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清月光下,午夜时分的凄厉尖叫,让那些寻常人家不由瑟瑟发抖,小孩哭泣声更是若有若无,显然是大人把儿女嘴巴掩起来,怕惹来了午夜幽魂。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
洪塘水深不得渡,娘子撑船来接郎。
问郎长,问郎短,问郎此去何时返。
死而复生的孙胜追着钱六,更伕的声音远去,客栈后园围墙外骤然响起歌声,歌声轻而慢,却实实在在传入所有人耳中。
即使仍在厢房透过纱窗观望的李南音,柳随云二人亦是听到,听到那道虚无飘渺歌声。
“是那红衣女子。”
李南音心中打了个突,回想了一次数天前在黄河上遇到的红影,肯定地对柳随云低声道。
柳随云点了点头,摸上腰中刀:“小心,外方最少有五人存在。”
“嗯,除了孙胜钱六,大小鬼也来了,那红衣女子算一人,另外两人则不好说了。”
柳随云左手抓住横梁微微摆动身形,整个人移到被孙胜撞破的纱窗上,侧耳倾听了好一会,打手势示意那两个未知之客在后园假山处。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
幽幽的凄清歌声一遍过后又一遍,越唱越让人觉得阴森恐怖,特别是在客栈后庭的阴暗灯火下,四面八方的哭叫声中,更增神秘,可怕之感。
长街上,数名匆匆聚在一起的当值衙役浑身发抖,不停张望长街,紧张得连握刀的手都满是青筋。
“呵呵...郎君,你回来了...回来了吗...妾身...妾身死得冤枉,冤枉啊......。”
歌声中,一黑一白两道鬼影从屋顶直入天字第一号房,那道红影亦在后园一闪而过,留下断断续续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休走!”
红影飞现之时,柳随云立马飞身扑出,只是他的速度虽快,可仍然快不过那道红影。更可怕的是,在这一瞬间,孙胜惨叫一声便轰然倒地,留下一脸惊意的钱六跃过围墙远去。
不管是柳随云,还是隐在暗处的老何和萧七,都可以肯定红影绝没有靠近孙胜,钱六亦没有回头。
但孙胜偏偏倒下,莫名奇妙的倒下了。
柳随云跃到围墙上观望了一会,发现钱六早已不见。
难道钱六轻功竟如此之高?
柳随云皱了皱眉头,来不及细想便急跃回二楼的天字第一号房,打算协助李南音擒下大小鬼,再作打算。
从破开的纱窗跃入,扫了一眼房内,柳随云后背不由一凉,头上微微见汗,右脚更轻微抖了抖。
他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被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吓到,但此时此刻,却真的被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本该有三人的厢房,此时安静得可怕。更可怕的是,房中环境与他离开时毫无分别,就连桌上的杯子都不曾有过分毫移动。
左手姆指一推,握刀在手的柳随云瞬间斩出三刀在房门上,竟是怕有埋伏,直接破门而出。
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任何人或事都没有,整座客栈此刻宁静得像鬼域。
李南音呢?
黄河七鬼中的大小鬼呢?
李南音被人无声无息擒下带走?
时间过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一天?
还是说自己出现幻觉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一闪而过,柳随云惊得后背连连渗出冷汗。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孙胜的死尚且不说,但江湖上谁能在刹那间擒下李南音,谁能让李南音毫无还手之力!?
都没有!
柳随云清楚自己的实力,清楚李南音的实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八个字,他一直都放在心中。
两人虽不入十大高手之列,但那怕排名第一的柳心前来,柳随云亦不相信他能在无声无息间擒下李南音。
李浪子的横刀听起来很善良,善良得不会杀人,可谁若以为他的刀不能杀人,便是一个傻瓜。
兵者,凶也。
一根木棍放到李南音手上都是凶器,更何况离开前,柳随云还看到他握着那把金银细平脱横刀。
电光火石间,柳随云脑海一转,再次从房间跳下后园,半眯着眼盯住黑暗中的假山流水,沉稳道:“两位,出来一见如何?”
从吵闹到瞬间寂静,站在四周隐隐传来低哭声的客栈后庭,柳随云满脸阴云地盯住不远处的假山。
“柳公子别动手,路过,路过。”
被萧七称为老何的老人举起双手,苦笑着缓步走出,他实在是没想到图个热闹,竟图出了一场大祸。
老何知道能让柳随云和李南音联手的事,再小也小不到那里去,但谁又能想到瞬息之间,形势竟变得如此之快。
他不用看,凭藉江湖经验,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李南音消失了。
否则柳随云的脸不会如此阴森,不会露出杀机,更不会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跳下来。
老何知道,这次是看热闹看出大事了,是以他唯有赶快走出来,刀剑无情,他的老骨头折腾不起。
“路过?”
柳随云右手苗刀斜指地面,右脚微微往前踏出一步,冷笑着回应老何的话,路过能路过得这么巧合?这种话骗骗初入江湖的傻小子可以,骗他就是一个笑话了。
带着萧七从假山流水的阴暗处走出,老何此刻心中有万马奔腾而过,他和萧七是真的路过此地,然后在此一宿,再然后见有热闹可看,便打算瞪两眼好为接下来说书老人的工作,有些许故事可说。
本以为洛城这种小地方大不了就是黄河七鬼,以李南音二人的身手断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可没想到发展脱离了他的猜想。
从那道红影的身法来看,老何肯定这次摊上大事了,柳随云二人的对手恐怕亦很是可怖。
路过的说词,莫说柳随云不相信,就连身旁的萧七也是连翻白眼,看得老何只能苦笑,心中暗骂出门没看清黄历。
缓缓移动到孙胜尸身前,柳随云左手一扬,一把飞刀直钉孙胜咽喉,看到他真的死去,才把目光重新集中在举起双手的两人身上。
“你们可看到有人从那房间中跃出?”
“没有。”
“没有。”
老何和萧七双双摇头,这柳随云连死人也不放心,还是赶快说清比较好,不然一不小心便要宰他们了。
虽然打起来,他们不见得怕了柳随云,但老何不愿打,萧七懒得打。
“阁下是谁?”
“老头子何尝。”
“喔,神拳无敌,何尝何老爷子?”
“同道胡说胡说,老不死的拳头是有两把刷子,但离神拳差远了,至于无敌一说更是荒谬。”
柳随云听到何尝的名字,心中稍稍松一口气,神拳什么的不好说,可他知道何尝,更知道他与家中的老爷子是故交。
年轻时曾为了救一户人家,一个人力战数百山贼的何尝,江湖中人只要提到他,谁都竖起大姆指,柳家中人亦是一样。
“没想到何老爷子多年没有消息,竟会出现在此地,柳家随云在此拜见。”
柳随云口中说着拜见,可双眼依然如狼般盯住何尝二人,随时可攻可退。
“既然柳公子认老头子这个长辈,那老头子倚老卖老叫一声小柳了,小柳别误会,老头子真的只是路过,打算图个热闹,只是没想到似乎惹上了大麻烦。”
柳随云心中戒备,脸上却露出微笑道:“何老爷子叫小柳是应该的,祖父时常念叨着你。不过...今天恐怕难以善了,厢房内之人姓李,名南音,他在我跃出窗的刹那间,凭空消失了。”
何尝看着柳随云的刀斜指地面,也不责怪他警惕,甚至欣慰。若随便搬个名头出来,柳随云便放下戒心,何尝反倒不喜,这样的人,在江湖是混不下去的。
“老头子知道是李大浪子,你们进客栈时,我们正在二楼的房间。”何尝苦笑了一声,如实告诉柳随云。
一想到此处,萧七一个白眼翻起,他刚才就劝过何尝别多事,早走为妙。可何尝非说什么要多看热闹才能当好说书人。
“好了,看出大事了,命都没有,看你以后用什么说书。”
低低的呢喃声中,何尝满头冒烟,这次出大事了,萧七这小子竟还有心情说自己。
柳随云其实早就知道何尝二人在二楼,刚才不过是试探,得到如实的答案,微微往后退了半步,示意暂无动手打算。
“何老爷子,不要怪随云多心,你虽是祖父故交,但此刻事大,容不得半点马虎。你说路过,我是不相信的。”柳随云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头子知道,既然已经涉身其中,我也不打算置身事外,不管你和李大浪子有什么事要做,有老头子在,总会比较方便吧?”何尝指了指客栈外,一脸无奈。
柳随云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眯起眼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有劳何老爷子了。”
何尝说得不错,若有他相助的确会方便很多。
因为宁国之内,唯一一位调动兵力不需要经过兵部同意的侯爷,就是他本人。
虽然仅仅只限五千兵力,可这个五千却包括精兵在内,那怕是京城四大禁卫军,他都有权力直接调动,不需要通知任何人。
这样的实权侯爷,可以让柳随云做起事来,更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