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黄莺很轻松, 她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里, 毕竟离得很近。
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她要是不在家里, 家里就她爸跟她姥姥,多难过啊,还是在家里住着比较好。
但黄炜业听说人家大学也很辛苦, 平时午休什么的,或者晚上来不及, 就也给交了住宿费,省的到时候难过。
而且大家都住校, 你不住校的话跟大家说不到一起, ,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不叫你了。
看看, 想的面面俱到,哪哪儿都想到了,马丽听说了之后也给老三教了住宿费。
家里孩子她最心疼老三, 老大老二没感觉,老四一直在身边除了老实之外也没什么了。
四个儿子就老三贴心,你说那天出去了还想着给她买了羊毛袜子跟搓手霜。
她天天干家务, 伺候一大家子,没人看到她手上一冷了就裂开了。
你说怎么不喜欢老三,而且老三会来事会说话,跟老三一比其他儿子就跟捡来的一样,恨不得不要了。
“三儿, 妈就等着你给我争脸了,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啊,多好啊,就你有出息,老有文化了。”马丽稀罕的不行,给做了新被子铺盖,明天开学一起拿到学校去。
小四在边上摸着新棉被,羡慕的不行,拿着手来回的摩挲。
马丽一下子就把他手给拍下去了,“洗手了没,别给你三哥弄脏了。”
小四舔着脸,“妈,到时候我也给你考大学,你也给我做新棉被行不行啊?”
马丽手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你说你啥成绩自己难道觉得还能挽救一下,还是去搬砖比较靠靠谱。
挤出来一个笑,“四儿,你要是考上了,要啥妈都给。”
老四这就高兴了,一个人乐呵呵的,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老三看着眼睛疼,一直觉的老四傻得慌,看了真捉急,也不是小时候了。
小的时候这样还真是贴心小棉袄,看着可爱。但是现在也不小了,还这么老实真的只能去搬砖。
黄炜业跟郎菊南一块送孩子上学,反正不远,黄莺看着她爸穿着新皮鞋,扭过头去就抿着嘴笑了,怎么这么可爱呢。
“小宝,咱们先不急,最后一天人肯定少,晚点去没事,人家家远的早就来了。”郎菊南还在那里照着镜子围方巾。
喜欢的不得了,嘴上还要说太鲜艳,“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要个这么娇嫩的颜色。”
但是开心的不行,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现在年纪大了也觉得能够撑得住,再说了,今天第一天陪着孩子去学校。
那可不得使劲打扮一下,省的同学看不起,学校里当地的有钱的有势力的多了去了。
老三这次面子大,他爸送他一起,先来接黄莺,宋泽嘴上不说,可是也觉得儿子出息,涨了不少脸呢。
“老黄,我来了,咱们一起上来,位置够了。”那车比较大,行李不是太多,挤一挤也就进去了。
马丽当然也跟着去了,打扮的也是美美哒。小四想要跟着一起去,他在家里闲着没事干,马丽算计着人太多了不好,而且今天不是很想带累赘。
“你可长点心吧,在家里好好看书,到时候跟你哥一样,考到清华去,你妈我算是满足了。”一顿话给堵回去了,她今天就是高兴,恨不得放鞭炮。
这时候还不流行摆酒席什么的,不能昭告天下。就你家有大学生,那别人不是一个劲的倒贴,要不要脸了。
到了学校有人等着接待,都是老三届的工农兵推荐,虽然不是很高的学问进来的,但是大部分都不差,就是比的有点不够看的。
人家很热情,给带着去宿舍,领东西什么的,一看黄莺长得漂亮,人家学姐就上前来了。
东北的一个学姐,人家举着牌子好多人分班级站好了,哪个班的带自己的直系学妹学弟。
“恭喜你啊,考过来可真是不容易,据说报名的特别多。”学姐特别开朗大方,对待人和蔼可亲,一路领着从学校门口去宿舍,还帮着拿东西。
一路上遇着不少同学,很多人跟她打招呼,看起来就是人缘很好的那种,送到宿舍就走了。
郎菊南拿了糖,抓了一把给她,“拿着吃,你这一上午也是忙,走不少路,饿了就吃几颗。甭客气,拿着拿着。”
等人走了,看见黄莺在那里吃糖呢,那是牛肉粒,一颗一颗的老贵了。
见她这没心没肺的,屋子里也没人,估计都出去了,但是地上有行李。
“小宝没看见了没,多跟你学姐学着点,看看人家多开朗,一路上过来多受欢迎,你以后也跟同学好好相处。”
黄莺有一口每一口嚼着,听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她就是没这天赋,人比较冷漠了。
人都还没来齐,床上也没有东西,一共四个人,黄炜业就想着先铺床,人家学校打扫的特别干净,特别走心。
“小宝,你愿意睡哪一个床,我给你先占起来,省的待会来人了不好看。”
“里面那一张,我不想在门口,冬天开门太冷了。”黄莺累的不行,学校挺大的,门口走过来不轻松。
“爸爸,你给我铺床单的时候结实一点,不要皱了。”她自己不喜欢干活,跟郎菊南一样,所以就想着床单不起皱。
黄炜业知道结实什么意思,就是不用天天铺的,你说一个人不喜欢起皱还不喜欢铺床,是不是有点矛盾。
郎花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桌子旁边的黄莺,一下子恍惚了一下,“你好,也是这个宿舍的吧。我叫郎花花,河北承德的。”
一听姓郎,黄莺就倍精神了,郎这个不是汉人的姓氏,有些是满族人改的,“你们家是不是满族啊,我叫黄莺,这个是我姥姥,跟你一个姓,不过是满族人,那个是我爸爸。”
“是啊,我们是满族的。”郎花花是跟着她奶奶来的,那老太太就仔细看着郎菊南,神色有点复杂。
郎菊南就觉得巧了,承德那边的满族人特别多,所以刚才她猜着也是满族的。
心里亲切了几分,看着郎花花,“来,吃糖,家里带来的,先垫垫肚子。”
抓着桌子上的糖就给郎花花吃,“甭客气,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打量着郎花花家庭条件应该不好,这个日子只有奶奶来,心里觉得父母应该也是有问题,弄不好就是单亲家庭。
但是郎花花长得很清秀,五官特别大气明朗,脸上线条特别好。而且一点也不畏畏缩缩的,说话办事很爽快,身上打着补丁可是很整洁,给她糖吃就拿着了。
“你们家是哪里的啊?”
“我们就是当地的,离着学校很近了,以后有空一起去家里玩。”
郎花花自己铺床,她选的巧了,跟黄莺床挨着,屋子里四张床,上床下桌,两张一起,两张一起,中间就是走廊。
黄莺是靠近阳台的那一张,进门右手边的,最里面的那个。郎花花就是进门右手第一张床,另外左边的俩床空着。
郎花花奶奶是一个很沉默的人,就是有时候不注意的时候看郎菊南一眼,郎菊南就拉着人家聊天,说不定是同宗。
“我们家就我跟我奶奶,我奶奶把我带大的,以后我上学我奶奶就在这边了,我准备租个房子在学校附近,以后我奶奶就不回去了。”
郎花花说着一点也不觉得心酸或者委屈,特别看得开,郎菊南觉得真的不容易。
“大姐可真是了不起,一个人带孙女,还给供着上大学,不容易啊,以后等着享福了。”
郎花花跟着奶奶姓,叫郎秋水,朗秋水说到孙女就很有话题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不上学没出息,还是读书好,咬着牙也要供着上学。这孩子也特别努力,知道上学好。”
黄莺觉得老太太很有见识,一个人带孩子,还知道知识无价,眼界不是一般人。
“姥姥啊,说不定大家还都是一家子呢,你们看看是不是,万一是亲戚呢?”她就是随口一说,那里那么巧呢,而且人家是承德的,郎菊南是东北的。
“说不定真的是,我们祖上是镶黄旗钮钴禄氏,入关以后去了东北,是封疆大隶,后来没落了------”
郎菊南说起来有点感伤,大清说没了就没了,那时候多风光啊。后来没有一个家族是全乎的,八旗子弟零落成泥了。
抬头一看,朗秋水眼里含着泪,“你是不是二妹,我是你大姐啊,还能认出来不。”
时间一下子就静止了,黄炜业也不铺床了,觉得是不是太巧了。
郎菊南仔细打量着,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们家里姐妹兄弟很多,但是嫡女就她一个,上面有几个庶姐姐,记不大清了,但是看着朗秋水突然就记起来了。
她家里有个庶长姐,那时候不大来往,家里还是嫡庶分明的,这个民国的时候才坏了规矩。
那时候不亲近,可是现在半个世纪了,遇到个亲人不容易,“大姐,你真的是大姐啊。”
郎菊南哭的不行了,黄莺感触差一点,但是也见不得这场面,看着郎花花,心里想难道我得喊她表姐了以后。
“当初你出国了,还没等着回来,家里就遇上了兵祸。死了不少的人,家里到最后跟着出来的兄弟姐妹就剩下三个了。”
腥风血雨,一门几百口子人,人丁兴旺,结果男丁全死了,堵在门口上的时候被=直接被打死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这么疯狂。
“我们姐妹三个听说皇帝去了承德,就想着去投靠那边,你不知道,东北那边满人都没了,全跑了,不如蝼蚁。”朗秋水当初几个小姑娘没注意,满人就是靠着朝廷,皇帝在哪满人就在哪。
朝廷在了就给饭吃,就护着啊。想都没想就去了,结果路上又没了一个,最小的那个被土匪抢了去了,结果一头撞死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苍天不仁。
好容易姐妹俩扶持着去了承德,结果皇帝被日本人请到东北去了,整个东北算是没了,她们算是明白了,大清是真的没了,连皇帝都是傀儡了。
“那三妹呢,现在还有吗?”郎菊南心里面跟刀割一样,她的家人就这么一个个没的,多少年了说起来还是难过。
“三妹最后也没了,身体不好,那时候没钱没吃的,病死了。我送着走的,家里面的人我一个个看着没得,就剩下我一个。就是死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你还好好的。”
俩姐妹抱着头哭,跟泪人一样,头发都全白了。黄莺见不得这场面,拿着手帕擦眼泪,侵略就是这么不可原谅,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山河寸寸泪。
黄莺有点反应慢,看着郎花花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尴尬,她其实隔着几辈没有那么多感触。
笑着点点头,“好巧啊”。
“我其实见过你,那年我跟我奶奶去东北要饭,家里饿死了不少人,不能待下去了,我记得你们家给了我四个饼子才活下来的。”
黄莺其实很好认,郎菊南也是,这么多年还是那样。
所以刚才朗秋水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是一家人,想着道谢,但是又怕孙女被人看不起。
郎菊南又是大恸,这是差点饿死啊,自己家里姐妹,当时也是一大群,衣食无忧啊。
黄炜业隐隐约约记得一点,但是什么样忘记了,那天正好是盖房子,午饭的时候来了要饭的,郎菊南心善给了四个饼子。
多亏了这四个饼子,当时不然真的饿死了,一口吃的就能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谢谢大家一路走来,这个月拿到第一笔稿费了,此章103评论发红包,不要惦记我枕头底下了。。。。。。
附诗一首,感念相伴:
新燕才闻一两声
燃烧的东西真像你
你以为我会回来
穿着白衬衣
我梦见你抵达
马匹肃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