能够指证赵大郎想要鼓动屯民造反。所谓萧白浪与丈夫的对话,随着丈夫的去世,已经成了孤证,如果萧白浪打死不认的话,根本没法证明赵大郎等人有罪。
而且,萧氏如今也十分的忌惮赵大郎的潜在势力,自己的丈夫那么强壮的一条汉子,最后还是被他们巧设圈套,给谋害死了。如今,自己若是出面首告赵大郎等人的话,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对自己也下毒手。
因此,萧氏一直踟蹰着,将所有的怀疑都压在心中,不敢流露出半点来。
直到萧氏这几天与魏道姑接触下来之后,才隐隐的产生了请求魏道姑出手相助的念头。一来是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与魏道姑之间的交情已经相当不错了,想来看在这份情谊的面上,魏道姑的心理会更加偏向自己,更容易相信自己的话。
二来,如今谁都能看得出,正一道与官府的关系匪浅,那史真人平日里与曹都尉来往甚密,如果魏道姑能帮她走通史真人的门路,将自己的冤情直接呈递到曹都尉手中的话,不仅冤情被曹都尉受理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还以避免惊动赵大郎一干人。
心里本就有了这个念头,再加上今天在灵堂之上,萧氏被法事的气氛所感染,更觉得魏道姑是可以信任、依靠之人,所以,萧氏当机立断,便将冤情向魏道姑和盘托出。
萧氏将丈夫与萧白浪之间的冲突,以及赵大郎几次三番拉拢丈夫的事情,向魏道姑详细讲了一遍,还把整个事件当中的可疑、巧合之处,也一一指了出来。最后,她再此拜倒在地上,哭道:“弟子知道,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很难指证赵大郎等人,可是弟子又实在不忍丈夫含冤而逝,死不瞑目,故而大胆求仙姑为弟子做主,帮弟子为丈夫申冤!”
魏道姑听了萧氏的哭诉,先一把将萧氏从地上扶起来,在榻上坐下,虚词安慰了几句。她与孙道姑都是宫女出身,只因在种痘之时表现出色,又愿意入道当女冠,所以才被史道人抬举,收为弟子,继而弄成了姬妾。从皇宫中历练出来的女人,只要没蠢死,哪一个不是精明伶俐之辈?
这种抚慰死者女眷的工作,魏道姑早就驾轻就熟了,她表现出来的种种亲切体贴,一半是出自天然的母性,另一半则不免就有表演的成份了。所以,对于萧氏的哭诉,魏道姑并没有当即便圣母之心发作,将此事满口答应下来,而是先将萧氏抚慰一番,虚词应承,然后再做更为周全的考量。
如萧氏所言,这次事故,的确是有巧合之处,按照萧氏的描述,肇事者当中,赵大郎、萧白浪两人,都与陈丈八有过过节,若说他们是蓄意谋害,的确也说得通。
只不过,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多得去了,就算是官府,也不能仅凭萧氏的怀疑,就给赵大郎和萧白浪等人定罪。何况,正一道又不是官府,而且教规当中还有规定,正一道的司职人员,不许插手干预各级官府的政务,所以,这这件事情,按道理说,魏道姑不应该管。
可是,赵大郎与陈丈八之间的过节,却并不是寻常的屯民之间的冲突,而是牵扯到了谋反叛乱。此次正一道进驻广宗,在各个屯营当中布道,其中一项重要的目地,就是清查太平道的残余份子,防止其死灰复燃,重新闹出什么变故来。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魏道姑可就不能撒手不管。于是,魏道姑又向萧氏详细询问了赵大郎、萧白浪等人的身份背景,以期获得更为详实的资料,这样更便于判断整件事情的真相。
当听说赵大郎的父亲,曾经是黄巾军中的司马,而赵大郎想要鼓动、拉拢的,也大多是他父亲当初的部众,这其中就包括了陈丈八与萧白浪时,魏道姑心中一凛,果真如此的话,那萧氏的怀疑,恐怕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事关重大,魏道姑知道,这种情况,全完不是自己可以应付处置得来的,得赶紧上报给史道人知道。
“萧娘子,你的冤情,我明日回去之后,自会转达给史真人。不过,具体如何处置,还要由史真人决断,结果究竟如何,我也没法向你保证。”魏道姑说道:“我走之后,你不要向其他人提起此事,先安葬了你的丈夫,然后在家中静候消息便可。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过来知会你。”
“弟子谢过仙姑的大恩大德!”萧氏说着,又想起身向魏道姑行礼,被魏道姑给死死的拉住了。
第二天一早,魏道姑乘车返回了贤良里正一道的总坛。
如今,史道人当初落脚的那个里社,早就被扩建成了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观中正殿前方的院落,面积十分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听讲。正殿的两旁,各有一个院落,其中的一个,供男性道士日常居住,而另外一个,则用来举行各种小规模的活动,比如忏罪和看病。
正殿后方的院落,便是史道人的居所,自然,也是孙、魏两名道姑的居所。魏道姑从侧门进了院子,径直来到正屋当中,只见史道人正在梳洗着装,而孙道姑则在一旁眉眼含春的伺候着。
看这架势,不消得说,昨晚史道人又与孙道姑修炼了一番风月法术。魏道姑心里微微含酸,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史道人,还是孙、魏二人,都颇为忙碌,所以这风月法术,便也没来得及修炼过几次。而且史道人精力有些不济,应付不了两名青春正好的姬妾,所以平日里也有点有意躲避的意思在里面。没想到,昨天晚上,自己不在,却被孙道姑给占了个先。
看到魏道姑妒忌的神情,孙道姑心里十分得意,在伺候史道人的时候,有意使出一些缠绵缱绻的姿态来,颇有示威的意思。
史道人见魏道姑突然回来了,脸上也有点不好意思,赶忙问道:“阿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是还没过头七呢么?”
魏道姑冷哼了一声,道:“哎呦,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呢,打扰了先生与阿菱妹妹,好,弟子这就先行告退了。”
魏道姑转身做了个走的姿势,孙道姑赶忙丢下手中的梳子,上前拉住了魏道姑,屈膝一礼,道:“姐姐大老远的赶回来,妹妹没有出去迎接,失礼了,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史道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阿芊,不要胡闹,你这么急的赶回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罢?赶紧说来听听,可别耽搁了。”
魏道姑虽然使了下小性子,却也不敢耽搁大事,便将萧氏的言语,向史道人详细转述了一遍,道:“弟子听了,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而且,这里面牵扯到谋逆之事,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所以便赶回来向先生禀报。”
史道人听完,捻着胡须,尚在思虑之中,旁边的孙道姑闻言,却失声叫了起来:“赵大郎?莫非是兴宁里的那个赵大郎?”
刚喊出声来,孙道姑又一掩嘴,自己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那个赵大郎虽是个无行的泼赖,但也没听说他是贼军中的重要人物啊,大概是重名了罢。”
“赵大郎?就是你前段时间收的那个弟子的丈夫?”史道人被孙道姑一打岔,也猛的记了起来。
“正是宋兰芝的丈夫。”孙道姑简略的回答了一句,便不肯将这个话题深入的谈下去了。事实上,对于宋兰芝的事情,孙道姑在史道人面前,一直采取模糊其词,能不多提就不多提的态度。原因无他,孙道姑很清楚史道人为老不尊的样子,而宋兰芝又生得十分漂亮,如果提得次数太多,万一给史道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然后将宋兰芝叫过去亲自传授大道,那可就不妙了。
史道人此时的心思,也全都在有人谋逆一事上,因此也就没有继续理会宋兰芝的事情。倒是魏道姑察觉了孙道姑的异状,抬眼望了孙道姑一眼。按说,孙道姑成功的收录了一名女弟子,正好可以向史道人好好表一番功绩,也好压过自己一头,毕竟,宋兰芝是正一道来到广宗之后,收录的第一个女道士,意义非凡。
史道人思虑了片刻之后,起身道:“事关重大,我还是去找曹都尉一起商议为好。阿芊,萧氏那边,就托付给你照应了,一旦曹都尉有什么事情要询问萧氏,就要劳烦你前去接她过来了。”
史道人走后,魏道姑微微一笑,凑到孙道姑耳边,悄声道:“你收的那名女弟子,想来十分的美貌吧?怪不得你期期艾艾,不敢跟真人说得太详细……”
孙道姑白了魏道姑一眼,道:“怎么,难道你还希望我把她推荐给真人不成?”
魏道姑噗哧一笑,道:“本来嘛,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若是真人被某个妖精给勾走了魂魄,整天就知道宠着那个妖精的话,我到宁可再引进来一只妖精,然后在旁边看两只妖精打架,也是有趣得紧。”
孙道姑闻言,又羞又恼,转过身来便挠魏道姑的痒痒,口中骂道:“你说谁是妖精呢……”
史道人来到典农都尉署,向门口的卫兵通报了姓名,不多时,曹操亲自出来迎接史道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史道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广宗令刘备。
进了大堂,史道人四下一看,只见大堂当中,还坐着几位书史模样的人,有的人正在伏案疾书,有的人则拿着算筹,正在计算着什么,而屋中大大小小的几案上,堆满了一卷卷的竹简。
史道人见状,朝着曹操一拱手,道:“看来是我来得鲁莽了,不知道有没有搅扰到孟德的公事?“
曹操呵呵一笑,说道:“无妨,无妨,我正在与玄德商议春耕之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种子与耕牛的分配,相关的数额,书史们正在清点计算当中,我与玄德,反倒插不上手。不知真人此番降临,有何要事?”
“说起来,今日还真是有一桩重要的事情,要跟孟德你商议……”史道人见在场的人员太多太杂,恐怕会走漏消息,话语嘎然制止,只说了个开头。
刘备见状,赶忙拱手道:“孟德,这里自我有照看,你若有事,可以自便。”
这段时间以来,曹操与刘备相处的还算不错,虽然两人的政治理念有所差异,但是刘备觉得曹操踏实能干,而曹操也觉得刘备爱护百姓,因此,两人之间,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曹操本不想有什么事情瞒着刘备,特别是在刘备已经当面知晓的情况下。然而,曹操转念一想,史道人口中的要事,很可能会牵扯到刘照,而刘备虽然与他私交很好,但是毕竟还没有成为刘照的心腹之人,因此,这些关系到刘照的事情,还是让刘备暂时避嫌的好。
向刘备点头致歉之后,曹操带着史道人,来到了旁边的侧屋当中。进屋之后,来不及坐稳,史道人便将事情的前后缘由,向曹操讲述了一遍,然而问道:“以孟德之见,那萧氏所言,有几分为真?莫非这屯营当中,真的有人在密谋造反?”
曹操捻着胡旭,微微沉吟了片刻,方道:“春耕在即,屯营当中,万万不能闹出什么变故来,因此,这件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然,如今人心刚刚稳定下来,也不宜大张旗鼓,不分青红皂白的抓捕屯民。依我之见,不如首先查证清楚赵大郎几人的身份,然后安排人手监视他们,看他们平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再做进一步的决定。”
“孟德,你这方法是不是太过持重了?既然那萧氏已经供出了赵、萧二人,我们直接将其擒拿下来,好好拷问一番,还怕他们吐不出真话来?”史道人蹙着眉头,一副担忧的神色。这次来广宗,他带过来的十几名道士,可是正一道的精华所在,是他费了不少的心血,才培养出来的骨干分子。如今,这些道士都分散在各处的屯营当中,布道讲法,一旦屯营里起了变故,那么首先被殃及的,可就是这些道士了。对于刚刚起步的正一道而言,哪怕是有一名道士被乱民杀害,都是无法承受的重大损失。
“拷问容易,真话难得啊!”曹操长叹了一口气,看到史道人颇为不解的神色,曹操继续解释道:“严刑之下,让他们开口招供,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他们招供出来的人,就真的全部是参与此次谋反的逆贼吗?要知道,眼下的这十余万屯民,几乎人人都有从贼的经历,真要被攀扯进来,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如果大家互相攀扯一气,涉案的人员,便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难道把他们全部治罪吗?”
听了曹操的话,史道人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他内心的担忧,却依然没有减弱。
“真人放心,最近一段时间,我会在暗中加强戒备的。”曹操安慰了史道人几句,又道:“还有一事,我也想拜托真人帮忙。”
“孟德请说,我一定竭尽全力,与孟德共渡难关。”史道人满口答应。
“关于查访赵大郎等人形迹的事情,还请史真人多多襄助,我听说如今不少的屯民,已经对正一道亲信有加,若是由诸位真人出面打探情况,恐怕比士兵要容易得多。毕竟屯民们对士兵还是有惧怕和提防心理的,被唤去问话的时候,肯定会因为害怕牵扯到自己而隐瞒一些情况。”曹操说道。
“这个没问题!”说着史道人便站起身来,朝着曹操一拱手,道:“我这就赶回去,做相关的安排!”
送走了史道人,曹操回到大堂当中,看到刘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曹操哈哈一笑,道:“玄德,看来令弟的手下,又要增添一些人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