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沙漠之战来得莫名奇妙,结束得也莫名奇妙。
其之因,其之果,李南音与莫孤烟都抓不住半点头绪。
万幸的是,红楼虽也死伤不少人,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金家寨,便只能算他们倒楣了。
等到方格与朱孝业的兵马消失在风中,莫孤烟与三股沙匪把死去的人用麻袋装起,全数扔入流沙之地,为他们哼唱了一遍沙漠独有的歌谣送行,便算是完成了葬礼。
然后与三股沙匪在流沙旁,商议起来。
这是沙漠独有的风景,也是沙漠才会出现的悲怆。
遥远的国度,有一条寂寞古道风凄凄。
我提着烟斗,背着沙漏,一步步前走。
蓝天飞翔的雄鹰,远方喧闹自由的风....
我们都是孤单的旅人...
不过与其说商议,不如说是莫孤烟想让那些贪腐的世家看看,这片沙漠没有了她,是否真能如他们所想。
让他们看看,为什么这些年只有她莫孤烟能让沙匪伏首卖命。
难道每次商队出发,你都能用大军护卫?
玉门关的大军真能肃清沙匪?
都不可能。
这些事,那些人原本是明白的,不过是莫孤烟这些年的作为,让他们产生了错觉,觉得她能做到的事,他们那些世家也能做到。
事实呢?
事实上,这是一种不可能之事。
莫孤烟能做到,是她只求一个落脚地,把得到的钱财全都分出去,然后靠着赌坊,青楼来回收。
而那些世家却绝对做不到,因为在中原建立赌坊和青楼,比在沙漠更赚钱,他们绝不会去替沙匪考虑,只会利用。
这样的手法,能得到沙匪认同?
不可能。
所以莫孤烟打算停下两年,让自己成为第四股沙匪,她正好也需要时间报仇。
有她存在,沙匪们便不会散,亦没有人可以再建一座红楼,钱财等物便看沙匪自己的本事了。
再次给三股沙匪分了一次酒钱,莫孤烟说了暂停两年,期间沙漠之事她不再管后,胡迟,老金,马梨三人都是忧多于喜。
没有固定的收入,靠劫掠为生,运气差的时候,真的得喝风沙过日子。
“烟老大,再想想?我们这些大老粗没你可不行啊。”
老金看着自己只剩一半的人马,怀里虽又多揣了几千两银子,但心中还是慌得很,对那些中原世家更感痛恨。
胡迟与马梨也差不多是这种想法。
虽说他们这些年赚的钱财很多,但花的速度也快。
难道现在抱着剩下的银两,对下面的沙匪说,这两年省着点,等烟老大回来就好?
可能吗?
不可能。
谁敢肯定两年后的事?
没有人敢。
他们都是提着头颅过日子的人,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被抛入流沙。
所以让他们像普通百姓般生活,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
“没有想不想,都给老娘滚蛋。”
“还是你们已经忘了怎么劫掠?”
莫孤烟瞪了三人一眼,直接拉转骆驼离开,往早就选好的避难之地而去。这种地方她建立了三处,每一处都人烟稀少,极难发现。
“都笨得像头猪,你们就不会把货物劫下一半,交给胡迟去卖?还像以前般收过路费?”莫怜儿看了眼三人,摇头道:“胡迟,稍后红楼劫掠到的货物,全数交由你处理,七三分帐。”
胡迟听到话,眼睛一眨,忙道:“怜儿姑娘,交给老胡!二八...老胡要二就行。”
“懂事。”莫怜儿笑了笑,对胡迟竖起大拇指。
马梨和老金对望一眼,明白双方意思后,开口道:“老胡,我们的货也交给你如何?七三分帐。”
“不!你们,四六!”
“不行,我最多给你二,我还要分一成给老马,不可能给你四。”
老金连忙反对,他绕不过马梨,自然要给马梨甜头,如果被胡迟吃掉四,他自己便只剩下五了。
“老胡,做人要讲道义,你什么事都不用干,要四成太过份了,七三,最多七三,我七你三。”马梨在老金之后,也接着反对。
胡迟与身旁之人低声讨论了一会,抬头道:“都三成,再说老子不卖。”
“好。”
“可以。”
马梨本来便是七三分,老金倒是要再让出一成,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的地盘在最前方,收割效益最大的人亦是他。
当然,危险亦是最大。
因为商旅带来的货物只能往外卖,至于往中原方向的货物,他们截了也没用。
不过倒是可以再收一次过路费。
他们也不怕没商旅,因为一来一往的利益太大了,大到只剩一半货物,也足够那些商旅赚。
只是没有以往交酒钱般赚得多,赚得安全痛快。
“烟老大,借我一点人马。”
“喔?老金你出多少钱?”
莫孤烟转过头望向老金,轻轻一笑。
借人?
没问题。
但得付钱。
莫孤烟看着还在盘算的老金,笑道:“莫缺,你带五十人留在这里与他们商议,顺道教教他们怎么做商人。”
“知道了,小姐。”
沙匪一向都是劫掠钱财,行商之事那里会懂,而且如何收割商旅,但又不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也是一门学问。
这些事,头发已显花白的莫缺最为精通,红楼能建立得如此成功,最大的功臣便是他,莫孤烟不过是招子。
莫孤烟留下莫缺等人离开时,李南音与萧七已经踏上了回归中原的路途。
他们没有留在沙漠的理由,莫孤烟不可能让萧七知道她的秘密基地在那里。
至于李南音,他早就知道,去不去都一样。
两天一夜后。
李南音与萧七躲在一座巨型沙丘之后,看着遮天蔽日的风沙,吐了口沙子道:“真他娘的倒楣,竟遇上了风龙。”
一开始还很好奇的萧七,此时也是狼狈不堪,半蹲在地上叹气道:“老何说你是位麻烦精,让我小心点,本来我还不信,可现在真的后悔没听老何的话留在中原。”
李南音眼带笑意道:“喔?何老爷子怎么说李某?”
“能怎么说,他说你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人,那怕无风无雨,都会莫名奇妙地惹上麻烦,你看,连风龙都出现了。”
萧七伸手指了指天空,意思为连上天都找你麻烦了。
皆因半个时辰前李南音笑说,如果一路无事,他们在日落之前定能穿过沙漠,到达敦煌,然后从那里折返中原。
结果他们此时便被困在这里了。
“哈哈...。”李南音哈哈大笑道:“看情况,一时三刻我们都不能动,喝点酒聊聊天吧。”
萧七嗤的一声道:“嗤,李浪子确定喝的是酒,不是沙子?”
“呃...。”
李南音尴尬地摸了摸黑巾蒙住的鼻子,看了眼已经提起的酒葫芦,最终还是挂回腰间。
萧七说的没有错,虽然风龙离他们两人很远,但其威力已经扬起了漫天沙,更逼得他们连动都不敢动。
这种鬼神莫测的苍天之力,实在不是一个江湖高手能应付得来。
“李浪子还有什么线索?”
“线索?”李南音呆了呆,随后反应过来道:“没什么线索,以顾天武的能耐,恐怕没人能够找到他。”
“少林寺那里呢?”
李南音摇了摇头:“不用指望少林寺,除非潜伏的人傻了,不然以那些老和尚的仁慈,查个十年八年都毫不奇怪。”
萧七想了想空性空悟对净慧和尚的态度,回道:“也是,但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李南音道:“你好像对这事很尽心尽力?”
“李浪子何必明知故问。”
萧七不相信李南音猜不到自己为什么而来,所以他那话根本如除裤放屁一样。
多余。
“办法没有,想法倒是有点。”
李南眯眼看着漫天飞舞的黄沙,看着无形却呼啸而过的风,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庙堂上的显赫贵人,没有一位姓萧。”
萧七奇怪地看了眼李南音,这是探听自己的身份来了?
为什么?
“的确没有,但我姓萧。”
“看不得光明之人?”
萧七轻轻一笑,黑布下的脸大概又是那种邪魅诡秘的笑容。
“我娘亲姓萧,不是父亲姓萧。”
庙堂上的官员姓什么,李南音都有点印象,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有多少人能全知道。
“你认识莫孤烟?”
李南音忽然又问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
萧七能不认识莫孤烟?
他们两人早前才见过,出生入死过,怎么可能不认识?
“认识。”
然而更奇怪的是萧七深思了一会,竟然还真的回答了他,发音比平常更重。
“既然认识,那有些事便可以对你说了。”
本来就好奇李南音为什么忽然探听自己身份的萧七,不由更是好奇,什么事是自己认识莫孤烟才能说?
“你是风铃刀?”
“风铃刀?”萧七瞳孔一缩,随后叹了口气道:“李浪子果真厉害。”
萧七本来便防着李南音探究自己身份,但没想到他说话竟然转来转去,突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老何说我能在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如今可真是见识了,但李浪子还是猜错了,萧七只是负刀人。”萧七叹气过后,直认不讳。
他知道自己刚才神色间的变化,没可能瞒过李南音,与其否认惹来怀疑,倒不如爽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