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煌一脸死灰神色道破对方身份,他认识那位青衣儒衫的人,宁国之内不认识他的人很少,就算没见过,也听过这位威远将军的事迹。
百战百胜的事,古往今来就没多少人能做到,陈绩做到了,而且比前人的百战百胜更多了一份威吓力。陈字大旗一出,万军退避,有多少人能做到?若不是他的资历不足以对比先帝时代留下来的老将,幽燕边境的第一把手绝对是他。
即使如此,陈绩与都护府总管却毫无分别。坐镇安东都护府的那位,几乎事无大小都扔给了他处理,自己乐得一个清闲。
李南音大咧咧走到书桌前的椅上坐下,随着他的落座,柳随云与南宫煌亦收起武器,随便抓张椅子便坐下来。
事情已经如此,被幕后的黑手摆了一道,他们是无可奈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总不能杀出将军府,再杀出城池,然后等待被通缉的命运吧。
陈绩半眯着眼看了看那条幽深的通道,又看了看眼前大咧咧的三人,想了片刻道:“三位不介意陈某唤来人马吧?”
李南音点头道:“随意,带点酒水就更好了。”
陈绩笑了笑,重新坐回太师椅,对门外两位拔刀冲入的护卫挥手道:“让左校尉带些人马前来,另外让后厨准备些酒肉。”
“是!将军。”
李南音看着两名悍卒重新关上木门,轻笑道:“不怕我是来刺杀你的?”
踏出暗门的刹那,看到霍然站起的陈绩,李南音马上知道在那里,更知道此行结束了,自己败得一塌糊涂。
那怕此事与陈绩有关系都结束了。
宁国威远大将军,青衣陈绩,一个在战场,在庙堂,在儒林,在江湖与民间都有好声誉的儒将,李南音实在不愿是他在暗中动手脚。
没有证据,陈绩不能动。有证据,没有高坐龙椅上的那位点头,一样不能动,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而且从神情来看,陈绩亦不知道自己的书房内有这么一条暗道,所以李南音只能投降。
收起武器,放下双手投降。
陈绩来回扫了一眼三人,李南音他认识。这位不要功劳的妙人,陈积亲身去见过,以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
那一夜,他们两人喝过酒,论过天下事,谈过战争的残酷。
另外两人陈绩倒没见过,但他在脑海一转,很快就认出来者是谁。
剑眉星目,苗刀,江南缎织精布,白血玉钗,容貌能胜过半数女子,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不多,或者说只有一人。
柳三,柳随云,武林第一剑庄柳青第三子。
另一位几乎霸占了整座椅子的胖子,更是连猜都不用猜,李南音的好友,天机巧手南宫煌,南宫世家唯一的继承人。
“你若是杀我,陈某此刻已在黄泉路上,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李南音叹了口气,满脸唏嘘道:“十一年了吧?难道陈将军还记得我这种小人物,都物是人非了,有好酒不?”
陈绩不露痕迹的收起军机文书,微笑道:“浊酒有些许,当年我们喝的是浊酒,难得相逢亦当是浊酒相迎,以示不忘初衷。再说你现在算不得小人物了,难保有一天陈某也得相求于你。”
柳随云看着两人熟络的打开话题,好奇道:“陈将军与李浪子是旧识?这要是传到江湖上,李浪子相识满天下的评价,定会更上一层楼。”
陈绩微笑着点点头:“我与你现在不也认识了吗?柳随云柳公子。”
柳随云耸耸肩,他知道自己的身分暪不住,却没想到半刻钟不到,陈绩便能够认出,一口道破。
“将军愿与柳三做朋友,荣幸之极。另外那位不用介绍了吧。”柳随云双眼直视陈绩,一脸笑意。
陈绩安坐在椅上,望向南宫煌笑道:“不用麻烦柳公子,陈某还不至于认不出南宫家的长子,对吧,南宫公子。”
将军府内的人马来得很快,数人才闲聊数句,负责护卫陈绩的左海带着二十人匆匆跑来。
陈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等等,转向李南音三人道:“三位,不介意陈某派人进密道吧?”
李南音与南宫煌两人对视一眼,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眼神,脸上浮现古怪神色道:“二十人怕是不够,得调个七八十人才行,另外棺木四十八副。”
陈绩看着三人脸上的奇怪神色,左手敲了敲桌子,疑惑道:“喔,有古怪?”
他倒是不怕李南音三人埋下什么暗算,从左海带兵到达那一刻,陈绩已立于不败之地,最多就是被他们跑掉而已。
“古怪?古怪极了,陈将军还是多派些人手,最好是江湖悍卒,否则有什么意外,不要推到李南音身上。”李南音在脑海计较了一番,那种暗道还是趟过江湖的悍卒比较适合,应变能力比较高。
“左方,去南营调三百人前来,其余人等全数退出门外十丈。”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身旁的汉子,让其他人远离书房,陈绩转向李南音道:“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李南音很干脆的摇头:“不能,只能告诉你暗道里很危险,很诡异,连我都差点死在那里,至于其他事无可奉告。”
危险?
诡异?
能让李南音一只脚踩在黄泉路上?
能让李南音只差半步便招来黑白无常?
“来人,派人去追左方,让他到东营传我将令,带一千青衣军前来。”
远处的左海听到陈绩的话,高声喝道:“是!将军!”
对陈绩能从善如流的听自己劝告,不让那些普通兵卒前来,李南音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没骗陈绩,后方黑暗的通道很危险,虽然从山洞到这里什么都没有遇上,南宫煌亦肯定再无机关,但李南音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有一道影子。
可惜,无论怎么样放松警戒,黑暗之内都再没有第二位红衣女子,甚至让他以为是自己多想,在渗人的气氛中疑神疑鬼。
幸好,他的身边有一位朋友,那便是追迹与反追迹都能问鼎天下第一的南宫煌。
世人都只知南宫煌手巧,机关术无出其右,却没多少人知道他擅长追迹。那怕是柳随云都只是以为南宫煌轻功高,武功不错,又可信,李南音才会找他前来,那会想到最大的作用是追迹。
对此,李南音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南宫煌的事,虽不是什么机密,但他的事便是他的事,对于很私人的事物,李南音一直都是保持不言不语。
亦正因为如此,他的朋友满江湖,满天下。
青衣营来得很快,同时还有数位在军中效命的江湖高手,随着那些人马到达,李南音三人被陈绩请到了侧厅,喝着浊酒,吃着肉。
长形的木桌上杯盘狼籍,陈绩看到三人都停下筷子后,展出一个微笑,举杯道:“三位既已饱腹,酒亦喝过,接下来便要委屈一阵子了。”
李南音眨了眨眼道:“不委屈行不行?”
陈绩笑道:“李浪子不想?”
“不想。”李南音摇了摇头,继续道:“这天下恐怕没人会想。”
“那理由呢?如果理由足够,一纸批文陈某还是有权力的。”陈绩同样不想得罪三人,不过李南音他们不说实话,那一纸批文,他是不会盖上自己的大印。
李南音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柳随云与南宫煌,深深叹了口气道:“那还是去吧,说不好能领略到新风景。”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别老是打哑谜。”南宫煌舒服的摸了摸肚子,疑惑道。
相对南宫煌的完全迷糊,柳随云倒是若有所思,柳家多少涉及朝廷,有些事即使不愿,也得思考思考。
“能说什么,坐牢呗,走了走了,坐牢去。”扔掉那把随处可以找到的长刀,李南音摸着鼻子率先往门外走去,不用陈绩说,更不用门外的兵卒来请。
“李浪子倒是潇洒,说坐便坐,教人羡慕啊,若天下人都像你便好了。”柳随云毫无所谓的抬步,他很早就想进去看看。
当然,不是以待罪之身就是。
南宫煌看着往门外走的两人,快步追上道:“喂,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抓我们入大牢了。”
李南音叹气道:“没办法,陈将军要一个走密道的理由,而我没有,不坐牢又能去那里?”
“理由?有啊,追红衣女子,追杀人凶手。”
“陈将军,你看这理由如何?”
走在前方陈绩闻言回头看了眼三人,摇头道:“不如何,不足够。”
“胖子你看,陈将军说这理由不行,所以理由不是理由。”
南宫煌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到耳边传来柳随云低语了一句“军机”,随后眨了眨眼,又走了一小段路后,突然呸的一声。
“呸,认识你就是倒楣,绝交,这次真的要绝交了。”
南宫煌能把机关术练到冠绝天下,怎么可能会是笨人,刚才不明白只是他从未经历过这些,未曾学过这些。
但经过柳随云的提醒,想着自家媳妇平常做的事,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怕自己三人前来探查军中机密,不给出足够的理由不能放人啊。
可是,自己等人能够说是为了“九龙卷书”失窃一案吗?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