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听你娘说, 你叫元和对吗?”
本想着他怕生,可能不会马上理会自己, 谁想大名为刘钰小名为元和的二皇子竟慢慢看过来, 轻轻点了一下头。
苏妗意外又有些惊喜,随即就松了口气,试探着在床边坐了下来:“我叫苏妗,往后你可以叫我苏姨, 那是你越叔, 还有他……”
指了指越瑢怀里满眼好奇的福生, 苏妗温声说,“这是福生, 比你小三岁。福生,这是元和哥哥……不对, 元和这名字不好再用了,你娘给你起了个新名字,叫念郎。”
福生一听,大方又爽朗地冲二皇子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念郎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二皇子却没有反应, 只是怔怔地看着苏妗,然后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苏妗一愣, 顿时就心疼了,忙道:“你娘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告诉你,她会一直想着你念着你。”
既然他已经不是皇子, 苏妗便也没有再去管那些尊称,只像个寻常长辈一样,神色温和地看着他,“元和,你娘不是并不要你了,她只是不希望你一直被禁锢在冷冰冰的皇宫里。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美丽很宽广,所以才想把你送出来,让你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等你长大了,你还是可以回到她的身边的。我和你越叔也一定会想照顾福生一样照顾你的,你别害怕。”
元和……不,现在改叫念郎了。念郎听了这番话,眼睛更红了,但却硬是没有哭出来,只紧紧地抿着小嘴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
徐皇后送他走之前,曾将自己这么做的缘由仔仔细细地跟他说一遍,只是他到底才七岁,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苏妗本以为他就算听得懂母亲在说什么,心里也会抗拒,会哭闹着要回京城,谁想他难过归难过,表现竟然这么乖巧。
苏妗欣慰又心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念郎身子有一瞬僵硬,但到底没有躲开。
“不是说先前病了一场吗?先让师兄给他看看身体吧。”越瑢这时出言道。
苏妗点头,想到清平郡主,又迟疑了一下:“那阿昭那里……”
清平郡主是永兴帝的表妹,丰顺帝的表姑,也就是念郎的表姑奶,她常进出皇宫,与徐皇后关系也不错,肯定是认识念郎的。
越瑢顿了一下:“你信她么?”
苏妗一愣:“我自然是信她的。”
她和清平郡主是打小的交情,清平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她有信心她会帮他们保密,但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她总得问问他的意见。
“那就告诉她吧,”越瑢笑了起来,“我相信你的眼光。”
苏妗一顿,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嗯。”
于是越瑢便让徐皇后派来守护念郎的那个暗卫林庆,出去把宋修和和清平郡主叫了进来——云家院子太小,他们都在外头等着呢。
林庆知道照做,宋修和和清平郡主很快就进来了。
不提清平郡主见到死而复生的念郎又多么惊讶惊喜,得知真相后又有多么感慨动容,宋修和给念郎把过脉,确定他是饿得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一行人便放了心。随即告别老妇人,带着念郎离开云家去了客栈,然后点了一些好消化的饭菜给他。
可是念郎不肯吃……或者说,吃不下。
苏妗和清平郡主哄着他勉强吃了几口,他就再不肯张嘴了,连水也不愿意喝。再劝,他就眨着一双朦胧的泪眼,举着自己写的“没胃口,吃不下”几个字,可怜巴巴又委屈地看着你,叫你无可奈何。要是硬喂,他还会忍不住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出来。
苏妗愁得头都要秃了,也总算明白老妇人口中的“脾气拧”是怎么回事了。她问宋修和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宋修和也很无奈,表示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孩子明显是太想母亲,心情郁结,这才得了厌食之症。他也只能给他开些开胃的药慢慢调整了。
明明那么思念母亲,面上却从不哭闹,反而乖得叫人心疼,苏妗心里很是不忍,又见他越来越虚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不由心急如焚,夜里都有些睡不好。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念郎。”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越瑢突然对苏妗道。
苏妗刚准备上床躺下,闻言愣了一下:“你……这个时候去?”
“嗯,”越瑢看着她脸上的两个大黑眼圈道,“去看看他睡了没有。”
念郎和林庆睡在一个屋,苏妗本来是想把他接到自己这屋来睡的,但又怕大家还没有太熟,他会不习惯,因此忍住了。
苏妗看着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天都是她和阿昭在照顾念郎,越瑢一个大男人,没有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因此都是在一旁默默看着的,今晚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要去看他?
她有些不放心,想跟上,却被越瑢阻止了:“我还要跟林庆说些事,你乖乖先睡。”
苏妗听了这话,只好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好。”越瑢说着就出了门。
他先是下了一趟楼,而后去了林庆和念郎所住的屋子。
屋里念郎还没有睡,林庆正在帮他洗脚。
林庆今年三十来岁,长得很壮很憨,为人很是忠厚实在。他本是一介江湖游侠,偶然被当年还在闺中的徐皇后所救,便就此成了她的暗卫,替她做些不能现于人前的事情。
这回送念郎离京,徐皇后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便将这件事托付给了他。林庆义不容辞,一口应下,这一路上也是拿念郎当眼珠子看待,但他毕竟是个糙手糙脚的大男人,不如女子细心妥帖,这不,给孩子洗个脚而已,竟把人的脚丫子都搓红了。
越瑢嘴角微抽,走进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吧。”
“越爷?您怎么来了?”见越瑢示意他起身,林庆忙道,“怎么能让您干这种事呢,您稍等,马上就好了!”
说罢越发快速地搓了搓念郎的脚,只把念郎搓得泪眼汪汪,差点哭出来。
越瑢:“……”
林庆自觉已经很轻很小心了——他给自己搓澡的时候,那才叫用力呢。见念郎泪眼汪汪,也只以为他是不想洗脚,还念念叨叨地说,小孩子不能不洗脚,不然太埋汰了长大会娶不到媳妇儿的。
偏念郎不会说话,竟是没法反驳。
他本就因为厌食之症虚弱得很,这会儿泪眼汪汪的,瞧着就更可怜了。越瑢无语地看了林庆一眼,请他先行出去。
林庆本来就要去倒洗脚水,憨憨地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越瑢这才走上前在床边坐下,将念郎两只红彤彤的小脚丫放回了被子里。
念郎委屈巴巴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大概是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越瑢目光幽深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才神色淡淡地说:“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殿下就不必再装了吧。”
念郎一怔,神色越发脆弱无辜,惹人心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更是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你在说什么?
越瑢笑了一下,也不在意:“二皇子元和早就已经夭了,如今的你姓云,名叫念郎,是我父亲的旧部云信云将军的独子。即便我们愿意送你回京城,你也不可能再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了。除非你想陷你母后于不义,让她落得个欺君罔上,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
念郎脸色有一瞬惊变,无辜得跟只柔弱小白兔似的眼睛也猛地闪了一下。
虽然他很快就低头掩盖了过去,但越瑢是什么人,自是将这一切尽收在了眼底。
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哪怕心有城府,也还不够冷静,被人吓唬几句就露出了破绽。越瑢眉头微挑,继续道:“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我们不可能轻易答应送你回京,所以才不吵不闹,将力气都省下来放在了这‘厌食之症’上。可你大概不知道,我师兄,就是上回给你把过脉的宋先生,他是个神医。便是你费再多的力气,把自己饿得再瘦再虚弱,他也有的是法子保住你的性命。所以你再折腾,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念郎一怔。
“当然你若是不信,也可以选择继续往下试。”越瑢说完这话,就把袖子里藏着的,方才下楼跟客栈小二要来的烤红薯放在了他床边的小案桌上。
他说完这话就走了。
念郎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方才收起脸上的可怜无辜,变得面无表情且阴沉。
被看穿了……
唯一能让他回到母后身边的法子也不好使了……
小小的少年咬牙裹紧身上的小被子,努力逼退眼的泪意,心里是说不出的慌乱迷茫。
他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他不想要这种好。
他只想回去。
只想回到母后身边,陪着她,保护她,和她面对所有不好的一切。
外面的世界很美好,他当然知道,他从书上看到过许多,可这些美好的东西,他只想跟母后一起分享,他不想一个人去看。所以他努力装乖巧,让苏姨心疼自己,努力忍着腹中的饥饿,让自己变得虚弱。他想,如果他快死了,以苏姨对他的心疼,一定会送他回去见母后最后一面的吧?而母后见到这样的他,也一定会心疼,再也舍不得把他送走……
明明是很完美的计划,怎么就被看穿了呢?
少年目光阴晴不定地变换了许久,最后,到底是在咕咕直叫的肚子催促下,咽着口水拿起了案桌上那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烤红薯。
这条路不行,那就换一条。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回到母后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一会儿捉虫。
另外我决定挑战一下自己,看看自己能坚持双更几天!所以今晚20点,我……应该能再撸出一更吧,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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