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颜到底没有坐等到楚宁离开。
事实上,虽然楚宁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说话,但身为一国之君,楚宁总还是有她要做的事情。趁着楚宁终于在她身边任性够了,随即便去做她该做的正事的时候,安以颜从军队的驻扎地离开,带了狼袭去稍远处的河边。
说是稍远的地方,可其实河道离军营倒不很远。驻地本就是依河而建,平日里头用水的地方很多,不可能距离河边太远。不过两人所去的地方,却是河道上游的一处拐角。因为地势的莫名起伏,河道上游的某个地段竟是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才将河水引到下游。河道拐弯的地方,地处隐秘,水势平缓,被安以颜当作了秘密花园。
不过最先发现这地方的却是狼袭。所以平日里头,安以颜过来的时候就总是只带着狼袭一人。一来保证安全,二来其实她也知道,狼袭奉了楚宁的命令,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就算她不带狼袭过来,狼袭也一定会秘密尾随,倒不如索性善尽其用。反正对于楚宁对她的控制,她也并不介意。因为楚宁似乎也只是要知道她都在做些什么,至于干涉倒从来没有。她说不准楚宁这样的安排,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是担心或想要控制,反正不管是出于哪个,在某种程度上这反倒让安以颜感觉安心。人有的时候,就是一种欣然被虐的生物,安以颜自嘲的这样认为。
脱下身上沾了草屑的衣服,安以颜进到水中。因为地势的关系,河水没有办法在这里大量存储,所以水深只及到安以颜的膝盖。她望着河水中隐约倒映的陌生面孔,一动不动。
狼袭就隐身在周围的树木之中,给了安以颜一种独处的错觉。
她用手指搅碎水中的倒影,再等它重聚,一遍一遍。毫不疲惫。
就像从前,偶尔会把家电里用来包装的带着泡泡的塑料模上的泡泡一个一个捏碎,或是一边走路一边去踢路上的石子一样,明明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却一遍又一遍兴致盎然的去做。
曾经她会觉得,当有这样的闲心的时候,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时光。
但此刻,她却也只是更多的自嘲于自已的无聊罢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耳边就听到了自己轻笑的声音,以及身后没有经过掩饰的脚踩在杂草上的声音。
安以颜回了神,微微皱眉,为自己没有遮掩的自嘲和身后人的到来。
“你怎么不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应安以颜的问话。
于是她猛的转过身去,却在看清来人究竟是谁后,微微的愣怔了一下。
随即,安以颜将眉头皱得更深,“怎么是你?”
话一出口,安以颜就有些懊悔。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事实上,这问题简直无聊并且愚蠢。简直相当于是扬土把对方埋起来,又自己掉进自己刚刚挖土的坑里。
所以安以颜马上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把她刚刚的问题忘掉。
然而来人却显然并不是她本以为的楚宁,所以自然也就没有那样的默契来理解她摆手的用意。于是老实回答,“我不知道大人您在等别人过来。”
看着一脸平静而如此作答的十三,安以颜莫名烦躁,“我没有在等别人。”虽然“怎么是你”的问话里面天然的便带有“不该是你”的潜在意味,但那也只是意味着她做了一个错误的猜测罢了,却非期待。
对于安以颜这样的反驳,十三却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只还是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倒像他不是不请自到,而是被安以颜叫过来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样。
两人相对无言的对峙了半晌之后,安以颜叹气,颇为无奈的,“我说,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十三没有表情的看了安以颜片刻,突然轻轻笑来,“我跟踪您来着,大人。”
安以颜讶然的挑了挑眉,这是第一次,她看见十三的笑容,竟是意外的单纯和好看。
“为什么跟踪我?”
十三还是维持着笑意,好像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笑意就会忍不住的释放出来,无法收敛,“好奇。”
“好奇什么?”安以颜的问话里头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虽然这孩子笑起来会让她莫名的想起乐小白,或者应该说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他却总让她想起乐小白来,就是觉得两人是那样的相像,却又那样的不像,但这样的联想其实并不一定让人感觉愉快。
因为她明明说不上来两人可以被联系在一起的那点在哪里,但却又总忍不住要把两人联系在一起。这感觉,就像是挂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一个名字,格外让人郁闷而又放步下来。更甚者,这种联想会让她有一种自己是不是有些魔怔的觉悟。
然而十三对于安以颜的心思却全不明白,他只沉浸在自己因成就而喜悦的情绪当中,哪怕这成就其实不值一提,“其实我跟踪大人您好多次了,可是都没有成功。总是没有走上多远,就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了,打在膝盖上,腿疼的站不起来,没法再跟。这是我第一次跟过来。原来大人您来这里洗澡。”
安以颜突然不知该哭该笑,对于十三前几次没能跟过来,虽然她并不知道暗地里还有这样的事情,但也可以想出是狼袭的杰作。只是她却实在又没法明白,何以这一次,狼袭却又会放行,而十三又究竟跟来要做什么。“你跟踪我,难道就是想要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十三重重的点头,像是有些怕安以颜不信,而强调似的。
安以颜抚额呻吟,“为什么?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十三的表情已经恢复到平静,“也不是很好玩。我就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然后呢?”
十三静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安以颜所问的然后,但显然答案是空白的一片,于是他摇头,“没有然后,我就只是想要知道而已。”
安以颜已经被十三弄到莫名其妙,“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就是想知道。因为我喜欢您,所以就是想知道您在做什么。”
安以颜猛的愕然,曾经臆想过的,他用那轻柔的声音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来说甜言蜜语,效果同想象中一样,除了让人觉得囧外没有其他想法。更何况这所谓喜欢,来得不是太突兀了吗?
安以颜默默的看了十三半晌,然后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十三没有迟疑的,向着安以颜走了过去,及至水边,见她仍在招手,就干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了水里。河水漫上裤腿,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