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对贾阳等人还算厚道,说不过程墨,直接下命令:“宫门落锁之前放他们出宫。”
程墨也没有打算留这些人在宫里过夜,能在宫里过夜的,除了皇帝一个男人,只有不能算正常男人的内侍,羽林郎在宫里轮值,只能呆在未央宫南殿,不能随意乱走。贾阳等人若留在宫里,只能去除臊根了。
“好。”他道,表面恭敬,实则顺坡下驴。
程墨终于肯听话一次,霍光很满意,道:“既然陛下都不追究,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赶快把御街的管道埋了,把路面夯实,过年前未央宫的供暖务必安装好。”
离过年不到两个月,工程很紧,不知这是霍光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还是他给出的难题。程墨答应了。
宫门落锁前一刻钟,贾阳等人双手得以自由,被告知限他们一刻钟内出宫,若一刻钟内不能出宫,宫门落锁,按擅自闯宫论处。
擅自闯宫什么后果?处斩!
贾阳等人深知厉害,顾不得和放他们的陈亮理论,一个个拨足飞奔,深怕一刻钟内不能出宫,老命不保。
贾阳五十多岁了,身子胖肥,平时没有运动,走快两步便喘得不行,这时也顾不得喘气如牛,不要命地往前跑。
陈亮看这些身着官袍的中老年不顾形象地跑,年轻些、体力好的,跑在前头,年纪大,体力差的,跑没几步,就跑不动了,或是扶着树喘气,或是跌倒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由哈哈大笑。
寿宁侯第三子齐康站在陈亮身边,心悦神服地道:“卫尉好计策。”
哪怕不能真杀了他们,也得好好羞辱他们一番,这些人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老是看不起他们羽林卫,不是说他们一介武夫,就是说他们纨绔子弟,哼,以后还有这些人说嘴的地方吗?
陈亮大笑声中看了齐康一眼,深有同感地道:“卫尉确实有过人之处,要不然如何能短短两三年之间强势崛起?他两三年的成就,别人一辈子也做不到。”
有几人能封列侯,又有几人能成为九卿之一的卫尉?在场的羽林郎连连点头,齐声道:“正是。”
陈亮既后悔当初拉罗成入策马团,和程墨结怨,又庆幸当初凭公处理,今天还有转圜的余地,以后他就死心塌地跟程墨走了。
齐康也和陈亮一样的想法。此次报名安装供暖设备,寿安侯有些犹豫,担心会得罪霍光,被霍光怪罪,不如暂时明哲保身,待局势明朗之后再说。齐康劝父亲道:“程卫尉和陛下是过硬的交情,霍大将军若不废帝,程卫尉一定圣宠隆重,与其以后再讨好他,不如早做打算。”
谁都知清楚,不仅仅是一套供暖设备的事,那是投名状,表明跟着程墨走的决心。
寿宁侯问齐康:“程卫尉为人怎么样?”
齐康极有心计,程墨遇刺时,昭帝派羽林郎去程府保护程墨,他便毛遂自荐,和武空、祝三哥等人一起在程府喝酒赌牌。
他告诉父亲:“程卫尉年纪虽轻,却极有主意,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偏又能逢凶化吉,除了运气好之外,遇事沉着也是主因。”
一个智勇双全的人,确实值得他们跟随。寿宁侯这才下定决心跟随程墨。
陈亮一向和齐康不大对付,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看不惯齐康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计较一番,所以一有机会,便要嘲讽他两句。齐康每每一笑而过。他没注意齐康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听他赞成自己的话,第一次看他顺眼了些,难得地朝他笑了笑。
齐康也朝他咧嘴笑。
关他们的小黑屋距离宫门并不近,在内侍的带领下,得走半个时辰。现在贾阳等人夺命狂奔,眼看已走了一半路程,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内侍,喊了一嗓子:“哎呀,你们走错路了。”
“什么?!”贾阳离得老远,听到这一嗓子,大吃一惊,一口气松了,跌倒在地。
有机灵的官员一把攥住小内侍的手,急切地道:“求公公带我出去,重重有赏。”
什么是时间就是生命,这就是了,命都没了,要钱财何用?
那人力气出奇地大,小内侍用力挣扎,居然挣不开,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作死啊!卫尉早叮嘱过,喊完就走,你偏要显摆,偏不走,现在好了,走不脱了吧?”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有的拉住小内侍另一只手,有的抱住他的胳膊,有的抱住他的腿,都道:“求公公带路。”
走错路,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小内侍大急,哇的一声哭了。
众官员傻了眼。
贾阳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如牛赶到时,天色昏暗中只听到一片凄惨的哭声。他心中一凉,叹气道:“罢了罢了,若是命中注定要死在这里,我又有何怨?”
左右不过是个死,早死几年,晚死几年有什么区别?他心如死灰,行礼对哭成一团的同伴道:“都是我连累诸位,我们黄泉之下再见。”
众人被小内侍一哭,想到自己官做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沦落到如此地步,不禁悲从中来,也跟着哭泣,听贾阳这么一说,哭声顿歇,有反应快的便道:“我们跑了多久?”
应该说,宫门还有多长时间落锁?
众人齐齐望向小内侍。
小内侍抽搐道:“我哪知道?”
一个四十余岁的官员放开抱小内侍的胳膊,道:“不管怎样,都得搏一搏。”说完转身就跑。
能活谁愿意死?有几人响应道:“正是!”
哭了这一场,倒把小内侍说的走错路的话给忘了,一群人放开他,再次夺路狂奔。
贾阳怔了一下,也跟着他们努力奔路,途中摔了几次,同伴人人自危,哪里顾得上他?他咬牙爬起来接着跑,转过甬道,眼见宫门在望,心中一喜,没注意脚下,再次跌倒,脚踝跛了,不顾脚踝触地疼痛难忍,奋勇飞奔。
宫门口摆了桌椅,桌上一套茶具,小泥炉上紫砂壶冒着热气,程墨端坐椅上,正好整以暇地喝茶。