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虎皮被盗
典韦骈指往刀脊上一弹,长刀发出了一计清越的响声。典韦低喝一声,长身而起,在屋内舞起刀来。
屋内的空间并不宽敞,典韦使的,又是七尺有余的长刀,长度几乎与人等身,按常理,这刀是舞不起来的。然而典韦一手单握住刀柄,一手推着刀脊,刀身不离身体左右,缠头裹脑,滚背拦腰,身随刀走,硬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将长刀使得虎虎生威。
这便是典韦自己琢磨出来的,用以在屋内这样狭窄的地方,与敌人缠斗的刀法了。
一趟刀舞下来,典韦舒畅的出了一口长气,满足的捧刀而立。然而,很快他就又叹了口气,回到榻上,又将长刀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
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为他刺杀的那个李永,实在不是等闲之辈。这个李永,不仅是梁国睢阳的一方豪强,还曾经担任过富春长(吴郡富春县县长),据说出身于颍川唐氏的故会稽太守唐瑁,在上任的途中经过富春县的时候,曾经遇到山越贼人的袭扰,幸而被李永所救,因此李永便与唐瑁以及颍川唐氏,攀上了一份不浅的关系。
这样的一个人被自己刺杀之后,不仅李永豢养的剑客、游侠,各个要为恩主报仇,其家眷更是四处走动关系,务求要将自己缉拿归案。因此,即便是身为襄邑豪商的刘显,也护不住他,只能安排人手,帮他逃亡,最后改易姓名,投到了弘农王门下。
长刀、大戟,是他最爱用的武器,特别是这把长刀,乃是当年他奋勇拼死,身披十余创,这才换来了一金的报酬,然后特意去陈留,选用上好的百炼之钢,打造而成的,在陈留地界上,人们只要看见这柄长刀,便知道对方是己吾典韦了。
然而自从典韦逃亡、隐匿以来,这柄刀也被包裹了起来,藏在箱子之中,只能在深夜没有外人的时候,拿出来把玩、擦拭一番,偶尔也会像方才那样,小心翼翼的在屋中舞上一会。
刺杀李永这件事,虽然以典韦的为人,做了的事情就不会有后悔的念头,但是想起当初刺杀李永的起因,典韦还是要忍不住感叹,自己的这位妻兄,可真是狡诈得很呢。
当日,典韦送走了刘定,又暗中追蹑其后,将他送到了襄邑,这才返身回到了家里。从王货郎那里得来的一千钱,他慷慨的赠送了五百给刘定做路费,剩下的五百钱和那两石粟米,交给了母亲过日子,他自己却是揣着几个胡饼,走了一趟襄邑。好在有两石(约合六十公斤)粟米,吃上了两三个月不成问题,足够熬到下个月王货郎还钱了。
然而才过了十来天,一支由十余辆货车组成的车队,就停在了阳甫里的门口。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刘定再一次来到了典韦家。
刘定的目的很明确,他此行就是代表主人刘显,来答谢典韦来了。然而典母却不愿意收下礼物,她把典韦唤到里屋,道:“儿啊,你所救之人,不过是刘氏的一介家奴耳,一个家奴,怎么会值得他如此厚礼来谢你?那日听刘定所说,他主家的商队,是被睢阳的豪强假扮强盗,给半路劫杀掉了。今日他如此厚馈于你,岂会没有半点图谋?儿啊,两家豪强之间的恩怨,我们小门小户的,就别在中间搀和了。”
典韦一则是孝顺,最听母亲的话;二则是他在市井之中混迹多年,也养出了游侠儿所具备的狡黠与智慧,焉能看不穿对方的意图?就算是收下这份谢礼,也不过是利欲熏心,却不过这么多财货的【诱】【惑】罢了,哪里会真相信对方是来诚心诚意的答谢自己的呢?
但是典韦并非贪财之人,又有母亲的嘱咐,于是他出去对刘定道:“我救你一命,若说是你来答谢于我,那休要说些些财货,便是把性命还给我,我也受得。但是如今这十余车财货,都是你家主人之物,我与你家主人,素无瓜葛,这些东西,我是断断不能收的。”
刘定见状,苦苦相劝,惹得典韦心中焦躁,怒道:“我典韦说话,吐口唾沫是个钉,说一不二。如今不收就是不收,你休要多言!惹恼了我,就算是我典韦讲情面,我这双拳头却是不讲情面的!”
刘定无奈,只得出门,到车上取下了几匹上等的绢帛,捧到典韦家里,道:“恩公,你不收我家主人的礼物也就罢了,这几匹绢帛,算是小人孝敬典媪的,给她老人家添几身新衣。恩公,小人虽不才,但是在家中也算是管事之人,薄有资产,这几匹绢帛,还是买得起的。望恩公不要再推却了!若是恩公一点东西都不肯收,那小人只有以死相谢,报答恩公的恩德了!”
典韦见刘定说得悲切,只好收下了绢帛。
刘定走后,又过了十余日,典韦这日正要出门射猎,却见王货郎哭哭啼啼的站在自家门口,见典韦出来了,上前就一把拉住典韦的衣袖,哭诉道:“大郎!祸事!祸事!”
典韦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到底出了甚事?休慌,休慌!细细说给我听,有我在,你还怕甚?”
王货郎抹了抹眼泪,道:“大郎,我去陈留城里发卖虎皮,结果夜里遭了贼,虎皮被人给偷走了!”
典韦大怒,扯住王货郎的衣襟,喝到:“你休要唬骗我!怎么会如此之巧,你在外面早不遭贼,晚不遭贼,偏偏拿了我的虎皮去卖,就遭了贼!我看是你谎报消息,想籍此吞没我的虎皮吧?”
王货郎攀着典韦的胳膊,叫嚷道:“我的大郎哎!我有几个胆子,敢吞没大郎的东西!我已经在陈留县报了案,大郎可前去询问。再者,这虎皮乃是稀罕之物,我若偷偷卖了,外面岂会没有一点风声?大郎在郡中人情广,大可以四下去查问啊!”
典韦见王货郎说得有理,便放了手,喝到:“明天我便去陈留一查究竟,你可别想跑了,回去收拾下盘缠,与我同去!让你家良人(妻子)这几日好好照顾我母亲!”
王货郎答应着去了,典韦哪还有心情去射猎,回家闷闷的坐了。典母见状,便来问情由,听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典母安慰道:“我儿,钱财命中有定数,不该是你的,你便再怎么折腾,也终究不会回来。王货郎祖上数代与我典家同在桑梓,素有诚信之名,所卖的货物,童叟无欺,又怎么会吞没那张虎皮?儿啊,你也别去陈留查问了,明天好好上山,去猎几只野兔、飞雉,换些钱回来,安份度日岂不好?”
典韦道:“阿母,我素来不会经营家业,让你受苦,过这贫寒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能赚一笔钱财,让阿母安享几年好日子,我岂能放手不管!阿母,平日里我什么都听你的,这一回,却要违拗阿母之命了!”
第二天,典韦带着王货郎,直奔陈留县。到了之后,典韦先去县中找相熟的县吏,询问一下破案的进度,得到的回答是“毫无头绪”,又亲自去王货郎当日借宿的商人家中,前后探查了一番,果然在墙下、窗台等处,发现了一些痕迹,证明王货郎当日的确是遭了贼。但是仅凭这一点痕迹,又上哪里去稽查贼人呢?紧接着,典韦又拜访了陈留县几位情面广大的豪侠,通过他们,找到了一些县中游手好闲,专事盗窃勒索的浪荡子,然而,无一人承认或者提供线索。
之后的个把月内,典韦又处处探听,看最近有没有人出售或者购买了虎皮的,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按理说,虎皮典韦已经算是卖给了王货郎,王货郎自己丢失了,这与典韦何干?然而,典韦也是个义气深重,不忍欺凌弱小的好汉,而且王货郎与他同在桑梓,也不能不讲同乡之情。王货郎只是个奔走乡间的小本商贩,别说是八金,就算是当初王货郎自己出价的一金,真要赔起来,也足够让王货郎倾家荡产了。典韦当日嘴上说得狠,什么逼债云云,如今当真遇到了这事,他哪里狠得起心肠来逼迫乡亲?
最终,典韦便当这虎皮是自己给弄丢了,对王货郎没有半点的追究。王货郎也曾想顷己之力,尽力能还多少算多少,却被典韦给拒绝了——对典韦而言,八金都丢了,剩下那点小钱,又算什么?况且也会坏了王货郎一家的生计。
不过,从此之后,典韦若是手头紧,想赊点粮食回去的支撑的时候,王货郎都会主动来赊给他。当然,以王货郎的意思,这粮食是要白送的。但是典韦明白,当日的账目,当时已经了结了。既然当初自己选择了讲义气,那以后就不该在钱财上继续纠缠。否则,无论是当初答允让王货郎“分期还款”,还是如今隔三差五的在王货郎那里拿东拿西,时间一长,都会让王货郎心中生怨,最后反将一番恩情,化作仇意。人心就是如此,典韦虽然是个粗豪的汉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通人情世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