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散了声音,却吹不散心头的恐惧。
声音很容易便会散去,被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开去。
可有些东西却是吹不散的,连风都不例外。
这样的东西有很多,其中最为可怕的是什么?
恐惧!
源于心头的恐惧!
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风当然吹不散,而埋下的恐惧,对着害怕的人来说,当然最是可怕。
否则他或她又怎么会恐惧。
客栈之内,形势刹那变化间,心头原本就蒙上阴影的众人,此刻各自都想着退走,逃命。
最大的战力倚仗跑了,然后又看到何尝单手提着许长沙跳下,脖子汹涌而出的红,让他们更是心惊。
若他们能够奋起余勇拼死一战,不各自生出小心思,柳三他们数人未必会是对手,双手虽强,怎敌群狼?这道理万古不变,千秋不易。
更何况在江湖上都混出了名号的人,不说响不响亮,好歹也是有个名号。
有名号代表什么?江湖鲜衣怒马,却也生死瞬间,名号等同实力的情况下,有了名号便代表他们再弱亦是狼,不是小白兔。
当然,实际上,他们拼尽全力也没多少作用就是。
胆小的狼从四处退走,柳三等人只是静静站着,没作出任何动作。赶尽杀绝这种事不说李季常,燕北二人不答应,便是想也做不到,除非何尝去调动兵卒追捕,剿杀。
但这肯定不可能的,毕竟再怎么说那些人都是宁国的江湖种子,虽常常以武犯禁,但战争之时却仍有些妙用。
若没有妙用,不用等别人动手,稳坐帝位的那位第一个便会出手。
侠侠侠,很多人都是顶着侠字去当流氓。
真正的侠?
有,可纵观整个江湖,一掌之数也没有,大多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利益各自奔波劳碌,与侠字屁点关系都没有。
侠一个字很简单,可也很复杂。
柳家的柳老太爷,所有人见到都尊称一声柳大侠,但柳老爷子敢接下义云天中的义字,却对大侠两字一直都是沉默以对。
他的侠,是用实力,计谋,家世堆砌出来的,他的人生容不下侠客之路。
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整个家族,年轻时放不下家,年老就更放不下,所以柳家的老太爷与侠字无缘。
心有挂牵,有所念,在黑白事非之间,就没多少人能做到大义无私,而偏偏不能无私,与侠字便背道而驰。
侠,四个人字,其中两个平衡而对,这是说公平,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有所思,有所欲望,有所为已,便算不上无私,没有无私又用什么去说自己是侠。
顶多就是卖别人两斤仁义罢了。
一个人因无私而得到侠字与一个人因实力而得到侠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任何一个朝代都喜乐见闻。
后者却是深痛恶绝,就如现在的江南柳家一样。
人心,很难做到无私。现在的江湖,大概就只有两人,一位是和尚,一位是道士。不过这也是正常,唯独与世无争的出世修行者才不会在乎名与利,他们得到名与利都是无心之得。
一片狼藉的客栈内,众人如惊鸟,如惶兽散去,最后只留下了燕北,李季常与柳三三人,以及满地的血与尸体。
“李浪子呢?”柳随云把随身的斑斓毒蛇收回?中,望向何尝。
“他和小七去追红衣女子了,你们快去,这里交给我。”何尝环视了一眼四周,听着远方传来的急速脚步声,想了想道。
“我也留在这里吧,这些怎么也是同道,最少都让他们入土为安。”李季常叹了口气,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只是他没能力左右大局。
“我陪你吧,这些人我都认识一二。”燕北想了想,以李南音的实力,多自己不多后,拍了拍李季常的肩头。
柳随云等人分作两路同时,西城贫民聚居地的暗巷之中,李南音从屋顶轻飘飘落在萧七身旁,整个人如羽毛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这里消失了。”萧七双眼扫视着杂草丛生的暗巷,右手提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轻声道:“一定还在这里,她的轻功不比我高明,只是极其诡异,回旋折身间竟是一点停滞都没有。”
萧七的形容让李南音眉头紧皱,这种轻功他最是熟悉不过。
“一点儿停滞都没有?”
“没有,彷佛瞬间完成变向,极其诡异。李浪子知道是谁?”
萧七肯定的点头,他能够看出李南音似乎有头绪,却又不太相信。
李南音盯着左方门庭破落的大门,苦笑道:“不肯定,但这轻功的特点却是很清楚。”
“什么轻功?”
“飞燕,我的飞燕。”
李南音闻名江湖的轻功?他的同门师兄妹?而且李南音的轻功不是轻若羽毛,速度奇快吗?什么时候有这种诡异的变向?
萧七的疑惑,李南音不用他说便能猜到,只见他左脚轻轻一踏,整个人冲天而起同时,一个回身瞬间落回地面,但那个由前往后的转身,几乎不存在变向时间,彷佛他本来就是往这个方向。
“我很少使用这种变化,因为没必要。”李南音边道边走向左方那座废弃的大宅园,刚才那一跃,固然是展示给萧七看,可亦是确定一个事实。
他没有同门,即使有也不可能他的“飞燕”,他的轻功虽说是师傅传承,但其中变化却是自己百战而还的果实。
这种变化心得,李南音只对一个人说过,而那人绝不可能传给其他人。因为这是她武功中最大的特点,藏得最深的东西。
萧七手按刀柄跟上道:“你猜出是谁了?”
“不知道,这种瞬变,除了我大概只有一个人会,但她却不可能出现在中原。”李南音跃入大宅,四处望了望,停在前庭中央处。
“谁?”萧七道。
“莫孤烟。”
“最后客栈的老板娘?”
李南音蹲下摸索了一会,轻易地掀起一格小方块石头,看着那个圆环点点头:“这江湖还有第二位莫孤烟?”
萧七看着深藏地下的圆环,双目闪过一丝疑惑,左手轻抚刀柄道:“没有,而且像你说的,那位傲世红衣的确不太可能入中原。”
江湖有四位奇女子,一位绿衣盈盈,一位青衣如竹,一位白衣胜雪,一位红衣如血。
绿衣盈盈的仙子登顶天下第二,少有露脸,江湖大多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皆因厌烦了的人,在绿湖居布下了重重迷阵,不是随便来位阿猫啊狗都能进,更重要是进去了的人,鲜少能够活着出来。
青衣如竹的人远居南海,如非大事,亦是少有进入中原,再近不过是江南。
白衣胜雪的女子倒是一直在江湖,但她亦是四位奇女子中最让人害怕,最有特点的一位,她身边永远都有两把如死人般的剑。
最后一位,则是李南音和萧七口中的傲世红衣,容貌妩媚的她一生只穿红衣,头插凤凰金钗,身披大红霞袍。
成为奇女子的她同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离开凉州的荒漠上才能找到她,她永远都只在那个小绿州中经营一间客栈,客栈名字是“最后”。
离开中原,踏入异国的最后客栈。沙漠匪贼的最后客栈,最后葬身之地。
一个能让绿州方圆百里都成为平安之所,能让所有沙贼都卖面子,能让来往商旅都信任的人,能不闻名吗?
不可能!这样的人理所当然名震九州,但她还有一个更大的特点,那特点就挂在客栈门前。
“此生不入中原国,來生仍当中原人。”—大漠孤烟。
所以全江湖都知道她不会入中原,因为她不用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这样的人,萧七知不知道?知道!正是知道,他才认同李南音的话,可若不是她,那谁会李南音的瞬变?
谁会“飞燕”中的瞬变?这问题在萧七脑海盘旋,也在李南音脑海盘旋,他相信那位红衣女子,可是正与自己明暗争锋的红衣女子又是谁?她为什么会瞬变?
前庭地板无声无息分出一个幽暗漆黑的洞口,李南音撇开脑海中的疑惑,望着仅容一人前行的入口,轻道一句“小心”,率先抬步走入。
“李浪子对这里似乎很熟悉?”萧七疑惑道,李南音的行为证明他来过这里,不是那种单纯的来过。
“嗯,这里是我的家,曾经的家。”李南音没有隐瞒萧七,这事没什么不可告人。
没说,只是没人问。
是的,这座乱草丛生,墙壁斑驳的大宅院正是李南音小时侯的家。
不过与萧七想的不一样,他不是这座大宅院的主人,也不是子孙,仅仅是一个战争下的孤儿,躲在这里挣扎求存。
“我心中有一个猜测,走进这条秘道或许能找到答案,如果那女子不是莫孤烟,或许还有一个人有悟出的可能。”
李南音没有说是谁,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名字,对方也不知道他名字。但如果真的是那人,这条秘道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飞燕”李南音的确没有传给过莫孤烟以外的人,但却曾留下一本秘籍,上面详细写有“飞燕”的运行方式以及最重要的“瞬变”。
这本秘籍就在这条秘道,而知道这条秘道的人,除了他还有一位,一位他相处了两年,却仍不知道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